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这了吧。”
周若木仰视着巨大的门扉,不由得吞了口唾沫。
他的鞋底已经烂得不成样子了,就算想缝,也找不到鞋底板还能往哪里下针脚。
就在他即将把鞋底彻底走脱落下来之前,总算是找到了这一大户人家。
这地方家家户户门前都堆着沙土,唯独这一家门口那叫一个干净。看来是洒扫丫鬟招了不少,每天都来将门口的尘土扫走。
周若木抓起门环,轻叩了几下。
“吱呀——”
从里头探了个脑袋出来,上面长着一张消瘦的脸,看样子像是个门童。
“我——”
周若木刚一开口,那个脑袋就缩了回去,“砰”地一声把门板沉重阖上。
“快走吧!这里不让乞讨的,要讨饭到别处去讨!”
“我不是叫街的!我来这里找人!”
周若木的解释没被听进去,那门童似乎还叫了几个家丁过来:“门口有个叫花子,没脸没皮,赖着不走……”
“啧,狗仗人势的东西……”
周若木愤然转身,可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到有什么能进到院子里的好办法。
翻墙?
他试着蹦了蹦,手还没够到墙缘呢,脚上的水泡和肋部的剧痛就一齐发力,硬生生把他压了下来,蹲坐在地上。
没辙。
自从那天强炼了一颗人丹,整个经脉都变得闭塞了。周若木现在和未入玄修的凡人也差不了多少。
就现在这状态,不论是巧取还是动粗,都是他劣势。更何况还会牵扯到在这宅门讨生活的师妹。
他绕着宅子走了一圈,找不出什么可以利用的破绽。
正当他坐在道旁、束手无策时,大宅后边的小门忽然开了。
“哦!出去玩咯!”
“慢些!不要跑!”
三个小孩子从门里跑了出来,大的七八岁,小的五六岁。
他们身后还跟着一群家佣打扮的女子,看起来是带小孩出去透透气。
“先生就只让你们玩两刻钟,到时候可别又找什么借口拖这拖那的!”
周若木盯住未关的小门,想着这也许就是个好机会,说不定能溜进去。
他挣扎地想站起来。可惜脚底板子实在不争气,还没站稳,就又跌坐了下去。
其实这也不能赖它。强走了这么多天,它又不是铁打的,到现在已经硬得像一整块木头似的了。
“咯吱……”
还没等他调整好平衡,小门就被里边的人给关上了。
……
周若木无奈地坐下,狼顾趁机跳到他的肩膀上,转动脖子观察四周的情况。
“咕咕……”狼顾用嘴巴开始叼周若木的头发,想拨动他的脑袋。
“别闹了。”
“咕咕……”
“我让你别闹了!”周若木抬手一挥。
“汪!”
肉球也跟着狼顾叫了起来,它俩面冲着同一方向。像是要给周若木警惕什么东西。
周若木抬头望去,刚刚那从小门里走出来的丫鬟们,其中有个正往这边望。
什么情况?
周若木下意识地先是按住菩萨剑,然后才能安心地思索起对策。
在乱世的荒郊野岭行走了太久,已经让他的神经敏感到了这一地步。
还没等周若木思考出个所以然,那人忽然转身,整个儿地面朝着这边。
她先是站着望了望,身子不断地朝前探;之后,挪了一小步,又一小步。
脚步渐快,从走变成疾步,再从疾步变成了跑,然后是急奔而来!
周若木感到从脊柱上抒发出去的神经束全都收紧起来,像是荒野上遗世独立的枯树被雷霆击中。登时火花就炸裂在他的脑门上,轰断了所有思考。
“快,肉球,委屈你一下!”
周若木蹲了下来,压着肉球的脑袋,
“变成香囊!变成香囊!就是你最开始吃掉的那个香囊!”
“汪呜……”
肉球竭力缩着身子,把自己拼命压缩起来,变成了一个看起来大上一圈的香囊。
周若木将它别在腰间,准备迎接师妹。
可当那人跑到眼前时,愣神的却是周若木。
近大远小,远着眺望,那人和师妹没什么区别。等近了再看——
这、这大姑娘是……?
她二话不说,直接张开臂膀,将周若木熊抱进怀里。
用力之深,几乎用饱满的胸脯把他肺都给压缩了起来。
周若木喘不过气、整个人都嵌进她绵软的躯体当中。
“师兄!”
她带着哭腔喊出来,把淤积了多年的苦闷、无处说理的困惑,全都浓缩在这一句当中,
“盈月等你等得好苦啊……!”
周若木的心头除了喜,还有惑。
这二十岁出头的人,真是司徒盈月?
为什么她长这么大了!?
“嘎嘎!”
狼顾以为周若木遭到了攻击,扑打着司徒盈月的脑袋,逼她放手。
但她没有,她把周若木抱得更紧,直到她自己也呼吸不上来,这才松开来。
“我们……”
司徒盈月眼睛里噙着泪水,眼睛一眨就豆大地往下淌,将脸上的细沙冲刷开两道泪痕。
她手按着周若木的肩膀,非常用力,生怕他下一秒就会从自己手中溜走,
“师兄,我们找个地儿。好、好好叙叙旧,好不好?这次,你不要再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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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间厢房,柴房般大小。也就放得下一张床,一张桌子。过道都显得很拥挤,几乎是站不下人的。也没个柜子放私人物件,就用箱子装了放在床底下。
“柴庄主是个大气的人,下人都有自己的房间。”
司徒盈月请了半天的假,又从厨房端了碗冷掉的饸饹,拿着三块硬梆梆的窝头进屋,放在桌上,
“师兄,你别嫌东西凉了。过了午饭的点,又还没到晚饭的时候。我是个初来乍到的佣人,也不好意思叫人家开灶。这些是早上和中午剩下来的,你将就吃点……”
周若木饿极了,有什么吃什么。用窝头蘸着冷汤,大口把短面条嗦进口中。
司徒盈月看着他吃得这样着急,外加穿着一身破烂,脸上还丢了层皮,实在心疼坏了。
“师兄,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
“我先是在西境那边得了你的消息,就一路直接赶了过来。”
“西境……你是从西境那一路走过来的?!”
“嗯。”周若木端起碗,把面汤也喝下肚去,“好在是活着走出来了。”
司徒盈月心口像剜肉般疼,她的目光渐渐下移,看到了周若木那露出脚趾的烂鞋。血淋淋的脚掌不知道开了多少道口子,上边是新伤盖旧伤,这才完成这一艰巨的任务。
她开口道:“师兄……我打盆水来,给你洗个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