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01次。”
拥挤的陶罐内，苏形在强烈不适与窒息的死亡预警下，猛然惊醒。
他睁不开朦胧的双眼，只能感受到自己似乎正置身于一大滩黏腻的液体之中。
那是满满一罐的污血，里面肉壁丛生，各种肉肢胡乱摇荡，丝丝缕缕，缠缠绵绵。
周边一切令苏形无比熟悉，却又那么陌生。
他的身体蜷缩成一种不可思议的程度，隐约有骨关节之间的摩擦声咔咔作响。
“我这是在哪？”
没等他来得及回忆什么，附在罐顶的左手突然抓空，是有人从外面拿走了堵住罐口的脏布条。
霎时，一只狰狞的血手从中伸出，左右挥舞，扭曲至极。
“成了？”
在外早已等候多时的苏擒一把抓住这血淋淋的胳膊，将鼻子凑过去嗅了嗅，口中不住嘟囔着：
“成了！真的成了！没白喂你小子吃那朵腐身灵芝！！”
说着，他一脚踢向陶罐。
罐子破裂，连同血肉也撕成一块一块。
苏形被一股巨力迅速抽出，重重摔在血红的污地上。
好不容易睁开眼，抬头一看。
一只同样被血浸红的大手，捻着一根又粗又长的骨针。
那手上，有一片他见过的疤纹……
……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得此肉炉，我当神仙；凡人退让，滚滚天劫；一朝蛇咬，惧绳三年！！”
午夜时的寂林回荡着苏擒自编的土曲小调。
身后，苏形被舌头牵着，配合着手舞足蹈。
密密麻麻的手臂在歌声旋律里举起又落下，使本就臃肿的躯体更加诡异和不堪。
将最后的曲调哼完，苏擒抠掉牙齿上沾的落叶。
从远处看，他的脖子很长，裂开很大的一道口。
口中数不清的尖牙利齿都斑黄不已。
血腥的长舌绕颈一周，向后缠在苏形胸口腐烂暴露在空气的白骨烂肉。
一个车轮大小的丹炉嵌卡在骨头中间。
里面盛满残肢与内脏，晃来晃去，仿佛下一秒便会倾倒而出。
“停！”
走到一处天然石洞，洞中漆黑无比，倒悬许多藤蔓。
“就到这吧，此地阴气极重，是个炼丹的好地界。”
苏擒抬手示意苏形停下，盘腿而坐，扔掉盖在身上的外衣，其背上所隐藏的，竟是一只只吐信的蛇头。
他随手掐下一只，扔进丹炉，舌头瞬间溶为一滩绿水。
数以百计的残肢从内由外包裹住炉子，能看见它们是被线一点点缝在苏形身上的。
每一针落下的地方都恰到好处，不留一丝漏洞。
“别乱动，打翻了本大仙的丹炉，你担不起。”
苏擒一边嘱咐，一边从苏形张开的口中探入手臂，仔细摸索好一会儿，揪出一串串被连起的人头。
放在耳边晃了晃，低喃道：
“剩的不多了，以后得省着点用。”
接着，一股脑敲碎人头天灵盖，将里面乳白色的液体均匀涂抹在丹炉与苏形胸内的缝隙。
忙完一切，他欣赏眼前杰作，深叹口气，用舌头将苏形掉到半空的同时，吹出一股带火星的风。
那一点儿晶亮接触到丹炉的一瞬间，大团大团的熊熊烈火迸发而出。
刹那时，大火便已填满苏形宽阔的胸膛，丹炉烧的通红，与皮肉相接的部分，烤的滋滋作响。
望着空中痛苦挣扎的苏形，苏擒欲发兴奋。
那点火根本伤不到他缠住苏形的舌头，头上的嘴似张非张，念念有词。
“当神当神，魂丢魄存，脱胎转世，勿会勿会。”
火很快从苏形胸膛蔓延至全身，照亮整个幽暗山洞，火光在苏擒眼中越放越大。
……
大火持续到天亮，苏擒守着苏形一夜未合眼。
当他松开黝黑的舌头，随丹炉掉下的，是已经烧成焦炭的苏形旧壳。
“成了，成了！”
苏擒慢跑过去，干瘦的身体如一棵随时会被狂风吹折的枯树。
“有丹吃了，有丹吃了！多少天了，总算有单吃了！”
扒开层层炭渣，苏擒三下五除二拖出黢黑的丹炉，在炉里取出一颗不规则的圆球体，奇臭难闻，看着便令人作呕，更何况要吃下。
“哥……”
