第274章 夜尽无明·六十六·仙鹿有灵
- 解语歌:书绝天下,泪断成殇
- 流莹离
- 9548字
- 2025-05-12 09:46:48
解忧去了马厩,这两日小野马挺乖,没闹事,它还小,瘦瘦弱弱的,不像别的马那般壮实,总之无人在意。
正放了栏杆,小野马死活不走,解忧怎么拽就站那不动,绕着检查了遍,没什么不对劲,却是拽不走。
忽的,她看到那有点不对。
不会……
不会吧。
小野马突然叫了声,整个马厩内的马匹也跟着一唱一和的叫。
解忧:“……”
小野马攻击性强,被抓回来后,一直是单独圈养,从没有见过额外的其他马匹,而在猎场,各式各样都有。
算了算,这个月份春暖花开是到了发情期,相比其他横冲直撞的公马,小野马已经相当克制。
解忧心一沉:“……你还小,要不,再坚持忍一忍。”
一旦开荤,那是一发不可收拾,又拽一下,它仍是不动,恰巧解忧正在气头上,然后,心中只剩一个想法。
特么的,迟早阉了你!
小野马可能锐利地觉察到了她内心阴暗的想法,胯下一紧,突然一抬腿,挣脱束缚,撒开了跑。
解忧心理想骂爹,这就是灵性驯马的后果,它一旦有自己想法,天王老子来了都控制不住,不知道它看上了哪家的马,怕乱来惹祸,跟了过去,待近一看,她皱了眉,马厩有栏杆,小野马进不去,拿身子撞击,温顺的母马在里面安安静静。
眼看不成,小野马回头求助她。
解忧见那母马,竟呆住了。
这匹母马有一种惊艳的漂亮,还有一种肌肉壮实的肥美,谁见了都要说句喜欢,可再若细看,便会发现它全身鞭伤,没一处好皮肉,臀上有个标记烙印,解忧想伸手摸一摸,母马扭头见了她,早已不认识了,往里躲了下,它眨了眨眼睛,又去看眼前帅气的小野马。
小野马瞅着解忧不为所动,也不帮它,急得团团转,便和母马接触,头对头的亲昵,一边嘶声叫,一边抚慰,惹得其他马也跟着一摞摞的叫,它们睁着大眼睛,齐刷刷看着这里的好戏。
母马很温顺,不,它不是温顺,而是已经被抽服得麻木呆板,在那种折磨的驯服下,磨没了骄傲的脾性,也完全没了当初一眼惊艳的灵性。
小野马又踢了下栏杆,可是过不去,越来越急躁,解忧回了神,取出骨笛,想要它安静,母马不知是被打动,还是愿意了,忽回应一叫,就在马厩内掉了个头,尾巴到了外面,挥起来扫了扫。
小野马也呆了下,很快就做出了反应,第一次不太会,第二次才如愿以偿。
那张扬的尾巴翘得老高。
这时,燕流丹也来牵马,听着里头慷慨激昂的叫声,想起了前日摔马的惨状,预感不好,等进到里面一看,他不禁呆住,脸色变化,瞬间又青又白又红。
这匹小公马。
竟直接隔着栏杆就……
尤其,她还在旁边观摩!!!
燕流丹心中有很大的冲击,马房多次想给这匹千里汗血马配种,但被训得再温和,母马也不愿意,不是踢人就是踢马,马房便放弃了。
谁知,今日却轻易就被……
看着那匹瘦弱小公马,燕流丹越想越不甘,觉得配不上,又见解忧背影浅浅,一直盯着那俩,他忍不住了,走过去,还算有礼貌的问:“解忧公主,你可知,这在做什么吗?”
解忧听声回头,扫着他一眼,没什么好语气,说:“废话,我没瞎。”
燕流丹愣了会儿,愕然说:“……解忧公主就这样看着?”
解忧说:“不然呢?进都进去了,我也不能把它拖出来。”
“你……你……”
燕流丹心闷至极。
以往他在她面前是笑容谦谦,温和礼貌的小公子,现在他半点装不了,真没见过她这样的女人!!骑公马不阉割便也罢了!!居然还堂而皇之看……
燕流丹真是没脸把这种事说出来,又说:“晋国重礼教,难道没人教解忧公主何为非礼勿视?”
