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公司辞退
新年后上班的第一天,唯创公司本该热闹的办公室里,却笼罩着一种怪异的气氛。
去年是唯创公司业绩飞速增长的一年,中国区的出货量第一次超越了老对手科林公司,成了国内Wi-Fi细分市场的老大。原本公司上上下下都对今年的前景充满了信心,希望能够延续良好的增长势头,但没有想到的是,突如其来的疫情给了他们当头一棒,完全打乱了公司的原定战略部署。
受疫情影响,唯创公司把新年后的开工时间向后推迟了两周,一方面,是为了积极响应政府控制疫情传播的号召;另一方面,公司的高层也在紧急研究对策。在这两周时间里,领导们紧锣密鼓地召开了多次电话会议,最终形成了对公司今年的经营战略进行重大调整的决议——缩减经费并进行裁员。
取得细分市场第一名的成绩虽然表面上看着不错,但因为国产品牌的迅速崛起,加上国际整体经济形势的下行,公司实际获得的利润已大不如前。领导们本来就有了裁员的心思,这下正好碰上了疫情,便顺水推舟地提了出来。
石亦冰算不上是唯创公司的高层,所以这种级别的会议也轮不到他参加,但是他却在第一时间就知道了这次决议的主要内容。这不得不归功于他高超的销售才能和过人的交流技巧。在得知了这份决议的内容后,石亦冰的心情变得格外沉重,虽然公司大幅度下调了今年的业绩指标,但同时也大幅缩减了团队人员的编制数量,这导致他手下的兄弟要被裁掉将近一半。更令他难受的是,具体的裁员名单高层已经敲定好了,他无权更改,只能执行。
要说公司裁人本来也不是什么新鲜事儿,有的时候公司战略调整,整个部门一锅端掉也不稀奇。大家按劳动合同公事公办就好,按照以往的规矩,公司要给员工N+1的补偿金。对于一些有过重大贡献的老员工,有的公司还会帮忙写工作推荐信,进行免费心理辅导,甚至还邀请猎头公司来为其匹配新的工作机会,努力把这些精英们包装好,从而“卖”个好价钱!这一整套标准流程走下来,大多数被裁的员工都能得到较好的安抚,有的甚至兴高采烈地拿着赔偿金,下个月就到下家公司去上班了。
但这次的情况完全不一样,因为这是受环境影响导致的裁员,至少在唯创成立中国公司后,绝对是第一次。南方地区的代工厂反应最为迅速,春节还没过完,就开始有动作了,退工的退工,延工的延工,关停的关停。看到这种情况后,唯创公司的高层也立即行动起来,他们感受到了巨大的压力,判断出市场即将进入严冬。《华为的冬天》虽然写于2002年,但现在读起来仍然字字入心,唯创公司必须要有壮士断腕的勇气,这是高层们经过热烈讨论后达成的共识,于是手起刀落,绝无拖泥带水地列出了裁员名单。
与公司高层的果决截然不同的是,石亦冰觉得,选择在这个时候裁员,公司简直太不是人了,至少要给别人一段时间过渡吧!这次裁员对自己手下的兄弟们来讲绝对是五雷轰顶,而他则即将扮演那个手拿锤子的雷公,亲自送他们离开。往年第一天开工时办公室里都是热热闹闹的,按照唯创公司的传统,还要组织集体聚餐。今年却喜日变哀日,想到这里,石亦冰心如刀割,夜不能寐。
开工这天早上,石亦冰缓步走进办公室,感觉自己的腿脚就像捆着镣铐一样沉重。坐定后,他叹了口气,泡好茶,稳了稳心神,然后调出电脑中的裁员名单,打算按照顺序依次通知员工进来面谈。这种类型的面谈也很有讲究,不是随便说说就成,既要稳定住对方的情绪,还要让对方心服口服,为未来双方可能的再次合作留下可操作的空间。
