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意外么？我以为你早就想到了呢。”
看着神色愕然的叶珲，傀儡微微一笑，仍旧静候一旁。
不知为何，那笑容在叶珲眼中显得分外僵硬。
“所以你……”
“机关傀儡启动，将原本留在无奕体内的伴生邪祟剥离。”
“如此，便成了此番状况。”
神色淡然，傀儡分外平静地抹去了叶珲心头疑惑，站起了身。
叶珲脸上露出一丝疑惑。
“既然邪祟已经剥离，那为何墨家不直接将你抹去，还留你存活于世。”
闻言，不远处的墨黎殇又叹了口气。
“我们又何尝不想如此呢。”
“方才也说了，无奕身上的乃是那伴生邪祟。二者联系密切，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若是将邪祟抹去，那无奕的性命可就危险了。”
墨黎殇脸上满是苦涩。
“西漠不同于其余四洲，并无修道强者坐镇。就是和上界修界的联系，都几近于无。”
“情况紧急，加上傀儡机括特性，不过几日，便再无根除可能。”
“也正是因为这样，这傀儡便成了如今这般模样。”
“只是没想到，在三年前那场战役之后，少了我的控制，造成了如今这般景象。”
此话一出，那傀儡脸上一愣，很快便露出一丝讥讽。
他看向墨黎殇，眼中满是不屑。
“怎么，老头。照你这么说，是因为我才造成如今这般模样的？”
“哈哈哈哈，可笑。”
真气流动，几道阴郁猛然从傀儡体内析出。
邪祟本为世间造物，附在经顶尖机巧工匠制成的傀儡躯体上，已然和常人无异。
那阴郁忽然出现，让界域内原本清空的魔气再度显现。
眸光一闪，木剑赫然落入手中。
叶珲脸色凝重，已然做好了战斗准备。
只是……
那阴郁在大堂半空几番涌动，并未带来些许波澜。
后者登时一愣，看向那傀儡。
傀儡直直看着墨黎殇，一字一顿地说道。
“我说过，我不是他。”
“傀儡机括的使命，便是蛰伏在暗处，在重重指令机括的指示下模仿目标的一举一动。”
“那墨无奕活了二十七年，我也跟了他二十七年。”
傀儡脸色平淡，看上去格外坦然。
“不错，我是邪祟。但受心火感召，自身心智已然变化。”
傀儡又看了眼墨黎殇。
“二十多年，你只看到了我背负着他伴生的邪祟，却不曾发觉，我的体内，还残存着一抹白净。”
抬手，手心悄然亮出一点焱色。
万分白净、几近透白的烈焰在傀儡手上大放，顷刻将唤出的阴郁抹去。
傀儡脸色顿时苍白几分。
正如先前所述，它的存在，已然和常人无异。
叶珲皱了皱眉。
白净？
那白净中似乎还夹杂着一股气息。
疑惑之余，叶珲正欲开口，却瞥见不远处，那身形本应凝实的墨黎殇，此刻却开始了不断闪烁。
魂魄不稳，快要消散的征兆。
叶珲连忙开口。
“前辈，您快稳下心神。”
“术解只能暂时助您维稳现状，并不能全然解决。您……”
劝阻戛然而止。
当叶珲回身，看见墨黎殇眼角凝出的晶莹和颤抖的身形时，他就意识到了什么。
紫金映照，洒在了那白净之上。
一道身形缓缓浮现。
眉目轻盈，眼面柔和。一名身着素雅衣袍的女子出现，知性温婉。
定眼望去，还和墨无奕有着几分相像。
叶珲已然知晓对方身份。
墨黎殇的妻子，墨无奕的母亲。
越发虚幻的身影颤抖地道出了她的名字。
“阿……奕……”
那白净缓缓睁开眼眸，怆然一笑。
“阿殇。”
“终究还是到了这一步吗。”
透白飘荡，傀儡右手一推，便让那白净脱离，朝墨黎殇的方向飘去。
后者趁着仍有几分余力，连忙将其搂入怀中。
原本阴阳分隔的两人，此刻团聚了。
傀儡脸上又苍白了几分。
“仁至义尽。”
他看向阿奕的眼眸，语气果决。
后者深深地叹了口气。
“如此经历，我们也不应当强求什么。”
“说说你后面的打算吧。至少，让我们还能留个念想。”
拍了拍情绪激荡的墨黎殇，阿奕看向傀儡，似乎早就预料到了这天的到来。
“很简单。”
“公平对决。”
看向二人，傀儡摊开手，径直开口。
“伴生伊始，二者本就相互联系。无他无我，无我无他。”
“将其中一人魂魄强制剥离，而后抹去。两人同死，此举只会适得其反。”
“可若是二人之间，其中一人甘愿魂魄被另一人吞噬。那结局便大有不同。”
左手出现一点白净，右手落下一抹黑气。傀儡双手朝身前一合，那黑白便化为一隅。
“当下，体内阴郁抹去，深藏体内的白净也已脱出。我虽然虚弱，但已了却束缚。”
“让这紫金将墨无奕唤醒，与我在此决斗。胜者，便是那最后一隅的掌控者。”
黑白消散，傀儡手中赫然亮出刀刃，气势陡然转变。
叶珲看向另一处的二人。
此时的墨黎殇在阿奕的话语下已然回复了冷静，身形也不再闪烁。
听了傀儡所言，他点了点头，又是一声长叹。
“即便被唤醒，无奕如今也和你一般，未达全盛。”
“说实话，你的最后提出的要求，远在我意料之外。”
闻言，那傀儡嘴角一抽，冷然笑笑。
“你应该感谢你的妻子。是她用心火将邪祟之中的恶念抹去，让我成了如今这番模样。”
“若非如此，三年之前，墨家早已在你重伤之后被人抹去。”
说罢，傀儡不再多言。转身看向叶珲，招了招手。
“叶先生，你为墨城做的已经够多了。但现在，还有最后一件事。”
“将墨无奕唤醒，带到此处。”
无言，叶珲深深地看了傀儡一眼，腰间卷轴落下。手中紫金停留在了原地，而后离去。
难怪，在第一次遇见黑影时自己并未看清体内的邪祟。
邪祟，天外之物。生于阴邪死寂，盛于乱世。
可当邪念消净，见证了这世间景色。即便本是阴邪之物，也会有所动摇。
眼前的傀儡，或许正是如此。
心火相伴，久候心神。加上机巧傀儡这般精细，造就这独一无二的存在。
即便是为了提升修为，需要汲取人之真气用以修道。傀儡选中的，也都是那危害人间的存在。
蛮族、心术不正的军士。
回想起先前，墨城之内出现的桩桩命案，死在傀儡手中的，无不都是那恶邪存在。
而到最后，面对自己早早被人设下的命运。傀儡以身入局，而后又化作了棋手，为自己博得了一线生机。
叶珲已经来到了墨府。
身形隐匿，越过了那高耸围墙。叶珲来到昏迷的墨无奕身前，叹了口气。
“墨无奕。”
“或许，这就是你的命数吧……”
房间之内，彰示着机缘的白净不再闪烁，凝实如玉。
叶珲抬手，点在了他的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