解忧仍旧是没好脸色:“你也站在这看,难道你爹娘没教你少管闲事。”
凡事涉及爹娘,便是没教养的脏话,燕流丹听出她火气很大,不知谁惹了她,还把气撒他身上,说:“本王子是男人,看便看了,解忧公主,你可是女人,本王子劝你,矜持些。”
“男人怎样,女人又怎样,我劝你,别乱劝。”解忧冷撇神色,不打算理他。
燕流丹起了青筋,深深呼气,便说:“现下这事,公主如何负责?”
这话把正要回身再看的解忧拉回,她看着燕流丹,思索须臾,才反应过来:“这马是三王子带来的?”
她态度不再冷硬,叫了敬称,燕流丹心里舒服了点,笑了笑:“当然。”
解忧倒没见他骑过,这么好的马,遇人不淑,说:“做也做了,三王子开价吧,多少钱一次,我付。”
“……”
燕流丹瞬间又肝疼。
他低估这女人厚颜无耻的程度,能在父子叔侄之间游刃有余,还能与皇帝当众亲亲我我,能指望她有什么脸皮,他很想把她丢进三从四德贤良淑德里教育一番。
他忍不住说:“解忧公主和别的男人,也是这般毫无廉耻说话?”
解忧没觉自己说话有问题,只是正常解决问题,便看了他一眼,他骂人时,也是那么一脸温和。
这一眼盯得燕流丹心里又发杵,思索着毫无廉耻这四个字是不是有点过分,他心里可以想想,真要说出来,便是撕破脸,尽管,他和她本来就结仇……
解忧说:“也许,你是例外,便是我言语大逆不道,你也不会说出去。”
燕流丹心头一跳:“为什么?”
解忧说:“你脸皮薄。”
燕流丹:“从何处看出来的?”
解忧说:“你捏一下。”
燕流丹:“……”
他有病才捏自己脸。
反正比她薄!
两人谈话间,小野马也完事了。解忧说:“或者,三王子忍痛割爱,我买下它,给我的马做个伴。”
见她态度又一转,燕流丹不计较她的戏弄,笑声忽的更加朗朗,说:“到底是给这瘦马作伴,还是因为,韩馀夫蒙。”
解忧听着他笑声,再看着他这张笑里藏刀的脸,越看越想抽他一顿。
…………
喻憷放榜,众人在榜单下凝重,高骊公主这队,居然到了十五,昨日一番折腾,竟然不减反增,反观他们,骚扰她们时,自己也并未猎到东西。
燕嫆哼声说:“自讨苦吃。”
闫可帆仍居首位,徐骢第二……
而第五名,正是昭平公主那一组,解忧公主带回的那两只大物瞬间拉高了名次,把夏朝严松挤去了第六。
众人吸了吸气,喻将军是懂揣摩皇帝心思的,皇帝不仅仅宠大将军,也宠两位公主,肯定不好当众拆穿两人,若非要为了两野兽算账,把事闹得难堪可不好。
昭平公主脸色不见多欢喜,她是想赢,但要赢得光明正大,若叫人指指点点,这种有争议的赢,比输还叫人难受!
又见解忧与燕流丹牵着马一道出来,有说有聊的,真像是故友。昭平公主脸色一冷,只对解忧说了句:“今日是最后一天,你自己小心吧。”
昨日出了风头,今日不太顺利,解忧成了重点盯住的对象,大概都觉得她心地善良好欺负吧。
林子里,徐骢骑马在她左边,说:“林中兽多,臣贴身相护比较妥当。”
燕流丹在她右边,说:“不曾见解忧公主骑射风采,本王子实在仰慕,今日必定要亲眼看看。”
反正上不了榜,再努力也徒劳,便一不做二不休,他得不到,她也休想!
被这俩男人纠缠,解忧犯头疼,不免看左边第二:“小严使臣?”
被点名的严松正了身子,说:“公主昨日运气加身,外臣也想一沾。”
右二燕麒依旧冷死人不偿命,这几人个个都是高手,再加上一众随从,莫说大型野兽,兔子见了都得往死里跑。
还猎个屁!
这时,闫可帆往林中来,路过众人一一招呼后,便要自行离去。
瞄到他那抹爱莫能助的神情,解忧心内不爽,骑乘追上说:“跟着大将军才有羹吃,别忘了,再分我一杯。”
其他人面色恍然——就知他俩绝对有猫腻!那俩大东西怎可能是她弄死的!