首先,要肯定员工过去的成绩,感谢其为公司作出的贡献。其次,解释裁员的原因,说明公司的难处,强调双方未来继续合作的可能性。再次,告知员工补偿金的具体数额,和后续可以提供的帮助。最后,递上所有已经办好的离职材料,让员工在解除劳动关系的协议上签字确认。当然,谈话的时间不能过长,变成哭哭啼啼地拉家常就麻烦了,最好速战速决,平均每个人15分钟左右即可。
绝大多数被裁的员工事先都不知情,只是觉得今天公司的气氛有些异样。可能是对疫情带来的冲击有所预感,被裁员工都表现得十分平静和配合,没有人因为忽然被解雇而出离愤怒。但越是这样,越让石亦冰的心里觉得不是滋味。其实,在面谈之前,这些员工的离职相关手续都已经办理完成,办公邮箱、座机电话、员工IC卡即刻全部被注销,当他们知道消息后,两个小时之内必须离开公司,这就是职场的残酷。
在所有被裁员的下属中,最让石亦冰心里过意不去的就属王思诚了,他是最后一个被通知面谈的。这个跟着自己的时间最长、关系最亲密,曾经多次和自己一起同甘共苦的好兄弟,马上就和公司没有一点儿关系了。回想起他们相互扶持、共渡难关,一起拿下大单的峥嵘岁月,石亦冰的眼眶瞬间湿润了。
王思诚前两年刚换了新房,去年下半年的时候,他的老婆周亚婷又怀上了二胎,为了让家人和孩子过上更好的生活,他感到肩膀上的担子更重了,也有了加倍努力工作的动力。开工前被封控在家的日子里,王思诚也没有闲下来,而是积极地研究应对市场动荡的对策,并多次跟石亦冰电话沟通想法。石亦冰刚开始时还很积极,两个人讨论得热火朝天,但从某一天开始,石亦冰的态度突然急转直下,接电话的次数变少,即使是接了,也是各种搪塞推托,顾左右而言他。这种态度由热变冷的情况,让王思诚逐渐有了一些不祥的预感。
带着忐忑不安的心情,王思诚最早来到了公司,因为他前一晚实在睡不着,总感觉心里很慌。公司里一上午都鸦雀无声,完全没有往年开工日的嬉嬉闹闹。而他也是沉默的一员,完全没有了以往热情的工作状态,眼睛时刻注视着领导办公室的情况。那里不停地有人走进走出,所有进去过的人,出来之后都面无表情地直奔自己的工位,匆忙收拾好个人的物品后悄悄离开。
时间已临近中午,焦躁不安的王思诚完全没有吃午饭的心情和胃口,他双手合十,祈祷着今天不要被领导叫进办公室。可惜,该来的总会来——
座机还是响了,他颤抖的左手伸出来,又马上缩了回去,这太残酷了!因为这个时间点,这样一通电话,显然不可能是客户打来的。
墨菲定律告诉我们:如果你担心某件事情发生,那么最终的结果往往是它必然会发生。这个该死的墨菲定律,真是阴魂不散,王思诚心里暗骂。
王思诚正纠结着,座机响了数下后终于停了,可紧接着,他的手机响了。他颤抖的食指在手机屏幕上缓缓地划出一道弯弯曲曲的汗线条,手机被接通了,那头讲话的正是他的顶头上司——石亦冰。
“兄弟,对不住!”进门坐定后,石亦冰的第一句话,让王思诚略感意外。
“怎么说我也是公司的老人了,这事儿我懂,不怪你!”王思诚并非职场菜鸟,对于职场的残酷,他并不陌生。
“唉!事情怎么突然成了这个样子……”尽管石亦冰之前做了很多准备工作,但真的面对这个和自己奋斗了多年的好兄弟时,他还是感觉有点不太真实。
“天灾人祸,这也不是你能控制的。”王思诚挺了挺腰,反倒安慰起了石亦冰。
“我原本觉得还能再拖一拖的,至少给你一些缓冲的时间。”石亦冰不想在这个时候还跟王思诚说客套话,直接把自己的想法和盘托出。
王思诚是个聪明人,他对这件事已经心知肚明,只是那层窗户纸没有捅破而已。“比起在生活中苦苦挣扎的其他人,我这点遭遇算不了什么!”王思诚说得轻描淡写,他接起电话的那一刻,心中的石头已然落地。
