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蒙蒙亮;
与喻秀丽一同去了趟三仁物流集散中心,两人这才拎着冻肉、蔬菜、面粉踏上归家之途。
她家在临墟西南祭善村,挨着拆迁安置房小区,距离大市口地铁站两公里左右。
从临墟小区外的柏油断头路走到尽头,再走一段几百米的乡间泥路,便是她家。
这是一栋极具中洲中南地区特色的农村房屋,方方正正,共计两层,门前小院正对着池塘。
喻秀丽领着蔬菜走在前边,边走边介绍。
“我儿他爹走得早,和家里关系又差,没留下什么,我带着孩子就在这里租了一间房,就在二楼!”
说着,走到小院门外的她放下手中塑料袋,从棉袄里侧掏出一针眼细密的粗花布小包,找出钥匙。
“这里就是交通不方便,其他都比住小区里好。
房租便宜,院子里还能放我摆摊的三轮车,平时小孩在院子里玩也没事。”
院门打开又关上,两人顺着屋外侧楼梯上到二楼。
迎面是两扇并排的防盗门,喻秀丽停在第一扇门前,边掏钥匙边笑道:
“我家隔壁还住了对小情侣,好像都在城里打工。
除了晚上有点闹腾,平时都是早出晚归,您不用担心人多眼杂。”
扛着面粉,拎着冻猪肉的孙乙缺打量了眼这里幽暗环境,终是开口了。
“不用您啊您的,叫我小孙、老孙都行。”
正说着,防盗门打开了。
屋内不算黑,门边小夜灯散发着淡淡暖光,隐约印照出房间大概。
这是一间约摸五十平的大通屋,进门右手边就是靠着墙的灶台厨具,门后不远处是一张八仙桌。
再往里看,两张大床并排挨着,摆在屋子中间,靠外的那张偏高,被褥敞开着;
里面那张矮床上躺着一小朋友,被褥整齐,睡得很规矩。
此刻,他已经醒了,睫毛轻颤,眯着眼正往门口偷瞄。
喻秀丽看了眼孩子,自看不清细节,只当他睡得香,心里轻轻松了口气,这才轻轻迈步到灶台前。
“都放这儿吧,今晚您..呃..你将就下,睡我的床吧!”
“没必要,已经天亮了!”
孙乙缺放下肩头重物,转身关门,挡住屋外仍旧呼啸的寒风。
“我等会还要出去。”
“那好吧!”喻秀丽轻轻颔首,略局促的拉开八仙桌旁的椅子,“那您..你坐会儿,我做早饭!”
“你忙你的。”
“好。”
喻秀丽打开灶台前的小灯,开始了日复一日的重复。
屋内再次陷入沉默,一人坐在桌旁默然不言,一个站在灶台前低头忙碌。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
屋外,公鸡打鸣与犬吠叫错响起,整个村落缓缓苏醒。
待到天彻底大亮,喻秀丽这才伺候着之前醒了又迷迷糊糊睡着的小朋友起床。
“荣荣,起床了!”
这孩子也是个精的,醒来第一件事就是到处张望,见到桌旁孙乙缺的瞬间,眼睛顿时瞪得溜圆。
“孙哥哥!孙哥哥你来我家做客啦!”
“没礼貌!”喻秀丽伸出食指点了点他额头,“叫孙叔叔!”
“可是妈妈是你...”
他还想说,却被喻秀丽略心虚的打断了话茬,“以前是以前,现在孙哥哥长大了,就要喊叔叔。
你也要好好吃饭,快快长大。”
“嗯!”
被唤作荣荣的孩子重重点头,迫不及待的接过他妈手中红色偏粉白的秋裤,蹬着小短腿开始套。
孙乙缺脸上挂着笑,心里却轻轻叹气。
这红色秋裤分明是女人衣服改的,还洗掉了色。
可怜这孩子还未上学,若去了学校...
少年的穷是一根刺,一下就能扎破自尊心;
中年的穷是一把钝刀,一道一道割开了亲情爱情;
老年的穷是一个破编织袋,永远装不满塑料瓶和硬纸板,也装不下儿女子孙。
一个穷字压塌万古啊!
怀揣着某种道不明的情绪,孙乙缺与这对母子一同吃完早饭。
桌旁,女人系着围裙,正收拾着桌子,他也待不住,索性站起身来。
“这附近哪有卖黑车的地儿?”
“黑车?”
“不要身份证就能交易的车。”
“喔~”喻秀丽了然点头,随即咬着红唇略思索了片刻。
“我听说再往西有个旱窑村,那边每天下半夜有人卖烟纸烟草之类的东西,你可以去那儿问问。
不过那个村子不放外人进,想进去得找个熟人领着。”
说到这里,她轻轻摆手,笑着摇了摇头。
“想买车很方便的,我一会儿忙完带你去趟临墟城中村的街道办,你可以用荣荣他爸的身份证。”
“荣荣他爸?”
老孙瞥了眼正坐在床边玩两个毛绒玩具玩的不亦乐乎的小孩,疑惑皱眉。
“他不是..”
“荣荣他爸确实走掉了,不过我没去街道办销户。”
说到这里,她尴尬的扯起嘴角,略显粗糙的手不知所措的搓着围裙。
“我不是上元人,荣荣他以后还要在上元上学,总不能和我回村子里当野孩子,想来想去,就没去销户。
这事儿我打听过了,不少人都这么干。
虽说对逝者不敬,但活着的人总还要继续活下去。
你要是嫌麻烦,给我一张照片也行,我去街道办更新信息,正好把荣荣他爸的照片改成你的。
你拿着他的身份证,正常范围内的买卖交易都没问题。”
孙乙缺想都不用想就知道这事儿一定免不了花钱打点。
想来想去,索性舍了磨磨蹭蹭、犹犹豫豫的小女儿姿态,认真点头。
“那就麻烦你了,不过眼下这张脸不行,须得改头换面方可见人,你稍待我两三日。”
见他答应,喻秀丽心中雀跃一喜,当即应下。
孙先生大概是想找个黑诊所做医美,只是不知他想整成什么模样?
唉~
还是现在好看!
浓眉大眼的瞧着就正派!
他不知她心里小心思,默默侧头看向窗外远处荒凉景色,缓缓起身。
“告辞!”
时间一晃而过;
三天后的午后,换了副模样的孙乙缺敲响了喻秀丽家大门。
伴着一阵‘来了’的轻呼声,猫眼一黑,就听。
“您找谁?”
孙乙缺站得笔直,身上还是那套三土老头给的旧衣服,“不用称您。”
这话换做哪个访客都不会说,唯独孙乙缺。
内里,等了他三天都没出门的喻秀丽心里一喜,下意识按住门把手。
下一秒,手停住,她呷着笑意,轻轻贴住大门,“您到底是谁,说错了我可不开门。”
听着内里传来的略带促狭的浅笑声,孙乙缺无奈摇头,道:“我是张添。”
张添是她男人的名字,也是老孙接下来要借用的名号。
口令正确,大门打开,喻秀丽一身深蓝色棉袄,腰间裹着围裙,笑意盈盈的站在门口,打量着眼前男人。
真自恋啊!
把自己整得这么帅!
真是剑眉星目悬胆鼻,虎背熊腰大长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