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鸠占(一)

  • 佞臣
  • 叙白
  • 3492字
  • 2025-02-26 14:48:39

官家秘设玄妙司,其间主人,无长剑立身,至卑至贱之躯,却运筹帷幄满腹谋略,翻手间可令王权颠覆,奸佞名臣一念间。

1

建州贾府。

坐在铜镜前的实打实是个木头美人,自打贾家大姑娘发了一回慈悲,将那横在半山道马车前受了重伤奄奄一息的女子带回了贾府,屈指算来,已有月余。

伤倒是将养好了,往日里都快断气的一个人,转眼间就恢复得七七八八了,大夫都直夸这丫头底子好,恢复得快。

这月余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却也没见她笑过,真真是个木头。

雀儿轻手轻脚地替她将缠在额上的麻布拆下,替她庆幸道:“阿弥陀佛,好在没在脸上留下疤,半点儿也看不出来呢。”

木头美人道了句谢,她是知道自己是贾家大姑娘救回来的,知恩自是要图报:“我伤势已好,恩人不图回报,我却良心不安,还请姑娘带我去见你家主子。”

“我家姑娘本就是个心善的,救你不图你报答,但你既然有心,我领你去就是了。”

雀儿收拾了东西,“你且换身衣衫,既是要见主子,得清清爽爽地去,我就在外头候你。”

说着,雀儿退出了屋子,才刚出这道门呢,就让一看着十三四岁的圆脸丫头给挽住了胳膊,直将她扯到了一边,“雀儿姐姐,你还真敢去给她换药呢?也不怕她再将你的胳膊给折了。”

里头那位,也不知是什么来历,正经人家的姑娘怎么会受了那样重的伤,横在荒郊野外半道上,也就是贾大姑娘慈悲心肠,拜完涌泉寺回来的路上撞见了这遭事,不听劝,非将人带回来。

听说初时,那位重伤得迷迷糊糊,贾大姑娘差了女使替她换下血衣,才刚碰着她呢,那位看着都快断气的人,忽然睁了眼,二话不说把女使的一只胳膊给折了,转眼又双眼一闭,晕死了过去,你说气不气人。

后来总算是勉强将血衣换下了,可谁知,那位身上除了新伤,还满满都是旧伤。

她们就没见过哪个姑娘家像她那样的,别家姑娘不说肤若凝脂,好歹也是细皮嫩肉的。

那位,整个背后没有一处光洁,满是伤疤纵横交错,除了一张脸还凑合,凡是衣衫能遮掩住的地方,就没一点像个女孩家该有的样子,吓死个人。

“休得胡说。”雀儿大几岁,要持重些,“我瞧着这段时日,她不像你们说的那样。”

“雀儿姐姐跟大姑娘久了,就是心善。我都听人说了,那位摔坏了脑子,都不记事了,光记着个名字。可你说,这天底下得多少个赵玉卿,上哪替她寻家人去?”

圆脸丫头小声抱怨道:“听说谁也没见她笑过?也不知怎的,我回回见她都犯怵,生怕她要将我的胳膊拧下来……”

身后传来开关门的声音,正是赵玉卿本尊,已换了身清爽的衣衫,圆脸丫头一回头就见她站在那了,顿时吓得噤了声。

雀儿护着圆脸丫头,岔开话冲赵玉卿道:“走吧,我领你去见大姑娘。”

赵玉卿点了点头,正要随着雀儿去,忽然听得后方传来哭声,停住脚步回头看去,正巧看到一女使打扮的丫头,自假山亭园后方的一间阁屋二楼掩面哭着跑出来。

一等女使个个被养得白白嫩嫩的,那丫头也一样,纤细胳膊上的皮肉大体是白嫩的,倒显得上头的新淤旧青越发刺目了,虽是捂着脸,可隐约也能看清对方嘴角一侧有一处红肿。

赵玉卿这一回头,还刚巧看到先前和雀儿说话的圆脸丫头正待要溜,赵玉卿抬手一提溜,就将人给提溜住了,圆脸丫头吓得脸都白了,“我我我没说你坏话……”

她只是想问一问,对面那女使为何哭得这般凄惨。

看圆脸丫头吓得脸都白了,赵玉卿的眼底流露出些许困惑,微微皱眉,“我很可怕吗?”

赵玉卿一皱眉,圆脸丫头就更想哭了,“不可怕不可怕……”

赵玉卿松了口气,“那就好。往后我们得好好相处。”

毕竟,她已决心报恩,可她身上连半个铜板也没有,想来报恩的方式,也只有靠自己这双勤劳的手,给主人家做个丫头女使罢了。

既是一时半会得留在这,赵玉卿自然希望能与府上的这些老人儿和睦相处。

偏生她不苟言笑说的这话,听入圆脸丫头耳中,像极了有意敲打,圆脸丫头咽了口唾沫,忍着眼泪,“一定,一定好好相处……”

赵玉卿很是欣慰,她原还担心,自己会和府上的这些老人儿处不来呢,松了手,赵玉卿终于将自己先前就想问的话问出了口:“对面那女使为何浑身是伤,哭着跑出来?”

圆脸丫头忍着想啜泣的冲动,小心翼翼答话道:“那是大公子身边伺候的一等女使杏儿,这都是常事了,我们都见怪不怪了。”

“大公子的病越发重了,清醒的时候倒还好些,发病的时候就是这样的,发起狂来凌辱打骂都是常事,觉得全天下都想害他性命似的,见谁都大发雷霆。”

“院里的女使丫头苦不堪言,眼下准是又发病了……听说这是遗传,当年老爷也是这么……”

“越说越没边儿了。”雀儿见圆脸丫头越说越把不住嘴,当即出言呵斥道:“哪有做下人肆意议论主人家的,是不想好了?”