“那你的老婆、孩子怎么办?我知道你老婆又怀孕了。”石亦冰关切地问道。像王思诚这种家庭负担重的男人,绝不能轻易断了经济来源。
“停停,老大,你不能总惦记着兄弟的老婆、孩子吧!”石亦冰没有忍住,两人对视着笑了,令人窒息的气氛稍有缓和。
王思诚不想气氛搞得太尴尬,这件事现在的主动权在他,如果注定要走,为何不能昂首挺胸、大步流星地离开呢?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情开玩笑。”
“放心吧!我是做销售的,到哪儿都饿不死。”
话是这么说,但谁都知道,IT行业的圈子非常小,被一家辞退了,直接应聘到竞争对手那里是最简单的。一旦换了专业领域,比如你从一家硬件厂家出来,想应聘到一家软件厂家去,就没那么容易了。而如今的局面是,竞争对手不跟着裁员就不错了,招人是万万不可能的。所以,王思诚今天所表现出来的豁达,让石亦冰更加内疚了。
“因为你的情况特殊,我特意向公司申请了N+2的补偿,比其他人多一个月的工资。”然而事情的真相是,多出的那一个月工资是石亦冰自己拿的,大概只有这样做,他才能够好受一些。
“谢谢老大,这时候我还能够受到优待。”
“希望可以帮到你。”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老大,以后咱们江湖再见喽。”王思诚随即在离职文件上飞速签了字。
“后面有什么打算?”看到王思诚签完字,石亦冰又挑起了新的话题。
“还没想好,不过天生我材必有用,不担心!”王思诚点了点头,准备起身离开。
“稍等。”石亦冰摆摆手,示意王思诚不要急着走。“我跟老舒打个招呼,看看他们那边……”
石亦冰话刚说到一半儿,王思诚马上做出摆手的手势。“别别别!我没兴趣。”
老舒,即舒文斌,是华夏数码江城分公司的副总经理,分管销售部门和市场部门。华夏数码的总部在北京,全国几乎所有的省份都有他们的分公司,主营业务是信息系统产品分销及信息系统集成,是国资委控股的大型国有企业,也是唯创公司在中国区的总代理商。
一般而言,在总代理公司做出点成绩的人,都梦想着找机会跳槽去厂家,尤其是外企厂家。那不仅意味着收入的成倍上涨,也意味着个人职业生涯迈上一个新的台阶。从厂家的角度来讲,他们并不排斥接收从总代理公司跳槽过来的人,有时甚至很欢迎他们的加入。因为他们对产品已经了如指掌,到了厂家完全可以即插即用。但是,主动从自己的总代理公司挖人,在IT行业里是大忌,厂家怕这么做会影响自己与总代理之间的合作关系,所以,厂家对于从总代理公司跳槽过来的人,总有一种“犹抱琵琶半遮面”的羞涩和遮掩。
反过来,对于总代理公司而言,接收被厂家裁掉的人,通常不会有太多的心理负担,关键是看薪水待遇能不能谈得拢,以及从厂家降级到总代理公司所产生的职场生涯倒退的心理落差,当事人是否接受得了。
石亦冰当然知道王思诚心气一直比较高,但去华夏数码那边短暂过渡,也算不上什么倒退,虽然工资比现在低一些,但从养家糊口的角度来看,也不失为权宜之计。“疫情对国企的影响最小,他们不但没有裁人计划,据传有的公司还准备增加招聘岗位。我觉得以你的能力和经验,去了完全不用担心,没准过两年还能升职……”
“别!让我去给老舒当手下,还是算了吧。”要去给以前向自己点头哈腰的人点头哈腰,那谁受得了,王思诚没等石亦冰说完,便断然拒绝了这个建议。
“大丈夫能屈能伸。”石亦冰试图让王思诚放下身段,先找个稳定工作度过这段特殊时期再说。
哪知,王思诚的脾气很倔,想了想,还是坚定地摇了摇头。
“那么……”石亦冰感觉自己似乎多虑了,“你是已经有合适的下家了?”
