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更的梆子声穿透薄雾，鸿都门学的议事堂内已剑拔弩张。韩说第三次调整坐姿，孔雀补子上的金线在烛火下忽明忽暗。他枯瘦的手指不停摩挲名册边缘，把纸页揉出了毛边。
“卫将军...“韩说刚开口就咬到了舌尖，血腥味在嘴里漫开，“太学那边...“
王刚的指腹正划过《齐民要术》上“麦秋“二字，竹简的纹理让他想起去年晋阳城外龟裂的田地。他突然抬头，目光如炬：“韩夫子可知，洛阳粮仓现存麦几何？“
满堂寂静。匠学令段洪“砰“地砸下青铜矩尺：“不足三万石！“这个满脸刀疤的汉子扯开衣领，露出锁骨处烙着的“匠“字，“太仓的耗子都饿得啃楹联了！“
政令学郑凯的象牙笏板在案上敲出脆响：“将军明鉴，让学子...“
“都去。“王刚起身时，腰间鎏金鱼袋撞在案角。他粗糙的掌心按在竹简上，遮住了“饥馑“二字。
城南醉仙楼最隐秘的雅间内，两个身影在屏风后低声交谈。
“并州的军粮储备查清了吗？“紫袍男子指尖蘸酒，在案几上画了个简易地图。
青衫文士凑近低语：“最新消息，王刚在五原郡新建了十二座粮仓。“他的手指划过酒渍勾勒的黄河，“每仓可储粮五万石。“
“益州那边呢？“
“刘焉已经答应，秋收后借道汉中运粮。“文士突然噤声，警惕地看向门外——店小二正端着酒菜经过。
紫袍男子若无其事地高声笑道：“这醉仙楼的鲈鱼脍确实一绝！“待脚步声远去，他立即压低声音：“必须阻止王刚这次收麦，否则...“
晨雾中的南郊麦田像铺开的金毯。三百学子列队时，环佩声惊飞了觅食的麻雀。
“晦气！“敷粉少年用绣金线的袖口捂住鼻子，“这粪臭...“
他的抱怨戛然而止——王刚正单膝跪在田埂上，抓起把泥土在指间揉搓。玄色官服下摆沾满露水，靴帮上还粘着昨夜的麦壳。
“看好了。“王刚突然挥镰，寒光闪过处，麦秆齐刷刷倒下，断面平整如尺量。学子中响起抽气声，那个叫管英的少女眼睛一亮——这手法与她祖父当年一模一样。
王刚歪戴着纶巾跃上碾麦石磙：“诸君可知？“他竹鞭指向城墙下佝偻的拾穗妇，“你们每月的廪食，够五个这样的家庭活命！“
晨风掀起麦浪，金色的波涛中，第一把镰刀怯生生地举了起来。
午时的太阳把麦芒烤得发烫。王刚解开官服最上面的扣子，锁骨处的箭伤在阳光下泛着红光。
“以水钟为限。“他拍着田垄边新制的计时器，青铜漏壶反射的光斑在麦浪上跳动，“赢的队伍，本将军亲自教他们《孙子兵法》。“
敷粉少年突然扯下玉带钩：“都闪开！“他挥镰的姿势滑稽得像在执笔，却意外地利落——昨夜他偷偷找老农学过。管英不动声色地靠近，指尖在他腕上轻轻一托：“腰要沉。“
远处突然传来马蹄声。太学祭酒的白胡子在风中乱飘，身后跟着三十个抱着竹简的太学生。“有辱斯文！“老头刚跳下马车就踩到麦穗滑了一跤。
王刚头也不回地抛过去一束麦穗：“祭酒大人，尝尝新麦？“
醉仙楼的密谈仍在继续。青衫文士从袖中取出一卷绢图：“这是王刚在孟津新建的水力工坊布局。“
紫袍男子眼睛一亮：“确定是那个叫黄月英设计的？“
“千真万确。“文士阴恻恻地笑了，“听说这几日她都在沁水河边调试水车。若是突然发生点意外...“
两人碰杯时，酒液在阳光下泛着诡异的琥珀色。
夕阳将官仓的轮廓拉得老长。最后一车麦子过秤时，执事的声音都在发抖：“亩产一石八斗！“这个数字比往年高出三成——管英组的麦捆格外干燥饱满。
学子们东倒西歪地坐在打谷场上，华服浸透汗水贴着脊背。敷粉少年盯着自己红肿的手掌发呆，突然发现掌心多了个粗布包——里面是王刚特制的伤药，带着并州特有的艾草香。
黄月英设计的风车正在场中央嗡嗡转动，麦粒如金雨般洒落。王刚抓起一把新麦，在指间搓出嫩绿的麦仁。他想起二十年前那个冬天，饿极了的自己也是这样搓着别人家的麦穗，被庄户放狗追了二里地。
暮鼓声中，新麦的香气弥漫全城。西市的粮铺前，掌柜正哆哆嗦嗦地更换价牌——“麦每斗三十五钱“被换成“三十钱“。排队的主妇们交头接耳：“听说卫将军带着学子收了上千石...“
平准仓外，执金吾的士卒正在张贴告示：明日开仓粜粮。有个衣衫褴褛的老汉突然跪地大哭——他的小孙女前天刚被卖给人牙子换粮。
鸿都门学的灯笼亮到深夜。值夜的仆役看见，那个敷粉少年偷偷溜回田间，借着月光练习捆麦秸。他的玉簪不知丢在了哪里，发髻散乱得像寻常农家子。
醉仙楼的密谋者终于起身离去。紫袍男子在门口驻足回望，月光照在他腰间若隐若现的龟钮银印上——那是两千石以上官员才配使用的印信。
“告诉益州那边，“他对阴影中的随从低语，“可以开始收购蜀锦了。等并州军粮吃紧时，一匹锦换一石麦。“
随从迟疑道：“那孟津的事...“
“照计划进行。“紫袍男子冷笑，“让那个工坊和它的设计者，一起消失在沁水里。“
夜风吹动他的袍角，露出内衬上绣着的暗纹——那是弘农杨氏独有的家徽。
王刚回到紫薇宫的，已经月明星稀。过了三更天了，董婉儿已经和衣睡下。可王刚的动作还是惊醒了熟睡中的董婉儿，或者说董婉儿在刚刚入睡。
“夫君，妾身相要个儿子。”董婉儿将小脸抵近王刚的小腹，声音里满是温柔。
“。。。”王刚一阵的无语，说的好像我不给你似的。自从回到洛阳。他基本上都在浇灌董婉儿这片肥田，可愣是不见起色。
宫里的太医也帮董婉儿检查过了，没有任何的问题。王刚又诞下过子嗣，也没受过伤。
“婉儿，我一点会给你个儿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