闫可帆浅浅回看她,面上却是微微一笑,所有人都想看她怎么赢,若她行动不自由,那他这霸榜第一,也别想好过。
众人行了半天,猎物一只没有,却是聊的热火朝天。
燕流丹暗搓搓说:“徐大人与闫将军相差无几,再追一追,定能超过,若只居第二,岂不可惜。”
徐骢白他一眼,大将军代表皇帝,超了跟找死没区别,榜上他已是第二,保住当前即可,况且他那俩队友能力尚可,每日结束前,也有人谄媚送上猎物,他不担心掉名次,除了……她这个变数!
“高骊王子抬爱,要我说,王子未上榜才叫可惜,听闻高骊重尊卑分嫡庶,庶出女子卑贱,其所出子女更低贱,若庶王子输给几个女子,岂不更叫人耻笑,上不得台面。”徐骢想了下,又说:“不过没关系,高骊公主是您嫡姐,输了她,当是天经地义。”
燕流丹脸色一变,半久才有笑容,说:“此处是大晋,便按大晋规矩,大晋女子个个骁勇,本王子即便输,定是输得心甘情愿。”他忽然就改了心中主意,转头说:“若解忧公主赢了第一,岂不是说明诸位不如女子,那一定更有趣。”
严松奉承附和了一把,说:“解忧公主能猎杀花豹,当是佼佼者,外臣也佩服,区区第一,定能拿下。”
此次夏朝出使,以和为贵,严松不会争第一第二,可连第五都保不住,本来郁闷,如今见众人斗嘴,反而还释然了。
严松并不信这位公主有何本事,前日跟他套近乎时,没放心上,可经了昨日那遭,有了点看头。
在此林中,能见到大型野兽的几率低,猎到的几率更低,野彘半养半野,喻憷能放几只进去,花豹却是土生土长,猎一只少一只,大部分人见都不一定见过。严松心中没底,也真好奇,若晋国大将军杀了花豹,为何拱手送她?
而若真是她所杀……
过程如何,严松没法探究,但似乎,只她赢了第一,才会给自家王上送大礼,虽不知是什么,作为忠心臣子,为王上努力争取总归没问题。
听二人奉承虚伪,徐骢皱了眉头,说:“公主厉害啊,才一两天,竟让高骊王子和夏朝使臣刮目相看。”心中想说,又多两个死心塌地的。转头便说:“闫将军可得小心,这第一怕是难保。”
闫可帆轻朗了声说:“公主骑射无双,能与公主一较高下,不论输赢,都是人生幸事。”他说话谦卑,从来不得罪任何人,又说:“若公主得第一,庆功宴上,我一定多饮几杯。”
看着这堆男人,解忧明白一个道理,男人扎堆,话太多,不仅容易结仇,还一言不合就生事端,他们有共同利益时,恨不得逮着把她往死里弄,内讧时,也要把她拉出来。不过,眼下没空陪他们玩,趁他们七言八语,她脚下一蹬,小野马风驰电掣跑了出去。
闫可帆没追,徐骢是想追,但半路被燕流丹和严松使绊拦住,眼瞅她跑得无影无踪,徐骢气得七窍生烟,很想把燕流丹脑子剖开看看,这场比赛的最初目的,不是他提出男女不分,拿来打压她的吗?现在莫名其妙就来针对他了?!
…………
皇甫衍去了沅以素住处,却不见人,连贴身婢女都没带,婢女说娘娘要出去走走,不让人随,马厩处的人说,娘娘牵了马,不知去了何处……
皇甫衍心头不快,眸色一冷:“你们人都是死的,不知道找人跟着!”
一众人惊慌跪地,乞求那位娘娘别出岔子,若有闪失,便是万死难辞。
沅以素挑了最温顺的马,她骑得不快,解忧一眼就见到了她,见其肌如白雪,不施粉黛,又见身姿如柳,弱不胜衣,素白色的裙裾铺在马鞍上,似一片轻云在山林间慢慢飘来。
见了她,解忧不得不承认这才是真正的病美人,一眼瞧去,便知需细心呵护,磕碰不得半点,不怪女人嫉妒,男人着迷,解忧向来自诩柔弱,此刻都觉自己特强壮,能干翻一众人。
在林中穿白太显眼,也很危险,沅以素东张西望,半久才发现解忧身着青绿束衣,在不远处马背上静待着,待趋马近了,轻然呼唤:“解忧……”
解忧冷声说:“你是真不怕死。”
沅以素疑惑:“何意?”