“没有。”王思诚不假思索地回答道,他之前确实没想过自己会被辞退。
“这就是你的不对了。”石亦冰批评道,“你为了面子,即使不考虑自己,也得为弟妹、孩子考虑考虑吧。”
“我想正好可以趁着这段时间,休整一下。”王思诚淡然回复道,“我在销售战场上拼杀这么多年,也是时候该停下来,对我这外企十多年的职场生涯做一个思考和总结了。”
“行,既然你已经想好了,那我就不多说了。”石亦冰觉得话也算说到位了。
王思诚站起身,准备离开。石亦冰快步走到王思诚身边,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以后你有困难,如果我能帮上忙的,绝不推辞。”
“一定。”王思诚走出办公室。
站在十字路口
被辞退后,王思诚并没有马上开始找工作,而是四处溜达散心,这可把周亚婷急坏了。刚开始,周亚婷觉得王思诚休息两天也好,之前工作老是出差或者加班,好不容易才有了休息的机会,可以好好陪陪自己和孩子。但是随着时间的流逝,半个月过去了,眼瞅着王思诚还是没有找工作的想法,周亚婷有点着急了,毕竟他们是典型的中国家庭模式,上有老下有小,一大家子人都指望着他们两个人的工资生活,现在只有她一个人有工作,这种压力不言而喻。
在王思诚又一次“闲逛”了一天回家后,周亚婷决定找他好好聊聊。
“思诚,你和我说实话,你现在对找工作是什么想法?”
王思诚皱了皱眉头,说:“其实我从被辞退的那天起就在想这个问题。”他心里早就有了想法,但还没想好怎么开口。
周亚婷听完眼睛一亮,原来是自己多虑了,王思诚看样子已经有了目标。还没等周亚婷说话,王思诚深吸一口气,坚定地说道:“我想创业,自己开公司。”
说完,王思诚等待着周亚婷的反应,不出所料,周亚婷对这件事表达了强烈的反对。站在她的角度,一个正值职场黄金年龄段的精英人士,到哪家公司都能拿到一份不错的offer,非要一根筋地跑去创业,说起来好听,是要做时代的弄潮儿。但创业过程的辛酸与苦累,又岂是一般人能承受的,依她看,成为时代的“嘲弄儿”还差不多。
周亚婷是做财务工作的,除了本职工作外,她还在外面给几家创业的小老板做兼职会计,哪个老板没有为账上没钱发不出工资而发过愁呢?哪个老板没有为活儿干完了但钱收不回来而发过愁呢?这些她都看在眼里。她自认为是一般人,一般人就应该过一般人的生活,何必去遭那个罪,小康之家也一样能丰衣足食。所以,创业在她心里那就是跳火坑。
“现在的经济形势这么差,还有疫情的影响,绝对不是创业的好时机。而且咱们以后要养两个孩子,万一你创业失败了,家里的压力得多大!你之前工作很忙,大部分时间都不在家,我要一边工作一边照看孩子,已经快累死了。如果你去创业,十天半个月不着家,难道要我一个人带两个孩子吗?”眼瞅着周亚婷越说越激动,王思诚赶紧拉着她的手坐到沙发上,给她倒了一杯水,说道:“你先别着急啊,听我慢慢说。”
周亚婷摸了摸肚子,做了几下深呼吸,感觉好一点之后,用眼神示意王思诚接着说。
“我每天出门,并不是单纯地闲逛,而是去收集信息,并思考未来该往哪里发展。”王思诚说道,“根据我的调查结果,我所在的行业未来几年都不会有太好的发展前景,如果我继续在这个行业内工作,那么有可能过一两年就要换一次工作,工资也没有保障。如果我去创业,刚开始的几年肯定会比较困难,但是只要过了前面难的阶段,后面运行起来了,赚钱自然不成问题,我对自己很有信心。”
周亚婷知道王思诚的脾气,他认准了的事情八头牛都拉不回来,既然他已经明确自己的想法,而且不是一时冲动做的决定,自己再怎么劝也没用,就只好和他“约法三章”,期待着他能早日创业成功。
