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镜中叩门人

苏婉推开雕花铁门时,檐角铜铃正发出细碎的呜咽。

翡翠镯子贴着腕骨泛起寒意,这让她想起三天前在苏州档案馆泛黄的《申报》上看到的那则新闻:“1927年周氏灭门案现场发现断裂翡翠镯,疑为凶器……”

作为《民间奇谭》杂志的专栏作家,二十八岁的苏婉见过太多故弄玄虚的乡野传说。

但此刻站在栖云客栈斑驳的匾额下,她第一次真切感受到外婆临终时的战栗——老人枯槁的手曾死死攥着同样的翡翠镯,浑浊瞳孔里映着梳妆镜的残影:“阿婉,周家的债……要还了……”

三月的雨丝斜斜掠过青砖院墙,在爬满霉斑的砖缝里积成暗绿色的水痕。

中庭那株百年槐树的枝桠探过瓦当,在暮色中勾勒出鬼爪般的剪影。

苏婉注意到树根处散落着几片新的暗红绸布碎屑,半掩在翻动的泥土中,与她行李箱里那件祖传的绛红旗袍料子如出一辙。

她提着牛皮行李箱退后半步,看着门廊下那盏珐琅彩玻璃灯在暮色里摇晃,灯罩上褪色的并蒂莲图案被雨水晕染成浑浊的血色。

“苏小姐是吧?”木质楼梯传来拖沓的脚步声。穿阴丹士林布衫的老妇佝偻着腰,指甲缝里嵌着暗红碎屑,“天字二号房,回廊尽头。”

老妪说话时始终盯着她腕间的镯子,浑浊眼白里浮着蛛网状血丝。

当苏婉递过身份证时,对方枯瘦的手指突然痉挛般抽搐——证件照上的女子竟与镜框里泛黄的老照片重叠:1927年《申报》头版那张周家小姐的遗照。

行李箱轮子在青石板路上碾出空荡的回响。

经过中庭那口盖着石板的古井时,苏婉莫名打了个寒颤。

井沿青苔间嵌着半枚脚印,看纹路像是三寸金莲留下的,可边缘处的苔藓分明是新近剥落的。

她加快脚步,绣花鞋跟敲在回廊木板上,木板发出啄鸟叩击树洞般的笃笃声。

推开描金木门的瞬间,浓烈的茉莉花香扑面而来。

苏婉的手指僵在鎏金门把上——窗边那架红木梳妆台前,铜镜正蒙着块暗红绸布。绸布边缘垂落的流苏无风自动,在暮光中投下蛛网似的阴影。

铜制西洋座钟敲响第十二下时,苏婉从稿纸上抬起头。

钢笔尖在宣纸上洇出墨团,像只渐渐扩散的瞳孔。

她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忽然意识到整栋宅子静得反常。窗外雨声不知何时停了,连檐角铜铃都噤了声。

“咚。”

声音从梳妆台方向传来,像是有人用指尖轻叩镜面。

苏婉捏紧钢笔,看着稿纸上未写完的句子:“民国十六年秋,周家小姐穿着新裁的绛红旗袍,在镜前描完最后一笔远山眉……”

“咚、咚。”

这次是连续两声,带着某种焦灼的节奏。铜镜上的红绸布簌簌抖动,流苏纠缠成狰狞的结。

苏婉起身时碰翻了墨水瓶,浓黑的墨汁顺着桌角滴落,在地板上蜿蜒成一道符咒似的痕迹。

她掀开绸布的瞬间,镜面腾起细密的水雾。

铜镜边缘雕着的并蒂莲突然开始渗血,朱砂色的液体顺着花纹沟壑流淌,在镜框下汇成小小的血洼。

镜中映出的不是她苍白的脸,而是一双涂着蔻丹的手,正在疯狂拍打镜面。

“救……命……”

声音像是从深水里浮上来,带着细碎的气泡声。苏婉倒退撞翻圆凳,后腰抵在冰凉的拔步床柱上。

镜中那双染血的手突然穿透镜面,指甲缝里嵌着木屑,抓住梳妆台边缘的瞬间,整块红木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

铜镜表面泛起涟漪,镜中浮现出一个穿绛红旗袍的身影正在挣扎。

女子云鬓散乱,珍珠耳坠在惨白的脸颊旁摇晃,领口盘扣崩开两颗,露出脖颈上紫黑的掐痕。

她张嘴呼喊时,苏婉看见她舌根处钉着三枚生锈的棺材钉,舌尖正缓缓渗出黑血。

“咚!咚!咚!”