解忧遛着马,侧了下身:“你要找的雪莲,在这。”
小野马鞍下,那朵雪莲用小麻袋装着,前天还是花苞,昨夜里下雨后,正开了花,就连根带土挖了出来。
沅以素有点意外,看着那朵花,说:“公主认识七叶雪莲?”
解忧说:“不识。”
沅以素不懂了:“那为何……”
解忧说:“为何要跟你抢?”
沅以素愣住,她并非这意思。
解忧真不认识什么七叶雪莲,在第一天狩猎时,见那未开苞的花骨朵十分漂亮,有所留意,想着采下送蔺之儒。回营后,路过两个陌生婢女,说什么雪莲模样,什么皇帝带宠妃出去玩,解忧一听,便直接过去告诉俩婢女,她见过雪莲,方向地点,一一好心指明。
沅以素只道解忧是故意来抢,说:“我知道,你讨厌我,因为阿衍。”
相比其他后宫妃嫔,沅以素与众不同,解忧神色微动,低头说:“既知道,还不快点跑,万一,”说着,不经意拿起弩弓,擦了擦不存在的灰尘,说:“雾太大,我没看清,不小心杀了你。”
最后三字念出时,目光抬起,沅以素与其视线相撞,那瞬间,她恍似看见不一样的女子,冷狠又戏谑。沅以素胆子不小,柔声坚定,回说:“你不会。”
沅以素以为解忧在吓唬她,雪莲已采走,林子里又危险,想让她知难而退,别在这里碍眼瞎晃悠。
解忧擦完弩弓收好,确实,她没那么好杀成性,虽然有人肯定希望她学学昭平公主,说:“既然有第一株,旁边就有第二株,你想要,自己去找吧。”
另一边。
众人各自分开,至下午,闫可帆又见记号,遣开随从一路寻来,却不见人,忽听到喊叫,闻声一去,便见沅以素从溪水中爬出来,一条长蛇正要溜走,他眼疾手快,剑一出鞘,飞去将蛇断成了两截。
待惊平过后,闫可帆收完剑,才过去查看,见她惊吓模样,心中微沉,蹲了下来,正要触碰又意识身份不妥,温声说:“娘娘怎在此处?”
沅以素皱眉,把方才见过解忧的事说了遍,闫可帆听了,脑子转的飞快,瞬时想了什么,抬头一看,山林寂静,周围除了二人,再无旁人。
沅以素也顿了下,反应过来,迟疑说:“难道她怀疑……”
闫可帆打断了她,沉眉:“不是。她是怕娘娘有危险,也笃定了,微臣见娘娘有难,必然会救。”
沅以素听懂了,苦笑说:“因我误事,闫将军即便输,圣上也不会怪罪。”
她想要起来,却不得力气,方才水里有蛇慌不择路,崴了脚,闫可帆又见她腿弯处被水蛇咬了一口,素白的裙纱中渗出两个鲜红的点,他心一惊,正要做什么,沅以素阻止说:“没毒。”
闫可帆作罢,只替她接正了脚弯伤处,缓缓说:“臣先送娘娘回营。”
沅以素没回,也没应,目光看向溪水,闫可帆顺去看,雪莲生长之处极其刁钻,潺潺溪流的灌丛石头缝里正长了一株,那处有湾,溪水腰深,要过去困难。
之前皇帝私下同他提过,命他在林中留意此物,见了那朵长在溪岩夹缝里的花,他淌水过去摘下,回来放她手上。
沅以素拿着花,说:“他总觉我应被照顾,可我不喜欢,到头来,还是需要被人照顾。”越缺什么,便越想证明什么,停了片刻,她忽又说:“我很羡慕她。她就像这花,神秘又耀眼,便身处逆境,也一腔傲骨顽强坚韧,这样的女子,让人无可救药的着迷。”
闫可帆知她前面意指何人,却不知后一句,待问了是谁,听她轻浅提及名字,他容色轻动,竟不知该怎么回,只喃喃说:“羡慕她有皇帝的爱么?”
