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寒风裹挟着细雪,在同治城的青瓦白墙间呼啸而过。
张日月放下狼毫笔时,铜制手炉已凉透。
百草堂后院的腊梅在窗棂外摇曳,将斑驳的影子投在檀木算盘上。
他伸手接住一片飘入室内的雪花,看着晶莹的六角冰晶在掌心化作水珠。
这具身体对寒冷的敏锐感知,总让他想起半年前那个夜晚。
原主采药跌落山崖,才让自己在这具十八岁的躯壳里苏醒。
“少东家,新到的川贝要入库了。“青衣小厮抱着青瓷罐在门外禀报,呵出的白气在寒风中瞬间消散。
“等我取钥匙。”
张日月起身时,腰间玉佩与银质药匙相撞,发出清越声响。
穿过回廊时,他特意摸了摸西墙第三块青砖,那里藏着一尊小小的土地神像。
推开门,药库的干燥裹着苦香扑面而来。
当他踮脚整理顶层药屉时,后颈突然泛起针刺般的寒意。
这感觉他再熟悉不过。
穿越后,每当城里有诡异之事发生,脊梁骨就会窜起这般阴冷。
穿越半载,他已摸清这方天地脉络。
大阴王朝正值承平二百四十二年,市井繁华,武风盛行。
江湖上的七大门派威震天下,就是地方衙门也要马首是瞻。
记得初醒那时,他在病榻间听着老掌柜絮叨。
原来这世道除了寻常刀剑,还有赶尸人摇着摄魂铃穿州过府,龙虎山天师在钦天监观星镇煞,通天之辈战天斗地。
半月前给威海镖局少镖头疗伤时,那人醉后失言,说黑冰台的铁罐头汇聚云州地界,调查最近频频出现在诡异事件。
最耐人寻味的是同治县衙。
明面上一直宣扬子不语怪力乱神,暗地里却是样样不缺。
前日来抓药的黑冰台小旗,腰间镇煞刀缠着浸过黑狗血的朱砂绳,想来那些黑血袍下不知藏了多少镇邪的器物。
窗棂忽地一震,打断了张日月的思绪。
小厮走进屋。
捻起飘落案头的槐树叶,他望向檐角垂下的冰凌。
这世界明面的歌舞升平之下,不知藏着多少离奇事。
“少东家,城南杨府送来的帖子。“小厮呈上洒金笺时,指尖在微微发抖,“说是...要追加二十份安神散。“
张日月摩挲着笺上未干的墨迹,指尖抚过洒金笺上“杨府“二字时,前日里茶楼听来的闲言忽然在耳畔回响。
杨府上确实有事发生,虽然杨府遮掩,但城里也有闲言碎语传出,说是杨老爷新纳的玉姨娘,上月投了绥阳湖。
如今生了怨气,来找杨府的人索命来了。
更蹊跷的是,杨府近日府上接连暴毙三个下人,皆是在值夜时溺毙在荷花缸中。
前些日子替那杨管家诊脉时,当时对方脖颈处若隐若现的青色指痕,让他此时还记忆犹新。
窗棂忽地灌进一阵阴风,带着绥阳湖特有的水腥气。
“这都多少份了,安神散也不是这么用的。我替他开个新方子,你等会送过去。”张日月捻起狼毫蘸了蘸笔墨,在药方笺角上书写起来。
太阳西落,暮色渐沉。
正在擦拭柜台的学徒突然僵住,瓷瓶从他手中滑落,在青砖地面炸开刺耳声响。
张日月抬头看去,只见少年瞳孔扩散,直勾勾盯着虚空某处,涎水顺着嘴角滴在月白襦衫上。
“阿青?“张日月箭步上前,却在触及少年肩头时被寒气激得缩手。
少年周身散发阴冷。
“水...“少年喉咙里发出黏腻的咕哝声,双眼凸出如白荔枝,“湖底...好冷...“
阴冷在室内炸开,张日月惊觉四周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结出白霜。
书架上的《千金方》无风自动,药柜深处传来指甲抓挠木板的声响。
当少年眼白完全被幽蓝占据时,张日月抄起案头上的砚台狠狠砸在对方额头。
凄厉的尖啸震得窗纸簌簌作响。
少年软倒的瞬间,张日月瞥见他后颈慢慢浮现出一道的青色掌印。
张日月用艾草灰涂抹少年后颈青印时,指尖不自觉地发颤。
这已是本月第三次遭遇邪祟侵体,而自己依然只能靠笨法子应对。
半年来,他暗中试过武学,可惜这具身体自他穿越后就病恹恹的。
别说练武,就是多跑几步路都大喘气。
烛火将药柜阴影投在青砖上,张日月对着铜镜解开衣襟。
铜镜中这副躯体肌理匀称,清秀面容,任谁见了都要赞声好皮囊。
可唯有他知道,这具身体算是废了。
“若是能找到阴神力来源就好了......“他瞧着镜中的自己自嘲道。
........