叩击声陡然暴烈。镜面浮现蛛网般的裂纹,裂纹中渗出粘稠的黑血。

苏婉想逃,却发现双脚陷在血洼里。

那些血像是有生命的藤蔓,顺着她的小腿向上攀爬,在皮肤上烙下青紫的指痕。

“周小姐……周家……”镜中女子突然发出凄厉的尖笑,两颗带血的棺材钉从她口中激射而出,钉入苏婉身后的床柱。

苏婉转头看去,朱漆床柱上赫然刻着两行小字:“民国十六年九月初七,周氏婉容殁于此榻。”“公元2015年九月初七,苏氏婉殁于次榻。”

铜镜彻底碎裂的刹那,苏婉闻到浓烈的腐臭味。

无数镜片悬浮在空中,每一片都映着不同的画面:穿长衫的男人举起烛台、染血的剪刀刺入绣枕、雕花木窗被钉上七寸棺材钉……最后所有画面重叠成一道猩红的门。

有双手从门内伸出来。

指甲缝里的木屑混着血污,手腕戴着断裂的翡翠镯子——正是苏婉此刻戴着的传家宝。

她终于想起外婆临终前说的话:“这镯子原是一对,另一只……在周家……”

冰凉的手指扼住她咽喉的瞬间,苏婉看见镜中浮现出完整的场景:1927年的秋夜,穿绛红旗袍的自己被男人按在雕花木床上。他们往她口中钉入棺材钉时,铜镜里映出的却是2025年民宿房间的景象。

次日清晨,保洁员在梳妆台前发现苏婉的尸体。

她双目圆睁,嘴角凝固着诡异的微笑,右手食指深深插入镜框裂缝,指尖缠绕着几缕暗红的丝线——从民国那件旧旗袍上扯下的织锦。

警方调取监控时发现诡异的一幕:凌晨三点十七分,所有摄像头同时失灵三秒三十。恢复后的画面里,苏婉正对着空气梳头,镜中却映出六个模糊的人影。

法医报告显示,死者气管里塞满腐朽的木屑,与1927年周家灭门案现场发现的棺木碎屑完全一致。

客栈老板在清理房间时,从拔步床暗格里翻出一本泛黄的日记。

扉页写着:“凡照此镜者,必代吾受七钉穿舌之苦。周婉容绝笔,民国十六年菊月。”而最后一页,赫然是苏婉的笔迹:“我终于知道,为什么外婆从不许我触碰那面祖传的铜镜……”

——

1927年的秋夜,周婉容站在绣房的窗前,望着中庭那株百年槐树,心中满是不安。明日便是她被迫与苏家少爷冥婚的日子,可她的心却早已飞向远方。

她的恋人,那个与她青梅竹马的少年,却在几天前神秘失踪了。

就在她陷入沉思时,房门被猛地推开,一个身影闯了进来。

那是她的贴身丫鬟,小翠,脸上满是惊恐。

“小姐,不好了!少爷他……他被活埋在槐树下了!”小翠的声音在颤抖,泪水在眼眶中打转。

周婉容的心瞬间沉入谷底,她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她冲到中庭,看着那株槐树,泥土翻动的痕迹还清晰可见。

她疯狂地挖掘着,指甲在泥土中划出道道血痕,可最终还是晚了一步。

当她挖开泥土时,只看到一具冰冷的尸体,脸上还带着一丝不甘的神情。

“为什么……为什么?”周婉容瘫坐在地上,泪水模糊了双眼。

她知道,这一切都是苏家的阴谋。

苏家为了掩盖祖坟风水局的秘密,不惜牺牲她的恋人。而她,也即将成为这场阴谋的牺牲品。

苏家的族长苏秉义站在书房的窗前,望着中庭的槐树,脸上露出一丝阴冷的笑容。

他手中拿着一本泛黄的《周氏族谱》,轻轻翻动着。

“周婉容,你注定要成为这场冥婚的牺牲品。”苏秉义低声说道,眼中闪过一丝狠毒。

为了掩盖祖坟风水局的秘密,苏家联合道士设下“替命镜咒”。他们需要一个无辜的替死鬼,而周婉容正好符合要求。

苏秉义知道,周婉容的恋人已经被活埋在槐树下,而她也将在冥婚之夜被钉入棺材钉,成为苏家祖坟的守护者。

“一切都会按照计划进行。”苏秉义低声说道,眼中闪过一丝疯狂。

周婉容在冥婚之夜被钉入棺材钉的那一刻,她发出了凄厉的惨叫。

她的鲜血染红了铜镜,而她的诅咒也随着铜镜的破碎而释放出来。

“凡戴此镯者,必代我受七钉穿舌之苦……”周婉容的声音在黑暗中回荡,她的怨念化作一股无形的力量,附在了那对翡翠镯子上。

从那以后,每代苏家女性在28岁生日前都会收到断裂的玉镯。

而她们的命运,也与周婉容的命运交织在一起,无法逃脱。

苏婉的尸体被发现的第二天,客栈老板在清理房间时,从拔步床暗格里翻出一本泛黄的日记。

扉页写着:“凡照此镜者,必代吾受七钉穿舌之苦。周婉容绝笔,民国十六年菊月。”

而最后一页,赫然是苏婉的笔迹:“我终于知道,为什么外婆从不许我触碰那面祖传的铜镜……”

铜镜的镜框雕花暗藏镇魂符咒,这些符咒在周婉容被钉入棺材钉的那一刻被激活,成为连接两个时空的媒介。

每当有人照镜子时,周婉容的怨念就会附在那人身上,直到她找到替死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