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青牛镇少年

青牛镇的晨雾总带着药香。

王信蹲在回春堂后巷的青石板上,指尖沾着露水翻开膝头的泛黄书册。昨夜从库房梁柱暗格里摸出的《长春功》正在发烫,书页间夹着的干枯紫苏叶簌簌掉落,在潮湿的砖缝里洇出蛛网状的褐斑。

“气沉丹田,意守紫府...“他默念着经脉图旁的朱批,药篓里三株蔫软的紫云藤突然滚落。晨光穿过雾霭照在藤蔓断面,本该呈现淡紫色的汁液正渗出可疑的深褐——这是他在后山误采的蛇纹藤。

后颈骤然挨了记火辣的巴掌。

“作死的玩意儿!“枯瘦如鹰爪的手揪住他耳朵,“让你采紫云藤,倒拿蛇纹藤充数?嫌徐老爷家的公子死得不够快?“

王信盯着青砖上摔碎的毒藤,耳畔嗡嗡响着妹妹蜷在草席上的咳嗽声。那些混着血丝的痰液浸透粗麻布的画面,比掌柜喷溅的唾沫更灼人。

“今日工钱扣半!“掌柜的皂靴碾过碎藤,“申时前采不回正品,就收拾铺盖滚去喂狼!“

少年沉默着背起药篓,雾水顺着补丁摞补丁的粗布衣领滑进后背。转过街角时,他望见镇东头林家医馆的竹帘掀动,一抹藕荷色裙裾在晨风里闪过——是林青璇在晒药,发间那支木簪的流苏正扫过她颈后淡青的血管。

戌时的柴房弥漫着霉味。

月光从屋顶裂缝漏进来,在王信膝头切出一块惨白的菱形。他嚼着从灶台摸来的硬馍,就着凉水咽下《长春功》里晦涩的术语。当读到“引气入体需百日筑基“时,后山突然炸开闷雷。

那团青光坠向黑松林时,整片山涧的夜枭都噤了声。

王信握紧劈柴斧钻进夜色,腐叶在布鞋下发出蛇蜕般的窸窣。七年前他随猎户进山采药时见过被猛虎开膛的鹿——此刻空气里浮动的腥甜,比那日的血腥气更稠厚三分。

断崖边的战局让少年屏住呼吸。

黑袍修士的剑锋在月光下抖出残影,足有水缸粗的青鳞妖蟒人立而起,竖瞳燃着幽绿鬼火。王信注意到蟒尾断面正疯狂蠕动,新生的肉芽间竟钻出森白骨刺。修士掐诀唤出的七把飞剑结成北斗阵,却在触及逆鳞时迸出刺目火花。

“铮!“

乌光闪过,修士左臂齐根而断。喷溅的鲜血在月下划出弧线,绣着云纹的储物袋恰好滚进王信藏身的灌木丛。少年喉咙发紧——羊脂玉瓶从袋口滑出,瓶底丹纹组成了“凝气“二字。

妖蟒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嘶鸣,断臂修士突然咬破舌尖。血雾凝成的符咒没入地面,十三道金色锁链破土而出,将巨蟒死死箍在山岩。王信瞥见修士残破袖口闪过的玉牌,隐约有“玄天剑宗外门赵清河“的字样。

“就是现在!“

修士的暴喝惊醒了发怔的少年。生锈的劈柴斧划出抛物线,斧刃精准卡进妖蟒右眼。这微弱的干扰让剑阵终于穿透逆鳞,最后一击劈开蟒首的刹那,修士也呕着黑血栽倒在地。

王信踉跄着爬向储物袋,左手刚触到冰凉的锦缎,掌心突然传来烙铁灼烧般的剧痛。那道胎记似的纹路泛起金光,濒死的修士猛然睁眼:“道纹...居然是...“未尽的话语被山风卷走,只剩浑浊眼瞳里凝固的惊骇。

飞剑入手时的嗡鸣震得虎口发麻。剑柄浮现的蝌蚪文与掌心金纹共鸣,王信没注意到身后异变——妖蟒尸骸正渗出沥青状黑气,逆鳞下的肉瘤裂开细缝,露出半张扭曲的人脸。

五更天的溪边泛着鱼肚白。

王信抖开染血的储物袋,二十块下品灵石在晨光里流转着琥珀色光晕。当他吞下凝气丹时,丹田腾起的暖流让他想起林青璇喂给妹妹的汤药——那个总用木簪挽发的医女,此刻该在晒制星纹草吧?

符箓上的朱砂纹路摸起来有细小凸起,像是某种活物在皮下蠕动。少年突然僵住——溪水倒影里,他的双瞳正泛着妖异的猩红。昨夜握剑的左手开始蜕皮,新生的皮肤下,道纹比往日清晰了三分。

山风送来镇东头的捣药声,王信将飞剑藏进药篓最底层。经过林家医馆时,他看见林青璇踮脚去够晾药架顶层的竹筛,木簪尾端在晨曦中闪过星芒。

“阿信哥?“少女转身时,腕间银镯撞出清响,“你的手...“

王信慌忙缩回蜕皮的左手:“采药时被荆棘划了。“

“等我拿金疮药。“她转身时发梢拂过少年结痂的指尖,混着艾草与甘松的香气。王信望着木簪上流转的微光,突然想起《长春功》里提到的“星力引气“。

正午的回春堂后院,掌柜的藤条抽在背上火辣辣地疼。

“让你采紫云藤,倒有闲心钻山洞?“枯瘦老者踢翻药篓,三株沾着夜露的紫云藤滚落青砖。王信跪在日头下,盯着自己正在愈合的掌心——那道金纹在正午阳光下淡得几乎看不见。

地窖搬药时,他发现最底层陶罐里长着诡异的菌菇。伞盖上的脉络组成了类似修士符咒的花纹,手指靠近时会无风自动。当夜他蜷在柴房翻开《长春功》第二层,体内气流突然自行运转——月光透过瓦缝照在蜕皮的左手上,道纹正吞吐着星辉。

子时的更鼓响起时,后山传来狼嚎。王信摸出枕下的飞剑,剑柄蝌蚪文与掌心金纹同时发烫。他不知此刻的丹田气海里,一丝黑气正缠绕着新生的灵力漩涡,如同冬眠的毒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