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意如刀,夜色凄迷。
长宁镇的石板路,被几场急雨刷得幽幽透亮,反映着天际一抹冷月,冷淡如神祇之目,漠然注视着世间苍生。镇尾处,一间破旧的茶铺,灯笼残破,随风轻轻晃荡。
茶铺主人姓沈,叫沈怀安,三十出头,神情总带着淡淡的疲倦与懒散,从来不怎么挣钱,也懒得招呼客人,生意自然冷清至极。镇民们私下里戏称他为「沈半仙」,半是嘲讽,半是敬畏,皆因沈怀安有个奇特的习惯:每逢月满之夜,他便会点上一盏孤灯,手持一壶清茶,枯坐至天明。
「沈老板,这茶铺还开着?」今晚却破天荒地有客人来访,来人身着青衫,腰间系着一柄古朴的剑鞘,神态隐隐透着一股儒雅与锐利。
「开着呢。」沈怀安懒洋洋地应了一声,连眼皮都未抬,「随便坐。」
青衫客坐下,手指敲了敲桌面,笑道:「听闻沈半仙精通卜算天机,何不替我算上一卦?」
「算不得。」沈怀安淡淡道,「我只是个卖茶的。」
青衫客神色微怔,似乎没料到这般冷淡回应,但转瞬即恢复常态,笑着自顾自倒了杯茶,入口却是微微一震。
茶水清苦入喉,隐有甘甜回甘,犹如尘世苦难后的一缕慰借。
好茶。」青衫客叹了口气,「长宁镇果然藏龙卧虎。」
沈怀安终于抬起眼来,看着这位不速之客:「茶喝了,可以走了。」
青衫客却摇头,笑意变得高深莫测:「长宁镇近日恐怕难安宁,有人在镇外见到了尸山血海,闻到了浓重的血腥气,却又无人知晓其由来。你就不想知道些什么?」
沈怀安手中茶杯微微一顿,却又轻轻放下:「与我无关。」
真的无关?」青衫客目光如剑,紧盯着沈怀安,「可我却听说,十五年前的那场屠镇血案,你可是唯一活下来的人。」
屋内气氛陡然变得凝重。
沈怀安缓缓抬头,那双原本慵懒无神的眸子,此刻竟渐渐泛起一丝锋利:「你究竟是谁?」
「道玄山,赵凌霄。」青衫客沈声道,「我此次下山,便是为了追查当年之事,据说屠镇者当中,有一人,至今隐匿于此。」
沈怀安眸光微动,却是低低一笑:「你道玄山的人,眼界未免太狭隘。这世间,修行如过江之鲫,武者、剑修、符师、丹师……层出不穷,各有境界玄妙。你却独独来寻我这一介凡人,是不是太无趣了些?」
赵凌霄沉默片刻,眼中浮起一抹释然笑意:「我道玄山的道法的确拘泥了些。但沈老板也不算凡人,你身上的剑意,连我都感到陌生。」
沈怀安缓缓站起身,窗外月光洒入,落在他有些单薄的身影上,却彷佛蕴含无尽深沉。
「我不懂什么剑意。」沈怀安语气平静,目光却透过窗棂,看向远处黑暗深处,彷佛看见了无数年前的那场血色梦魇,「但若有人想再踏入长宁镇一步,动我身边一草一木,那么无论他是人是鬼,我都会……杀了他。」
他的声音很轻,但其中蕴藏的坚韧与肃杀,却如千丈深渊一般幽暗。
赵凌霄看着眼前的男人,心中隐约感觉,这茶铺主人,绝非他表现出的那般简单。
长夜未央,灯火如豆。
沈怀安的眼底掠过一丝极深的落寞,转而又恢复了平淡懒散。他推门走出茶铺,青衫客已不知所踪。
他抬头望向苍穹,冷月无情,照耀着他的身影。
这世间,有人争名,有人夺利,有人一意飞升。而他,唯有一把剑,藏于心底。
他的修行,不求神通广大,不求威震四方,只求心安。
但这一场安宁,却注定难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