安抚好了老婆,王思诚终于松了一口气,但马上新的问题随之而来,那就是创业具体应该做什么。这个几乎困扰着每一个创业者的问题,也同样困扰着王思诚。
如果要做什么事情,一时半会儿想不清楚的话,那么可以先反过来想一想,即:什么事情是坚决不能做的?首先,没有市场前景的行业坚决不做。古人云:识时务者为俊杰。现在疫情当前,要说前景,各类医疗物资可是供不应求啊,但这只是短期前景,过段时间疫情一结束,一切又都会恢复常态。所以,想要创业成功,得看中长期的前景如何。如果你怕自己看不准,可以参考一下国家级的科技产业园最近几年重点发展的领域和行业,这就是最好的风向标。比如,乾江高新科技园区的四大产业基地就给王思诚这样的创业者指明了方向。
其次,行业有前景未必你能做得成啊!所以,不熟悉的领域也坚决不做。创业不是儿戏,商场如战场,容不得你犯半点错误。一位资深医生去教育领域创业,这不是跨界创新,这是“作死”。不要相信那些所谓的专家给你讲的激动人心的创业故事,因为创业之路是极其艰难的,对于大多数人而言绝对是九死一生,这时候你还偏偏选择一个你不熟悉的行业和领域,那无异于在喜马拉雅山上裸奔!
最后,不赚钱的行业坚决不做。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创业开公司也一样,门一打开,房租、水电、工资、社保、税费,到处都是要花钱的地方,如果公司没有持续的现金流入账,再宏伟的理想、再壮丽的蓝图,都不过是镜花水月罢了。也有人说,可以进行互联网创业,只要有投资人投钱就行了,天使轮、A轮、B轮、C轮,一轮一轮融资呗,这些投资人看的是估值,投的是未来。但王思诚觉得他肯定不行,因为他驾驭不了这种创业模式,他的习惯是把东西卖给客户,并从客户兜里掏钱出来。而互联网思维下的创业模式是:羊毛出在猪身上,让狗来买单。这都哪儿跟哪儿啊,他不是互联网的原住民,也理解不了这种互联网逻辑。
这么一圈分析下来,王思诚的创业方向其实挺清晰的,那就是——信息科技行业。在这个行业里,他已经积累了一些人脉资源,而且对行业的情况也相当熟悉,行业本身的整体前景也符合国家的产业发展政策。通过查阅资料,他发现各地高新科技产业园区在招商引资时,也都将这个行业作为发展重点。所以,唯一的问题就是公司的早期生存问题,即:如何让现金流源源不断地流进来,让公司先活下去。
王思诚算了算账,把手上的客户资源变现,撑个半年应该不成问题,但半年之后呢,日子怎么过?所以,必须要走一步看三步。自己创业不比在知名外企打工,品牌影响力、产品声誉度这些一概为零,如果公司再待在那些犄角旮旯的地方,客户可能都不拿正眼看你。
以销售的眼光来看,良好的外部形象能够极大地提升客户第一次见到你时的信任感。个人如此,公司亦不例外,等有了信任感,业务层面的工作也相对更容易开展。业务方面的问题解决了,公司的现金流自然也就不成问题了。
综合以上分析,王思诚打算把公司放到乾江高新科技园区,在这里正式开启自己的创业生涯。
乾江,流经江城市的心脏地带。如果说黄河是中国的母亲河的话,那乾江就是江城市的母亲江,这条江贯穿全城,江面宽阔,水流平缓,把江城市一分为二。这也导致江城市的经济发展一直存在不平衡的问题,乾江的西岸由于地处内陆,与其他城市连接紧密,商贸活动更频繁,因此发展速度明显更快一些。而乾江的东岸因为交通不便,一直发展不起来,所以直到20世纪60年代,还到处是成片的农田,更因此成了该地区贫穷和落后的代名词。直到20世纪90年代初,随着乾江隧道一线和乾江大桥的先后建成,将东岸和西岸连成了一体,才打破了不均衡的发展格局。
