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一堆金手指

一个塞着海绵的塑料盒，海绵里插放六枚不同颜色的塑料戒指，打开时一股浓重的塑料味，甚至还有一包干燥剂，盒盖内侧印有两行文字：

「力量/速度/隱身/运气/智慧/魅力

每枚有效期三分鍾」

“盲盒，不是什么太值钱的东西，孩子你拿去玩。”

顾星道了声谢，接过。

他一向不觉得自己是个好运的人，所以从来没买过这种玩意，拿到手后首先想的是，「隐身」到底能不能穿衣服？

「速度」指的是口语意义上的更快，还是在数值上等于物体运动的位移跟发生这段位移所用的时间的比值。

是什么导致这个盲盒那么懂事，晓得自己不需要「美貌」？

如果将来万一有了女朋友，吵架的时候带上「智慧」怎么办？

想到此处，这个晚上他第一次寒毛竖起。

“孩子，你不用担心，爱笑的人运气总不会太差。”

在此提醒下，顾星想起来自己今晚就没笑过，于是表情更加平静了。

甘道夫拿出第二个塑料盒，里头是几张米白色的纸。

“这是快递单，对了，我的职务，哦抱歉，曾经的职务，是灵界快递集团常务副总，这几张是最新款，正巧送过来给我提意见，好像话多了啊，简单点说，你有什么需求可以写在纸上，纸上会产生相应价格，如果你能接受，把纸烧掉，快递就会送过来，任何需求。”

甘道夫顿了顿，凝视他的眼睛：

“但孩子，一旦你在上边写了字，这辈子就摆脱不了那个世界了，要想清楚啊，没有关系的。”

说罢并没有把盒子递过来，而是放在脚边，从布袋里掏出一本书，抬眼看了看。

“两分钟。”提醒之后，顾星接过三指厚的书本，黑色封皮上印银着一大一小两行字：

「靈界曆史（第七版）

民用教材出版社」

“最后。”甘道夫佝偻着的背第一次靠在了椅背上，“我这套袍子还算可以，你拿去，如果觉得老土，找个裁缝改成自己喜欢的，我当时也改了，你都不知道那时候……孩子，我是不是话太多了，抱歉。”

顾星嘴角勾起，也不知道这一笑难不难看，甚至会不会被误解为是捡了便宜的嘴脸，他只是觉得，如果老人真的马上会过世的话，自己嘴上虽然不利索，但至少可以表现得共情一些。

尽力了。

如果笑得不好看，抱歉。

老人把婴儿小心放在两人之间的木地板上，重新做直身子的瞬间，顾星只觉得整个房间的空气都扭曲了。

老人的身体如山岳般雄踞在椅上，双眼的浑浊和慈爱消失无踪，变得锐利、狡黠、深刻，和冷漠。

顾星的心脏停止了跳动。

因为家庭关系，他自小见过不少亿万身家的富豪，也见过权倾一方的大佬，个个号称一道眼神压半城。

但和此时的老人相比，就跟挥舞着萝卜刀的幼儿园小朋友差不多。

“还剩一分钟，我送给你了。”

说罢，老人的身体消失，一件灰袍耷拉在餐椅上。

顾星心跳恢复，赶紧半跪下去。

婴儿看着他，左眼滑落一滴泪水，在眼角下变成一粒淡灰色的痣。

时间回到现在。

顾星是个实用主义者，情绪里从来没有拖泥带水四个字，哪怕真的会招来“那个世界”的是是非非，那也是将来的事情，眼下，得让这孩子活着。

他戴好一次性手套，从塑料盒中拈出一张巴掌大的纸，用左手开始写字。

「适合灵界婴儿体质的奶粉，三日量。

（该婴儿一周岁以内，棕红色胎发）」

五分钟后。

在这些字的下方，逐渐浮现出一行手写体文字：

「4200圆，或半果」

半果是啥不用管，现在还不是研究货币体系的时候，重点是，4200块钱吃三天，这着实有些奢侈了。

不过，能把这孩子三天之内健健康康送出去就行，哪怕加个零，该买也还得买。

能用钱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甚至是最划算的解决方式。

他进到厨房，用煤气灶点燃纸张，在水槽里烧得干净，进到卧室数出现金放进信封，这才回到客厅，在婴儿的脚边坐下。

婴儿还是好奇地看着他，他没有移开眼睛，两个人就这么静静对视着。

在很小的时候，他就经常幻想，如果自己刚出生的时候，在医院被抱错了，人生会有怎样的变化？

他的家乡是距离钱海市不到一百公里的一个小城，父亲是医生，母亲是教师，在他还没出生的时候，就双双辞职创业，没几年便做到了小城纳税前五，如今更是全国各地都有分公司。

忙，是可以想象的，更是可以理解的，从记事开始，顾星就过上了除了父母啥都有的生活，玩具，永远是最新的，运动鞋，永远是最难抢的，出入保姆车，司机是跟了父亲十几年的叔叔，专门给他一个人请了阿姨，永远和和气气，无论做卫生还是做饭都无可挑剔，中餐西餐可以一个月不重样，甚至还能辅导他数学和英语。

至于那两位，也不能说孤儿式养育，一年里还是能见着几天的，尤其是五月的时候，必定回来过生日。

小城里一个算命先生的生日。

当时那两位就是得到算命先生的指点，开始了狂飙突进的人生，顾星小时候也见过那先生一面，然后就自己到院子里玩，只是那两位半小时后出来时，脸色都不大好看。

再后来，顾星也习惯了这种生活，买玩具买鞋子都没了趣味，只是偶尔路过学校旁的炒粉摊，看见一个和他差不多大的姑娘，跟在她爸爸身边，有生意了就帮忙端饭和清理，没事时就高低板凳写作业，他还是忍不住放慢脚步，司机叔叔每次都说这个东西不健康，用特别抱歉的语气。

孤儿。

一个没有抱怨资格的孤儿。

他抿了抿嘴唇，恰恰在这个时候，门铃响起。

距离烧掉纸张过去了七分钟。

猫眼外是一个穿着黄色工作服的年轻男人，手里捧着一个鞋盒大小的纸箱，有身影，有呼吸，脸色带着莫名其妙的兴奋。

“三分钟后拨打110。”

顾星对着手机轻声一句，打开房门。

男人刷的挺直了身子，双手恭恭敬敬递出，诧异的眼神一闪而过，随即被惶恐代替，低下了头去。

顾星接过纸箱，把信封放在悬空的手上，男人转身就走。

“不数一下？”

他倒不是讲究，主要是担心回头说少了，再找上门来，又是一桩麻烦。

男人触电般转回身子，只是依旧低着脑袋，诺诺道：

“您这话可折煞小人了，要不是忘带头盔被拦住，高低还能早个两分钟给您送到，如若耽误了您的事情，小的分文不取也是应该，哪还敢当着您的金面清点那腌臜之物。”

什么鬼，串频道了吧？

顾星道了声谢，刚要关门，男人把手伸进了上衣，他随即又退半步，摸到了放在门边的钢管。

男人取出一张名片。

“如蒙不弃，您下回还可以差遣小人，虽然您什么都不缺，但市面上还没见着的一些新鲜玩意，小人还是有些路子，保真，保快，保私密。”

他喉咙刚要挤出一个音节，那男人耳力倒是极好，马上补了一句：

“小的还有个稀罕之技，连记忆都可以送，对，脑子里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