沅以素一番愕然,不知他与解忧有何交集,从话中听出不同寻常。
他在讽刺皇帝的爱?
不对……
他是在讽刺……
明明是她说只愿得一人,却莫名扎进女人成堆的后宫,她的确羡慕她,羡慕她有皇帝全心全意的爱,哪怕冒天下之大不韪,也要留住她的那份心。
可惜,那人却不会……
沅以素低了声:“你……”
觉察她疑愣之色,闫可帆放低了音:“臣多言,娘娘如何抉择,臣无权干涉。”又说:“公主对娘娘并无恶意,娘娘亦仁慈温厚,今日一事,若圣上追问,只怕大发雷霆,不如小事化无。”
沅以素点了头,那位公主虽诱导她涉险,但至少找了人来护她,何况本是她自己跑来深山冒险又无自保之能,便是出事,也与旁人无关。
因伤了脚不便,此处又是小路,别说马车,便是马儿都停在几里开外,闫可帆沉目须臾,将她横扫抱起,只向前走了两步,却忽的怔然在那里。
正前方,大将军的未婚妻,徐家大小姐正愣愣呆呆的立在那处。
徐银楹担心解忧,来了深山,见闫可帆的马儿在林中莫名其妙乱跑,马背上却不见人,以为他出了事,便找过来,远远见他与什么人交谈,到这里,她都没觉有问题,直至他抱人起身,一转头见她,他那双冷色杀意的眼衍射而来。
徐大小姐心头咯噔了下,不仅有种偷瞧被发现的尴尬,还有种惧怕。
不知为何,闫大哥这样的神情……
一点都不像平常模样。
徐银楹抖了下,看着他怀里女子,认出那是皇帝宠妃,她也很懵,慌错的找了半天语言,支吾说:“闫大哥……你……你们这是……”
闫可帆目测距离,确定她听不到什么,才放下戒备,软了神色,只说沅妃娘娘为采雪莲,不慎受伤,不便行路,他只得出此下策,望她见谅。
徐银楹听了原委,也觉情有可原,放下了心中的疑惑,摆手大度说没关系,救人要紧,她不会误会。
在她看来,闫大哥怜惜弱小且热心肠,总不能把人家姑娘丢荒山野岭,又看了沅以素几眼,美貌又柔弱,便是她见了也不忍心,不怪妹妹恨得牙痒痒,总在爹爹和表哥面前说,这女子是另一个魅惑皇帝的红颜祸水。
而她默默听着妹妹的控诉,诺诺说:“皇帝那么容易被女子魅惑吗?有没有可能,是皇帝有问题。”
爹爹和表哥齐刷刷看她,就差把大逆不道口出狂言几字甩她身上,更庆幸当初没把她送去皇帝面前,不然,很怕一言不合徐家家族不保。
徐大小姐对皇帝不感兴趣,连认知是道听途说,听闻皇帝荒唐好色还喜杀人取乐,前两日看她一眼,她都怕他犯杀性,除了那张年轻的脸没点过人之处,为何后宫那么多女子要争着抢?
见前头孤男寡女亲密相拥,似为不妥,徐银楹虽不介意,其他人未必不多想,心怕宠妃挨别的男子,闫大哥有麻烦,便说:“我来扶……扶她吧。”
经此一言,沅以素从他身上下来,微笑柔声说:“多谢徐姑娘。”
三人提早回大营,闫可帆的马丢了,沅以素坐的是徐大小姐的马,面对心中蛐蛐的皇帝,大小姐一番卑微解释。
皇帝听了,没什么疑心,估计也没多想,徐银楹放心了,待让开些许,又见皇帝把宠妃抱回营帐,其余人跟随,却不进去,宠妃受了伤,皇帝定然你侬我侬好好安慰,几人跟进不太像话。
这是沅以素的帐子,将她放置床榻上,皇甫衍看了眼她的伤,说:“怎那么不小心,我叫太医……”
沅以素说:“小伤而已,不用麻烦,这儿有药,我自会处理。”
皇甫衍知她有医术,没强求,转身躺另侧小榻上,顺巧逗着笼内的蓝兔,没再说话,待她自行上药,又换了件衣裙,见他心情差,闷着脸,她试探地说:“你们,又吵架了?”