从此,乾江东岸的发展就像安上了加速器,在追赶的道路上一路狂奔。为了更好地开发这个区域,政府特意在乾江边上划出了30平方公里,设立了国家级高新科技园区,又给足了各种政策和资源,一时间,世界500强巨头们纷纷来此设立中国分公司。此后,经过20多年的高速发展,乾江高新科技园区形成了生物医药产业、文旅动漫产业、软件及信息产业、集成电路及半导体产业等四大产业基地,整个园区的年产值已经从成立之初的30亿元激增到如今的3000亿元,是最初的100倍,堪称“乾江奇迹!”
在网上查看完乾江高新科技园区的发展历程后,王思诚的心里更有底了。这是他做销售工作后养成的第一个好习惯——“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明天下午,他就要跟园区管委会的副主任马东明见面了,尽管他不需要向马主任推销什么,但多了解一些对方的背景情况,对于谈任何事情都有可能是有帮助的。
迈出创业第一步
如果仅仅是想到园区落户开公司,那王思诚完全可以直接去招商窗口递材料,公事公办即可。但那样的话,成本就低不了了。这些年,随着乾江高新科技园区的飞速发展,入驻园区的成本也水涨船高,其中租金就是最大的一块,按照目前3.5元/平方米/天的价格,200平方米的办公空间,一个月(按30天算)的租金就是21000万元,对于新创企业而言,这是不可承受之重啊。
王思诚自认为销售能力突出,这事儿必须要想办法解决,而且要解决好。常言道:鱼与熊掌不可兼得。他却偏要兼得,既要入得了园区,又要把成本降下来,最好是零元入驻。所以,这才是他必须找马东明面谈的根本原因。
当年在唯创工作时,王思诚跟马东明打过几次照面,但也说不上非常熟。这不,约好的下午两点,王思诚提前半小时就到了,却在园区招商部门的会议室里干坐了快一个小时。王思诚对此一点怨言都没有,他很想得开,领导这时候可能是在故意考验你,所以,宁可干等,也不能玩手机。
终于,两点四十五分——“王总!”马东明快步走进会议室,“实在不好意思啊,区领导临时下来检查工作。”
“理解,理解。”王思诚嘴上说理解,心里却说“怎么就我这么倒霉啊”!“马主任,您叫我小王就行。”
“好的,小王。”马东明抬手看了看表,“不好意思,我等会儿还有另一个会要开。现在还有十几分钟的时间,你就挑重点的说吧。”
王思诚霎时间呆住了。
他原本准备了将近一个小时的说辞,怎么暖场、怎么抛出话题、怎么层层深入、怎么拉近共识,最后怎么达成协议。这些他都演练了好多遍,万万没想到会遇上这种突发情况。
好在他以前在唯创工作时,接受过这方面的训练——电梯演讲。电梯演讲,也称一分钟演讲。这是麦肯锡公司的一名咨询顾问根据自己的亲身经历总结出来的理论,这名咨询顾问某次为一家重要的大客户做咨询,咨询结束后,他在电梯中偶遇了客户公司的董事长,这位董事长让他在电梯运行的这段时间里说一下咨询情况。这名咨询顾问当时大脑一片空白,结结巴巴,还没怎么进入正题,电梯就到了,这位董事长微微摇了摇头,走出了电梯,麦肯锡公司也因此丢掉了这个大客户。由此,诞生了“电梯演讲”方法。
王思诚此时遇到了同样的情况,他在脑袋里飞速过了一遍电梯演讲的要点,同时端起水杯,缓缓地喝了一口,一边喝一边整理思绪。
“马主任,那我们就长话短说,我简单说三点。”
“请讲。”
“据我所知,咱们园区去年的收益已经突破3000亿元,占江城3万亿元GDP的十分之一。”王思诚明白,即使只有几分钟的时间,也不能完全没有开场白,重点是通过这两三句话,抓住对方的兴趣,吸引对方的注意力。“今年要在此基础上达到百分之十以上的增长,恐怕很难实现吧?”