2

打发走了圆脸丫头,雀儿领着赵玉卿去拜见贾家大姑娘了。

大姑娘贾云琼现年十六七,生得不算出众,气质却比旁人素净舒服,是个顶温柔又善解人意的人,小家碧玉的模样,却有大家闺秀的气度。

赵玉卿来见大姑娘时,刚巧是大姑娘午觉后醒来,起得晚了,小厨房都准备做晚饭了。

听说是昨夜里彻夜抄经,为府上祈福,尤其是为她那位重病的哥哥祈福,因而午饭后一睡下,这两天又连着不断的阴雨天,雨声敲打在窗沿,格外好睡,这才睡晚了,丫头们看她累,也不敢叫醒她。

眼下贾大姑娘正让下人为她梳发,赵玉卿执意要报恩的事,她也听说了,见了赵玉卿,亲切笑道:“玉儿你身子刚好,做不得重活,我已经跟家里打过招呼了,往后你便与雀儿一样,在我身边待着吧。”

“只一点,我不与你签身契,哪一日你若记起自己家在何处了,只管与我说,我差人送你回家。”

说罢,见赵玉卿不苟言笑地站在那,贾云琼只当她是初来乍到太过拘谨,便先交了她一个简单的活,“你可会梳发?”

赵玉卿犹豫了一下,便在贾云琼带着几分期待又带着几分鼓励的目光下,接过梳子……

这一上手,才知看着简单的活,竟是如此困难,挽了一边,落了一边,好半天,倒是勉勉强强挽了个髻,却是乱七八糟,上不得台面。

贾云琼好脾气,没批评她。

“还是我来吧。”雀儿适时地上前接替了赵玉卿,这才叫手法娴熟,三两下,便挽出了个百合髻。

就这样,贾云琼还顾念着赵玉卿的面子,怕她受打击,安慰了句:“不急不急,多看看就会了。我有些渴了,玉儿替我斟杯水来吧。”

端茶递水,这她会。

“是。”

赵玉卿略一点头,举手投足间从不拖泥带水,倒水端杯,却在执杯的瞬间,杯壁生裂,瞬间被捏爆了……

“……”,贾云琼着实是默了又默,一时不知该如何再安慰她。

就在此时,门外院中有丫头轻声唤道:“姑娘,大公子院里的杏儿在小门候着,说大公子吵着要见您。”

贾云琼闻言,半点不敢耽搁,起身要去,赵玉卿下意识地要跟随,贾云琼却是脚下一顿,吩咐了句:“你们就别去了,哥哥不喜欢太多人,我只去去就回来。”

她那位哥哥,只在贾云琼跟前才能说上几句话,若是边上有旁人,往往是要大发雷霆的,似乎除了贾云琼这么个妹妹,他谁也信不过。

外头正下着大雨,大公子院里的杏儿替贾云琼打着伞,贾云琼见她撑着伞,袖子往下滑落,露出片片淤青,就知道她是又挨打了。

贾云琼叹了口气,既心疼又无奈,“哥哥又打你了吧……你多,多忍忍他。一会儿我见了哥哥,定会好好劝他……”

杏儿低着头,不敢哭出声,“多谢大姑娘关心,这都是我们这些做下人的,应该做的。更何况……公子也不是有意的,不发病时,公子也挺好的。”

一路上,贾云琼只顾着和杏儿说话,不曾注意到她二人眼下去的方向,并非哥哥所住的院子,此刻注意到了,不禁生疑,“怎么不是去哥哥那么?”

“公子方才又发了病,大吵大闹,跑出了院子,此刻将自己关在柴房不肯出来,奴婢这才急急忙忙来请姑娘。公子一贯只听姑娘的话,奴婢是怕,公子淋了雨,再闹腾,是要生病的。”

说着,她二人便到了杏儿所说的柴房,这还是处荒着没来得及整修的柴房,里头黑漆漆的,半开着门,贾云琼将信将疑地推门而入。

还没等她回过神来,便听得身后传来锁门的声音,还有杏儿在外头带着哭腔的声音,“对不起姑娘,对不起姑娘……”

“杏儿?杏儿?放我出去,来人啊……”贾云琼慌了,用力地想要扯门,但门却被外头封死了,任凭她怎么喊怎么叫,也没有人应答。将她抛在这,锁上门的杏儿,早就哆哆嗦嗦丢了伞,冒雨跑了。

柴房里黑漆漆的,常年未整修,是外面下大雨,里面下小雨,此处位处偏僻,外头又下着这么大的雨,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贾云琼的大脑赫然一片空白……

就在此时,漆黑的柴房中,身后忽然传来了脚步和喘息声,贾云琼空洞地睁着一双身处黑暗什么也看不清的眼睛,呼吸变得急促起来,心脏因恐惧而跳得剧烈,但她还是小心翼翼地试探了一声:“哥哥?”

话音未落,一只手忽然从后方袭来,死死地捂住了贾云琼的嘴巴,将她往后拖,贾云琼拼了命地挣扎,胸襟前的衣衫被人撕扯开发出裂帛声,胸前一凉,是失去了遮挡。

她被人死死按在身下,在黑中剧烈地挣扎着,绝望和恐惧如这片黑暗,将她侵蚀,继而,痛苦钻心刺骨,终于让她彻底晕死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