那女子一回来,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严重时还动刀子,最怕的估计是满朝文武,就没安生过。
今早高皇后闯了解忧营帐,沅以素略有耳闻,但在林中时,看不出解忧有何有伤感,只瞧出想赢的欲望,即便没有自己碍事,也要费尽心机把大将军拉下去。
帐外,几人自觉散了,喻憷一边走,一边瞟了眼空空如也一只猎物也没的闫可帆,再看顶上天空,天色快暗,再回山里也来不及。
有人说:“闫将军今日竟失了利,徐大小姐倒还有两三只野鸡呢。”
徐银楹羞愧,作为高骊公主这一组的成员,严重拖后腿,所以解忧才不跟她组队,约摸只能靠另外两位队友。
闫可帆恰也这么想,但见他那两队友一无所获一身狼狈垂头丧气的回来时,他就知道,彻底没戏了。
问及怎么回事,两位队友纷纷摇头,二人看见一头野彘,哪知跑马太快,前面有坑,一头栽了进去……
这坑挺大,有些年头了,本是为捕猎兽物所设,旁边有标记提醒,但有人为赢不择手段,故意抹了标记。弄陷阱坑人,在狩猎场上司空见惯,除了自认倒霉,也没法指认是谁。不过,二人私下认为,想不折手段把大将军拉下第一的,除了解忧公主,绝无他人。
皇甫若珂和慕晴二人归来,收获颇丰,众人投去羡慕之色。
昭平公主杀了一人,明面上说是刺客雨大看不清不小心,实际上,是皇甫若珂叫人绑了直接穿心射杀,皇帝明知真想,却有心不计较,徐骢也未有怨言,至此,没人敢再作死地招惹这位公主。
燕嫆与卫大回来,数量也不差,昨日狠狠打了一架,今日终是风平浪静。
燕流丹与严松也回了,严松收获还行,而燕流丹忙着在暗处搞破坏,没猎什么,基本靠另外队友,但队友所获也不多,他破坏别人,别人也不会惯着他,这是狩猎场,不是讲君子讲谦让的书院。
不过他已不追逐于自己名次,干完坏事心态乐观,和严松有说有笑。
片刻,徐骢也回了,脸色沉沉,像谁欠了他八百银子,昭平公主率先出声,冷讽说:“怎么,徐中尉没猎到半只?”
燕麒回来后,自觉去了燕嫆身边,徐骢狠狠剜了燕麒一眼,他甩开了严松燕流丹,却无法甩掉这个人,像狗皮膏药般黏着,半里开外的猎物都被其率先射杀,杀完了他还不要,在野兽身上做记号丢弃在地,生怕别人捡了不好区分。
徐骢脸色极绿,在心底唾骂。
这人有病吧!
更别提了,本来小官小将们会阿谀奉承相送几只,有燕麒在,怕被看见,哪敢过来送。另外两队友,却是被燕流丹的人骚扰绊住,亦是空手无归。
喻憷看着一众人,今日的较量似乎比昨日猛烈多了,默默在徐骢那一组写了个零,册子填满,只剩最后一人回来,就可把总名次排清楚。
直至夜暗,饭时也过了,众人饭也不去吃,饿着肚子在口子处等,就想看看,闫将军提前回来无所收获,没了大将军的帮忙,那位公主会猎到个什么玩意。
时间至晚,仍不见那位公主回来,众人叨叨不停,把各种可能猜测了遍,一说雨后路滑,肯定不小心掉哪儿去了,一说估计怕输了,羞于见人,干脆不回来,一说斗不过野兽被咬死了……
越传越离谱,总归是凶多吉少。
燕嫆听得受不了,说:“她是你们的公主,为了你们,去了那奴桑受苦受难,如今归来,理应受到尊重,你们却不盼她一点好,大晋官员便是用这样的礼数对待为你们牺牲的女子,真不知羞。”
有人说:“公主受万民供养,去和亲,也是使命所然,既然使命完成,就该自觉体面,而非惹是生非。”
燕嫆说:“你说的体面,是找根绳子勒死她,成全你们的体面吗?”