“小王,你在电话里说,想来我们园区办企业是吗?”马东明一下就猜到了王思诚的套路,所以他迅速拉回话题,直奔主题。
“跟这个有关。”王思诚痛快地承认道。
“哦?”马东明顿时来了兴趣,“所以,你要讲的第二点是?”
“根据我了解到的情况,疫情目前扩散速度很快,尤其是国外,后面肯定会变得很严重。”王思诚进一步制造悬念。
“然后呢?”
“所以我的判断是,受其他国家的影响,国内的疫情短期内结束不了。”“嗯!”马东明对于王思诚的这个判断还是比较认同的,但他还没摸清王思诚找自己的真正原因。“那你想办企业,是想具体做什么呢?”
“行程一码通!”王思诚从口袋中掏出事先准备好的资料,向马东明解释道,“上面的这个绿色圆形符号表示该人无感染风险,可以随意出行;下面的红色方形符号表示该人可能感染病毒,需要送去医院治疗;方形符号边上的黄色三角形符号则表明该人与确诊人员有密切接触,存在一定的感染风险,需要立即隔离观察。”
马东明饶有兴趣地翻了翻资料,发现王思诚在这方面确实做了不少功课。
“如果后面能把医保、公积金等数据都打通放到这里的话,那用途可就大了去了,疫情结束了也可以继续使用,是一个可以长期发展的可持续项目。”说到这里,王思诚有些得意,“到时候叫行程一码通就有些不合适了,我还特意给它想了个好名字,就叫江城一码通!”
“嗯。你说的这个确实是个好项目,当下确实需要对疫情风险人员进行更为科学的管理。”马东明点了点头,接着说,“今天时间紧迫,后台数据来源的准确性,以及你的软件开发团队的情况,这些细节问题我就不一一问你了,我就问一个最关键的问题。”“马主任,您说。”
“这个程序,你预计最快什么时候能上线?”马东明很清楚,现在的创业大多是快鱼吃慢鱼,很多事情大家都能想到,问题是你能不能比其他创业者更快地做到。根据他的观察,这些年在园区里失败的创业案例中,90%都是输在了速度上。
“很快,目前已经在做最后的测试了。”王思诚不敢给出具体的时间表,只能把话题向后嫁接,“如果能够入驻到马主任您这个园区里来,我相信速度会更快。”
“嗯。”马东明不急于表态,“那你要讲的第三点呢?”
“我们这么有意义和社会价值的创业项目,如果来咱们园区入驻,是不是可以给一些优惠政策呢,例如,税收减免或房租减免?”
“小王啊。”马东明听到这里算是彻底明白了,这个第三点才是王思诚今天要说的重中之重,“实话实说,我倒是真想支持你这个项目。”这话一出,立刻让王思诚的内心凉了半截儿。
“但这个项目我认为你没多大的机会。”马东明继续分析道。
“哦?”这下轮到王思诚摸不着头脑了,“这是为什么呢?”
