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车上,查票的警察唤醒了沈建军。看到警服的瞬间,他心中猛地一紧,梦里的画面还在脑海中盘旋,如同薄雾,慢慢散去。
“麻烦大家把身份证拿出来查票。”几位警察在拥挤的车厢里来回穿梭。沈建军逐渐清醒,回过神来,从包里掏出身份证递过去。检查完毕,他问:“还有卧铺吗?”
“去十三号车厢问问,那边可以办理。”警察回答道。
沈建军活动了下酸痛的身体。车厢里人满为患,各种气味混杂在一起,直冲鼻腔。他实在想不明白,在交通如此发达的今天,这看似要被时代淘汰的慢火车,竟还有这么多人乘坐。他本想着能享受空荡与放松,逃离城市里那种人山人海带来的危机感,可这拥挤的车厢,让他再次陷入与人格格不入的境地。
车厢里,有人蹲在一起高谈政治和国际关系,满脸自豪,沈建军心里满是不屑,却只能默默听着。慢慢地,除了工作,他远离了各种应酬和交流。
沈建军想起了自己的老婆。曾经那个害羞腼腆的女孩,如今已变成大大咧咧的事业型女性,两人的性格、工作地位都发生了巨大的转变。昨天,他还在想着怎么跟老婆说自己要出门旅游,半夜,老婆却醉醺醺地回来,带来升职的好消息。
沈建军把她扶上床收拾好后,独自在客厅落泪。那种自惭形秽的挫败感和对前途的担忧,将他紧紧包围。他觉得自己虽努力奋斗,却像个失败者,对生活使不上劲。别人在黑暗中看到曙光,他却只看到更黑的深渊,仿佛要将他吞噬。
早上,听着老婆兴高采烈地分享升职去南京做分公司经理的喜悦,沈建军强打精神应付着。老婆是南京人,升职对她来说,既有荣归故里的骄傲,又有升职加薪的快乐。看着老婆收拾衣物,沈建军随口谎称公司派自己出差几天,话一出口,他自己也有些诧异,不明白怎么就把旅游说成了出差。
火车缓缓前行,车厢里南腔北调,各种气味混合在一起,令人作呕,好在车厢温度低,勉强能忍受。沈建军实在受不了,起身前往十三号车厢。看到服务台的女乘务员,他莫名地有些心虚,梦里那姣好的面容和身姿太过真实,此刻还清晰地印在脑海里。
他战战兢兢地走到柜台前,小声说:“我想补个卧铺。”女乘务员正低头看手机电视剧,头也没抬,不耐烦地说:“身份证。”他递上身份证,女乘务员扫码后问:“上铺下铺?”他说:“下铺。”对方答:“没有。”他无奈道:“那什么铺都行。”
女乘务员操作了一下,说:“一共五百,扫码。”他掏出手机付款,机器吐出一张纸。女乘务员把纸交给他,说:“再有四站,大概两点到六号车厢。”沈建军失望地发现,女乘务员全程没正眼瞧过他,眼睛一直盯着手机屏幕。那种被忽视的失落感,在他心里翻涌。
回到座位,沈建军惊讶地发现,怎么也回忆不起梦中的全貌,只知道自己确实做了个梦,可梦里那些春光与荒诞情节,却怎么也想不起来,记忆就像突然失灵了。
看着周围交头接耳的人群,沈建军感慨,人真是神奇的动物,只要愿意交流,总能找到兴趣相投的伙伴。瞧,厕所门口那堆人,谈论着军事,像是军事专家;座位上那几个,高谈经济,好似经济专家;还有几位年长者,满脸骄傲地分享着子女的幸福,他们的幸福感感染着身边的人。
沈建军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不喜欢热闹了,多数时候,他喜欢安静地坐着,观察别人或者胡思乱想,可转头就忘了自己在想什么、观察什么。他也曾尝试和朋友聚会、闲聊,但话题除了风花雪月,就是政治。他不喜欢窥探别人隐私,可有些人总把风流韵事当作炫耀的资本;谈论政治时,大家明明没有多少发言权,却大谈“国家兴亡,匹夫有责”,慢慢地,他不再奢望能找到知己。
年少时,大家无忧无虑,成群结队地嬉笑打闹,觉得未来充满无限可能,盼着快点长大去征服世界;年轻时,和朋友把酒言欢,心高气傲,以为世界尽在脚下。可当冷静和理智到来,时间已悄然流逝,年少的伙伴和年轻时的兄弟,都已消失在人海,即便偶尔在记忆中浮现,也早已形同陌路。世界很大,时间却很短,大到让人咫尺天涯,短到让人天涯咫尺。
建军提着行李箱,在拥挤的人群中艰难前行,一张张陌生的面孔从身边闪过。大家生活在同一片天空下,因这趟列车短暂相聚,可转身之后,或许再无相见之日。
推开餐厅的门,嘈杂声瞬间被隔绝在门外,里面相对整洁安静,仿佛进入了另一个世界。除了偶尔的轻微鼾声,人们都轻声细语。不知是环境改变了人,还是人改变了环境。
沈建军小心翼翼地找到自己的床位,躺了上去,思绪飘向此次的目的地。那是一个湖光秀色的孤岛,他憧憬着世外桃源般的生活,期待能在那里寻得内心的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