小官回头见着阴气沉沉的皇帝,梗了一下,说:“绝无此意。”
燕流丹怕引起两国之间矛盾和冲突,这番辱骂让晋国官员难堪,出来打打圆场说:“我这姐姐与解忧公主是故友,有所担心才口不择言,诸位见谅。”
坐在大帐主位上的皇甫衍心烦意乱,没心情听那些,正想着,他是不是太放任她了,还是太相信她,正要吩咐喻憷什么,只见前方人回来了,他第一个起身去迎接,却又愣在半路。
众人也哗然一声,睁大眼睛不敢相信,卫三这回不躲了,在众人惊色的目光里,昂首挺胸跟在公主身边。
闫可帆愣说:“这是……白鹿。”
解忧的身后跟着一只小白鹿,待她停步,生生涩涩贴在她衣裙边,夜色之下,篝火云集,黄韵的焰火把小鹿衬得一身雪白不染纤尘,两个树枝一样的鹿角,如玉雕琢,莹莹生光。
白鹿又称仙鹿,仙鹿有灵,是罕见的祥瑞之兽,纯洁高贵,弥足珍稀,素有神圣象征。狩猎者的最顶级,便是能遇到这般神圣瑞兽,她不仅遇见了,且不用任何捆绑,便乖乖让它跟回来。
皇甫衍愣足半响,才笑了出来,猎再多虎豹狼彘,也比不上瑞兽,他上前摸了摸小鹿,白毛轻软,仿若云朵,它有些抗拒,在解忧的安抚下,才勉强安静,他问:“你怎么抓到它的?”
解忧说:“它喜欢我,乐意跟我回来,既然你见了,待会便放归吧。”
皇甫衍一饱眼福,说:“你带它回来,是特意给我看?”
解忧寻思,他是不是忘了自己皇帝的身份,不给他看,能给谁看,当下只说:“灵兽应德而至,皇上亲手放归,必得仙灵庇佑,四海升平,国祚千秋。”
皇甫衍又笑了笑,转身便宣布,天降祥瑞,减赋三成。
众人反应过来,周围已跪了一圈人,齐声贺大晋盛世。
皇帝又说她召来仙兽,是神灵在人间的化身,今后众人须得礼重,不敬者便是亵渎神灵。
东明帝和儛后第一次与众臣众国设猎时,就带回过白鹿,神兽的出现,是福寿,是天命,是盛世,是太平,为了纪念瑞兽,东明帝将猎场更名为鹿台山。
如今,他们的女儿,也带回一只,仿佛在说,她不是妖女,也不是祸水,她是仙神认定的祥瑞!
有瑞兽加成,毫无疑问,她是名至实归的第一,皇帝一高兴,便又当众把她俸禄提至一千户。
众人愣了半响,有人开个头贺公主福至,陆陆续续有人跟贺,最后,其余人不情不愿,一道齐声而贺。
燕流丹心头焉了焉,大抵是没想还有这种抬高身份的手段,以至于怀疑她和皇帝故意弄了这一出,为表两国友好,他便也跟贺了两句。
徐骢本来还想命人辩一辩昨日两只大物的归属,如今瞧情况,也没必要了,再不服气,也没有任何办法。
严松则想,这位公主作为皇帝跟前最红的人,不日若能结交,也不错。
燕嫆和大小姐是真心祝贺,卫三由心而至佩服公主,好日子这不就来了,问了问卫大:“一千户是多少银子?”
昭平公主冷哼了两声。
卫大闻声,心中有感,别人费劲力气四处狩猎,而自家公主什么没做,却出尽风头,仿若在把那些辛苦努力的人当个笑话,岂不招人记恨。
祥瑞骤至,理当庆祝,因夜色太晚,大摆宴席不合适,便定在第二日庆贺,放归白鹿后,众人依次而退,皇甫衍拉她去他帐子,仿若早上没吵过架一般。
冯榆命数名宫人端上膳食,为了等她,皇帝也没吃,这会儿,谁的肚子都该饿了,正摆着,解忧瞄了眼旁边的笼子,说:“这不是我那只。”
喻憷实在找不到什么五颜六色的兔子,天底下也不可能有,挑了只好看且毛茸茸可爱的,心想,这兔子黄白相间,也算是有两个颜色了。
皇甫衍说:“这是我送你的。”
解忧看着他半久,冷冷说:“我那只兔子,在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