“据我所知,国内的互联网巨头也盯上了这个项目,并且他们的速度也不慢。”马东明进一步分析,“人才、资本、数据,哪一样都是碾压你啊。所以,就算我给你了优惠,到头来你也只有当炮灰的份儿啊。”
马东明并没有说假话,他见过太多像王思诚这样的创业者,他们一开始都是斗志昂扬、踌躇满志,结果因为没有分析好市场形势,盲目投入,最后被残酷的现实碰一鼻子灰,输了个垂头丧气,甚至倾家荡产。
“小王啊,今天时间紧迫,具体原因我也来不及跟你细说。”看到王思诚似乎有点不服气,想要反驳,马东明赶紧把话题一转,“你要是听得进我一句劝,我可以给你一点建议。”
“哦?”王思诚心想,这是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啊!他顿时来了兴趣,“马主任,您说您说。”
“华康视讯,这家公司你知道吗?”马东明一边说,一边翻找边上的名片夹。
“当然知道,国有上市公司嘛,我还看过它的财报,去年赚了500亿元呢,应该是咱们园区里产值最高的一家企业吧。”
“是的。”马东明一边回应,一边将一张名片递给了王思诚,“现在不要说中国了,就连M国那边,很多视频监控摄像头也都是它家的。”
王思诚拿起名片,上面写的是:华康视讯集团采购与供应链负责人——康广源。
“这张名片,我可以拍照吗?”王思诚一边问,一边举起手机。
“当然可以。”马东明点点头,“就是让你拍的。”
王思诚拍完,马上将名片双手递回给马东明。马东明收起名片,又感叹道:“树大招风啊。去年年中,它上了M国对中国的实体贸易制裁名单。”
“这事儿我知道。”王思诚心想,满大街都是它家的摄像头,人家要制裁它也不奇怪。
“这件事情对它的影响非常大,它原先的芯片供应商迫于政府的压力,现在只能给它提供数量很少的芯片,据小道消息,今年M国会加大力度,很可能全面禁止芯片出口。”
“我看过它近三年的财报,从业绩增长的角度看,它去年的营收好像还在等比例增长,并没有出现断崖式下跌的情况啊。”王思诚是做销售出身的,所以对行业内各家企业的基本情况都略有了解。
“它去年下半年的生产没有受到明显影响,是因为它一直在消耗之前的芯片库存。”马东明一语道出其中的原因。
“那它还能撑多久?”王思诚的提问直击关键点。从销售的角度讲,能撑多久直接关系到其需求的紧迫程度,它的需求越紧迫,意味着生意越容易谈成。
“具体我也不太清楚,那是人家企业的商业机密。”马东明没有直接给出王思诚想要的答案。
“所以,康总就来找您了?”王思诚知道问不出具体的数字,就只能换个话题继续旁敲侧击。
“你也知道,国内的芯片产品,短期内还有明显的技术瓶颈,暂时还不能完全代替原来的芯片。”
“那马主任,您的意思是?”王思诚大致猜出了马东明的想法,但他仍然想听马东明亲自说出来。
“据我所知,你是‘老外企’,当年也曾借调到M国工作过一年多的时间。”
“需要我做什么?马主任,您尽管差遣!”王思诚马上表了忠心。
“我希望你能利用自己在那边的资源,帮它打通新的供应链。”马东明终于把最关键的一句话说了出来,“这样不仅能够解决它的芯片供应问题,也能为你的企业挣到第一桶金。”
“这是个好主意。”因为这件事执行起来难度不小,王思诚没有十足的把握,所以并不打算马上答应,“但具体能不能做成,我需要先回去合计合计。”
“当然,当然。”看事情谈得差不多了,马东明站起身,准备出门,“我还要赶下一个会,你考虑好了打电话给我。”说着,匆匆离开了会议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