在一大堆碳渣中，苏形费力爬出，也是全身漆黑，披头散发，那还有刚才变态丑陋的怪物模样，分明是个赤裸裸的翩翩美少年。
“嗯，一边待着去吧……还有，下次叫我上仙。”
苏擒终于冷眼瞧了瞧这个狼狈的弟弟，看他还活着，便又将注意力集中在刚炼出的丹药上。
苏形自讨没趣，艰难爬到洞口边坐下，看苏擒在那高兴得手舞足蹈，满眼鄙夷。
自顾自享受着片刻身体属于自己的安宁。
“老匹夫，还剩最后两次，最多两次！等我也练出‘仙丹’，小爷整不死你，也好歹混个同归于尽！”
苏形在心底默默抱怨，将两三块渣状物偷偷塞进肚脐眼，大呼一口气，被烟呛得不断捂嘴咳嗽。
“咳、咳，呕……”
摊开手掌，在苏形眼中，那一抹白红在初晨阳光照耀下多么刺目。
“这么快，这才多久？”
望着手中静躺的牙齿，苏形顾不上疼痛，一种不详感油然而生。
还没等苏形打消完心中顾虑，苏擒那边又出现症状。
“呃……我练成了！我是不是要成仙？对！我一定要成仙了！哈哈哈！老太婆，等死吧你！！啊！……啊！”
苏擒痛苦的在地上翻滚，脸上，背上，四肢，皆青筋暴起。
脖上裂口张的老大，长舌几经吐出，无力的耷拉在地。
“这……这老匹夫怎么了？我还没下手吧？他把仙丹吞了？”
苏形疑惑地靠在洞口边，他从未见过苏擒有过那么大反应，也不敢贸然去试探。
不知为何，苏擒看起来如此难受，但嘴角弯曲的弧度却愈发大，怎么着，也不像要死的样子。
思索良久，见苏擒仍未有要停的迹象。
苏形开始向洞口外张望，好似下定某种决心，活动下腿脚，见苏擒没在意这边，抬脚就朝洞外狂奔。
“天赐良机，谢天谢地，被这老东西困那么久，可算找着机会了。”
苏形顾不得身上疼痛，一味向前冲，可才走出不到二十米，又乖乖的退回洞内。
“上仙，有客……客人来找您了。”
苏形语气颤抖，在眼前之剑的逼迫下节节后退。
持剑之人相貌不凡，冷冰冰的盯着他，没有一丝人气儿。
地上翻滚的苏擒全当听不见，在分米处的粘液包裹中，发疯般狂叫，慢慢挣脱出来。
再站起时，与之前比，判若两人。
“蜕皮？大哥，许久不见，你可让弟弟我好找。”
持剑者见此，稍显震惊，一剑将挡在眼前的苏形挑飞钉在墙上，身体不再刻意掩饰，整个头往后拉引，直到大嘴撑到一定程度，露出一张腐败到极致的人脸。
被钉墙上的苏形拼尽全力想拔出刺在左肩上的长剑，却是徒劳无功。
在听到持剑者管站起的苏擒叫大哥时，更是一脸震惊。
“我怎么不知道就你这个兄弟？你个不要脸的野贼，放小爷下来！”
苏形不再淡定，苏擒跟他穿一条裤子长大，二人年龄相差无几，自从三年前被其炼成人炉后，更是形影不离。
苏擒若有哪个结拜弟兄，根本逃不过苏形的眼睛。
面对这个突然冒出，还差点害他命的兄弟，感到莫名其妙。
二人没理他，互相对峙。
苏擒刚才借丹药之力脱掉旧壳，舍弃培育许久的蛇首毒背。
对于这副年轻的新身体，未完全掌控，几乎没有攻击性。
一时间，陷入僵持局面。
“大哥。”
持剑者率先出口。
“你如今还打不过我，带着你的肉炉跟我回去，将他奉献给母亲，认个错，她老人家慈悲为怀，不会怎样你的。”
持剑者说道，语气客气平缓，欲图不战而胜。
对此，苏擒并不吃这一套，嗤之以鼻。
“当年我走时，你与萱翎他们拼了命拦我。如今，那死老太婆又派你寻我捉我，无非是少了丹炉，长生少味药引。他到底给你灌什么迷魂汤？跟着她只有死！阿桎，你要还认我这个大哥，放我一马，我想你也不愿意命相搏。”
苏擒说完，脚下暗风涌动，随时准备写苏形跑路。
“大哥，你真不打算回去？母亲每天想你想……”
持剑者再次问道，显然，并未想让苏擒如此轻易离开。
“不用说了，我意已决，不想白白等死。”
苏擒一口否定，他清楚明白，到达这种地步，再不逃跑，恐是必死无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