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冬天来了,寒冷的气温使得小河的水结成了冰。对于孩子们来说,冰对他们的诱惑是无穷大的。晶莹剔透的冰随着小渠缓缓地延伸、延伸——延伸出了孩子们对生活的无边的热爱与渴望。

孩子们有冰车的就坐在冰车上,双手用力地用铁锥扎在冰上向后使劲,然后冰车就载着他们的身体快速地向前滑去。此时寒冷的空气中的快乐就被无限地激荡起来,快乐随着寒冷的空气在孩子们冻得通红的脸边飘荡着、激越着。在寒冷的冬季里的孩子们的心底便绽开了一朵鲜艳的花。

没有冰车的孩子就快跑一段然后双脚踩着冰面支撑着身体借着惯性向前滑去,他们已经掌握了身体的平衡。即使有时候没有掌握好平衡摔倒了,他们也是开心地笑着。他们将他们的笑洒落在冰面上,然后爬起来继续在冰面上滑行。

有冰溜的则在冰上抽冰溜玩,他们比赛看谁的冰溜是永远不会倒的。他们看着自己的冰溜在自己的抽动下一直转、一直转——和着他们的快乐一直延续、延续。和煦的阳光照在冰面上,又由晶莹的冰面反射在他们的通红的小脸上,他们心底的花便开在他们的小脸上了。

有时候,他们玩得渴了,就敲一块冰下来含在嘴里,那凉爽的冰块在他们温热的体内融化、融化,就像整个大地与他们的身体合为一体。

镇南是不甘心于自己没有冰车的。于是他和镇北一起回到了家,东搜搜、西寻寻。家里没有可用的东西,他们就跑到了爷爷的凉房里。爷爷和奶奶不在家。那时村子里的人们是没有锁门的习惯的,他们出去时只是用东西把门别住以防猪羊进去祸害。爷爷的凉房里放着一块大的木板,是爷爷买回来准备做门用的,因为爷爷的家门经过几十年的岁月的洗礼,已经破烂不堪了。镇南发现了这块木板,惊喜异常,与镇北找了锯条,锯了两块下来,然后在底部用钉子钉了两根木条,他俩便带着他们的冰车滑冰去了。

爷爷回来以后,发现木板被锯得只剩一小块了,气得七窍生烟。他去了我家,家里只有我妈在家。

“镇南呢?”爷爷气呼呼地说。

“不在家,也许是去河上滑冰去了。怎么了?”妈妈看着爷爷发青的脸疑惧道。

爷爷没有回答,扭头走了。他快速地移动着他那粗壮的身体,走到了河边。

镇南和镇北正坐在他们新做的冰车上,两只手里各拿着一根木棍,开心地滑着、笑着,他们的笑声和其他孩子的笑声混合在一起,在小河上边回旋着。

正当镇南玩得开心的时候,一只大手揪住了他衣服的领子。镇南从冰车上被揪了下来,坐在了冰面上,冰车快速地滑出去了。

“你妈的,干啥呢?”镇南怒冲冲地骂道,然后回头看是谁在惹他。

他看到了爷爷怒不可遏的脸。

镇北看到怒不可遏的爷爷抓着镇南,便从冰车上下来,拎起冰车走了过来。

“你俩,走,回家。”爷爷铁青着脸命令道。

他俩灰溜溜地跟在爷爷后面回到了家。

“进去。”爷爷打开凉房的门,命令他俩。

太阳已经下山了,玩耍的孩子们都回家吃饭了。妈妈也不见镇南和镇北的影子。去河边找,河边一个孩子的影子都没看到。她想起了下午公公曾找过镇南,于是来到公公家询问。

“爸,你下午找镇南找见没?到现在这两个孩子也没回家,不知道哪去了?”妈妈焦急地问。

爷爷沉默着不吭声。

“被你爸关到凉房里了,不让出来。我怎么说也不听,也不让我放两个孩子出来。一下午了,这么冷的天,把两个孩子冻坏呀。”奶奶焦急而无奈地说。

“因为啥?”妈妈问。

“你爸买的好好的一块木板,准备做门用的,被他俩锯了当冰车。”奶奶回答。

“这两个孩子害得也真是没样。”我妈说,说着又转向了爷爷,“爸,关了一下午了,冻坏呀。也该吃饭了,快让出来哇。回去我再教训他俩。”

爷爷沉默着不吭声,火气似乎比下午时小多了。

妈妈认为爷爷默许了,就出去打开了凉房的门,看到镇南和镇北被冻得蜷缩着身体瑟瑟发抖。但是镇南在看到妈妈的那一瞬间,他的脸上露出了无所畏惧的得意神色。这种无所畏惧是镇南的一个标志性的特点,他的一生洒脱、坎坷、无所畏惧。只不过是经过漫长的岁月的洗礼,即使是无所畏惧也会变得比较柔和。经过岁月洗礼的无所畏惧是包含深意的无所畏惧,而现在的无所畏惧是肆无忌惮的无所畏惧。

隔天,镇南仍然快快乐乐地拿着他的冰车去玩,就像一个没事人似的。什么事情只要达到他的目的了,他就会快乐,他不管过程是怎样的,是顺利的亦或是不顺的。镇北却像一个犯了错的孩子常有的样子一样。心底充满了内疚,自责与一阵阵的恐惧。他想起爷爷那震怒的样子就害怕,他想起那冰冷的小屋就害怕,这种害怕的心情会影响他玩冰车的心情,大大地降低了他的快乐感。

如果拿着冰车再遇到爷爷,那更是一种令人无法忍受的感觉,他左也不是右也不是,如棘刺身。他看向一边的镇南,镇南则像没事人似的叫一声爷爷,然后从容地走过。

他们都怕爷爷,唯独镇南不怕。

爷爷的风格是老一辈人特有的风格,跟晚辈不苟言笑,坚决划清界限,不能越界。爷爷之所以能像文章开头所说的那样和颜悦色地跟我们晚辈诉说,是在喝了几盅烧酒之后。几盅烧酒下肚,爷爷的话就多了起来,就开始给我们讲他的经历、他的过往。这时的爷爷俨然是一个和蔼可亲的爷爷了。可是不喝烧酒的爷爷却是不易亲近的,是严厉的,是拒我们于千里之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