窗外巡夜人的灯笼晃过屋檐,将他的影子扯成地上扭曲的长蛇。
子时的更鼓声中,城南腾起的火光染红了半边夜空。
张日月正伏在黄花梨书案上小憩。镇纸压着的《青囊秘录》被暖风吹得哗啦作响,忽明忽暗的烛火将他睫影投在泛黄纸页上。
叩门声这时响起。
起初是三两下轻叩,转眼变成疾风骤雨般的拍打。
张日月惊醒时,袖口沾着的朱砂在宣纸上拖出蜿蜒血痕。
门外人影被灯笼拉得老长,透过窗纸能看到那人戴着黑漆幞头。
是官差制式。
“百草堂接急令!”嘶哑嗓音裹着风雪撞进来,“城南走水,速去救治伤患!”
张日月抓过狐裘往身上一披,药箱里七十二根炎阳针叮当作响。
推开门的刹那,凛风卷着焦糊味直往鼻腔里钻,夜空泛着诡异的橘红色。
报信衙役见他出门,匆匆说罢缘由,又沿街朝着后面跑去。
张日月快步穿过长街,狂风卷着燃烧的灰烬扑面而来。
沿途民宅门窗紧闭,唯独杨府方向传来非人的尖笑,那声音时而像夜枭哀鸣,时而似婴孩啼哭,在火场噼啪声中格外瘆人。
杨府门前的街道上,早已挤满了人影。
“让道!都让道!“
一袭绯色官服逆着人流疾驰而来,腰间鎏金错银的佩剑在火光中流转寒芒。
这位同治城最年轻的县尉勒马时,张日月注意到他靴帮上未干的血迹。
“张兄怎么也来了?“徐奇峰甩镫下马,拇指无意识摩挲剑柄上的睚眦纹。
“徐兄,医者本分。“张日月将药箱跨到肩膀,抱拳行了一礼。
穿越半年来,他一直刻意保持着原主的所有习惯和人际关系。
火场中的景象让所有人屏息。
杨府十三进院落被青色火焰吞噬,那火苗竟如活物般缠绕梁柱蜿蜒而上。
张日月俯身拾起一片焦黑的瓦当,冰冷触感惊得他险些脱手。
“大人!杨员外在中庭!“衙役的喊声传来。
穿过三道火墙,张日月看见此生难忘的画面。
浑身湿透的杨员外倒悬在古槐枝头,白发垂落如瀑,十指深深抠入树干。更骇人的是他腹部鼓胀如孕妇,薄如蝉翼的皮肤下,分明有无数发丝在蠕动。
“咯咯咯...“杨员外突然睁开没有瞳孔的眼睛,脖颈扭转出不可思议的角度。
张日月踉跄后退,怀中药箱跌落在地。
“小心!“
徐奇峰的剑光比警告更早抵达。
寒刃斩断杨员外喷出的黑色水箭时,张日月终于看清那些“水箭“的真容——竟是无数纠缠在一起的女人长发。
剧变在瞬息间发生。
杨员外的口中喷出许多黑发,漆黑长发如毒蛇出洞,将最近的衙役裹成蚕茧。
张日月翻滚躲过发丝的瞬间,无意间手中摸到一块冰凉之物。
是那支本该插在杨员外发间的翡翠簪。
无数记忆碎片轰入脑海。
月光下的绥阳湖泛起血沫,绣鞋坠入深潭时激起的涟漪,被打开的青铜棺椁.....
张日月在剧痛中嘶吼,眼前炸开幽蓝光幕:
【检测到癸级诡异物·溺魂簪】
【阴神力转化中:0.1...0.3...0.7...】
“诡物...阴神力....“
翡翠簪在掌心汽化的瞬间,记忆戛然而止。
杨员外喷出的黑发化作黑水渗入地缝,他身上的异样快速消退。
徐奇峰的剑锋堪堪停在他鼻尖半寸。
“那边被处理了吗?“他收剑入鞘时,拇指始终按在机关暗扣。
杨员外的突然恢复,让徐奇峰惊讶之余,开始组织人手处理火场。
晨时的梆子声穿透雾气,城南火场终于归于沉寂。
忙碌一晚上的张日月回到百草堂时,阿青正在后院煎药,他后颈上的青色掌印已淡得几不可见。
密室烛火下,半透明界面再度浮现:
【天元突破系统】
持有者:张日月
位格:下品土地(1/100)
武学:无
阴神力:1.3
【可解锁修改能力】
当他凝视“土地“二字时,忽然脑海中多了一些信息。
是关于天元突破系统的。
原来持有者可以通过系统面板,利用阴神力来修改武学境界。
而阴神力的获取,则需要利用位格来压制诡物,从而强行吸收。
位格不够,必遭反噬!
至于位格的提升,则是需要处理诡异事件。
此时这下品土地想要升格,需要处理最少一百件诡异事件。
回忆着脑海中的信息,张日月一下子捏紧了拳头。
窗外北风骤紧,卷着雪片拍打窗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