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门推开时带起一阵油腻腻的风铃响，刘佳佳白色假发梢扫过许雨手背，痒得像是被柳絮蹭过的春三月。老板娘从柜台后探出头，围裙上沾着经年的辣椒油渍：“两份鸡公煲？中辣？“
“我要特辣。“刘佳佳扯下黑色皮质手套，露出涂着银色指甲油的手指，“某人不会吃辣对吧？“她歪头看许雨时，耳垂上挂的十字架耳坠晃出一小片光斑。
许雨把她的皮质小挎包放在邻座，塑料椅背贴着某届中考光荣榜的旧报纸。“微辣就行。“他盯着菜单上洇开的打印字，余光里刘佳佳正用德克萨斯钥匙扣戳弄桌角的裂缝，木屑簌簌落在她雪白膝袜上。
厨房飘来的爆炒香气里混着十三香与豆瓣酱的焦香，刘佳佳忽然把手机怼到他眼前：“看上午的合照！你耳朵红得能滴血诶！“屏幕里他正僵硬地比着剪刀手，身后展板上“魔法少女小圆“的立绘都被虚化成了斑斓色块。
“空调太热。“许雨扯了扯校服领口，脖子后知后觉地开始发烫。玻璃窗外掠过几个举着自拍杆的coser，奇犽的银发在阳光下泛着和刘佳佳相似的冷光。
老板娘端来砂锅时，刘佳佳正在往调料碟里堆小山状的辣椒末。“真该给你拍下来，“她舀起一勺红油淋在米饭上，“上次班级聚餐吃火锅，你被半块泡椒呛出眼泪的样子......“
许雨用筷子尖拨开鸡块上的花椒：“那次是你把辣锅里的丸子夹错给我。“
“有吗？“她眨着贴了双层假睫毛的眼睛，嘴角翘起狡黠的弧度。热气蒸腾中，她耳后那道被粉底遮盖的朱砂痣愈发明显，像落在雪地上的红梅花苞。
当刘佳佳第三次把土豆片掉进冰红茶里时，许雨终于忍不住抽了张纸巾递过去。“笨手笨脚。“他看着她手忙脚乱地抢救吸管，突然想起漫展摊位前那个游刃有余的拉普兰德——此刻她睫毛膏有点晕染，倒显出几分笨拙的可爱。
“下午去相山公园拍返图吧？“刘佳佳咬住珍珠奶茶的吸管，脸颊鼓成仓鼠，“我知道后山有片银杏林，这个季节应该......“
窗外突然传来摩托车的轰鸣。许雨看着几个染黄毛的社会青年冲着玻璃窗吹口哨，下意识把刘佳佳那侧的窗帘扯过来半截。这个动作让两人膝盖在桌下轻轻相撞，刘佳佳马丁靴的金属搭扣硌得他小腿生疼。
“怕我被搭讪啊？“她踢掉鞋子把脚缩到椅子上，黑色丝袜勾着几根草屑，“上周出狂三去步行街，还有大叔要给我拍私房呢。“
许雨捏紧筷子，鸡骨头在齿间发出细微的碎裂声。他突然意识到刘佳佳的cos服领口开得比校服低很多，锁骨处粘着的亮片正在往下掉。
相山南坡的银杏还没黄透，青黄交错的叶子筛下碎金般的光斑。刘佳佳提着裙摆往石阶上跑，金属腰链叮当响成串跳跃的音符。“快来！我去年在这儿拍过汉服！“她回头喊时，假发被树枝勾住一缕银丝。
许雨抱着两人的书包跟在后面，拉普兰德钥匙扣不知何时缠上了他卫衣抽绳。转过第三个弯时，他看见刘佳佳正踮脚去够枝头的银杏果，cos服后腰的系带松垮垮垂下一截。
“当心摔。“他话音刚落，刘佳佳就踩到青苔往下滑了半步。许雨本能地抓住她手腕，却忘了自己另一只手还拎着奶茶——三分糖的茉香奶绿全泼在了她裙撑上。
两人同时僵住。奶茶正顺着白色裙摆往下淌，在蕾丝边晕开淡绿的污渍。许雨盯着她小腿上缓缓下滑的水珠，突然想起张语当年把冰可乐洒在他数学作业上的场景。可这次没有哄笑声，只有山风掠过银杏叶的沙沙响。
“许同学。“刘佳佳慢慢举起湿漉漉的裙角，“你知道这身衣服租一天多少钱吗？“
蝉鸣突然变得震耳欲聋。许雨看着近在咫尺的银色睫毛，发现她左眼粘的碎钻掉了一颗。他该道歉还是该逃跑？或者像动漫男主那样脱下外套给她围上？可他今天穿的只是普通连帽衫。
“要不...“他嗓子发紧，“我送去干洗？“
刘佳佳突然噗嗤笑出声，眼影亮片簌簌落在鼻尖：“逗你的啦！这裙子是闲鱼收的二手货。“她扯过书包开始翻找湿巾，“不过作为补偿——“抽纸包装撕开的脆响里，她声音突然变轻，“下次月考数学笔记借我抄？“
许雨蹲下来帮她擦拭裙摆时，发现她袜口露出小恶魔图案的创可贴。这个细节让他莫名安心，仿佛窥见了完美coser皮下那个会磕破膝盖的普通女生。
他们在山腰凉亭拍完最后一张返场照时，暮色已经漫过闸河桥头。刘佳佳摘掉假发后，原本的栗色卷发乱糟糟翘着，像是刚结束战斗的魔法少女解除变身。
“送你到公交站？“许雨把相机塞回她包里时，指尖碰到个硬物——是德克萨斯钥匙扣，金属狼头在暮色中泛着暖光。
刘佳佳正把cos服往帆布袋里塞，闻言抬头笑了笑：“我骑共享电动车来的。“她掏出手机扫码解锁，车筐里还放着半包没吃完的虾条。
许雨看着她歪歪扭扭地骑上车，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喊道：“那个...数学笔记！“风把他声音扯得七零八落，“明天早自习给你！“
粉色电动车已经滑出去十几米，刘佳佳单手扶着车把回头，发丝在晚风里扬成旗帜：“我要有错题讲解的那种！“尾音消散在炸鸡店飘来的油香里，路灯恰在此时亮起来，她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很长，长到轻轻碰了下许雨的鞋尖。
许雨在711便利店挑关东煮时，透过冰柜玻璃看见了自己的倒影。额头还粘着刘佳佳假发掉落的亮粉，在冷光下像撒了糖霜。他突然伸手碰了碰玻璃，雾气晕开的地方恰好映出货架上的巧克力派——那是刘佳佳下午嚷嚷着要买却忘带的零食。
结账时他多拿了两盒草莓牛奶。公交车上，手机突然在裤兜里震动。班级群消息疯狂刷屏中，刘佳佳的头像跳出来：「图片」「图片」「今天返图绝了！！！」
他点开大图。有张抓拍是他低头系鞋带时，刘佳佳正对着他头顶比兔耳朵。银杏叶落满石阶，阳光把他们的影子浇铸成琥珀。
正在输入中的提示闪烁很久，最后跳出来的却是轻飘飘的一句：「数学笔记要手写版哦^_^」
许雨把草莓牛奶放进书包夹层。车窗外的霓虹灯牌流淌成河，他清楚地听见自己心跳声，咚咚敲打着印有拉普兰德的亚克力挂件。这晚的数学笔记格外工整，连草稿纸都写着不自觉画出的银杏叶轮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