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方平去路治后，林咸德坐了一会儿，起身道：“某去府学看看，稍后回家和李凤兮商讨一番，下午再来府衙。”
向周亦平、赵筬希行礼告辞。
赵筬希也起身，“下官回县衙了，继续盯着城内打砸闹事的读书人。”
周亦平呵呵苦笑，“某也忙。”
府尊交待的事情，他必须全力以赴，保护陈文家人之事，只怕会引来一场腥风血雨——陈文家人的出现，会让某些人惊恐，势必会杀人灭口。
……
……
离知府公事房不远的通判公事房中，杨格、胡楷和路盛三人也聚在一起，已经图穷匕见，没有避嫌的必要了。
毕竟大家都心知肚明各自的立场。
看着张方平和杜雷一起离开，林咸德匆匆而去，赵筬希年少老成的缓缓走出府衙，周亦平却鬼鬼祟祟行踪可疑。
路盛略有惊疑，“张方平如此镇定？”
怎的给人一种他胜券在握的感觉，明明优势在我啊。
杨格镇定自若，“那可是张方平啊，自有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气度，别说他了，你们看赵筬希年纪轻轻，不也云淡风轻。”
胡楷一手摸着胡须，一手把玩着腰间的玉佩，若有所思的道：“倒是周亦平鬼鬼祟祟的样子，不知道憋着什么坏，让人难以心安。”
杨格点头嗯了一声，“虽然阳谋无解，但张方平不至于毫无还手之力，他的依仗，很可能就在周亦平这边。”
路盛道：“会不会还有其他人？”
府衙可不止这么几个人。
知府、通判、判官、推官、检正、六曹参军、主簿、巡检使、监当——明面上没参与此次博弈，置身事外很多，比如判官、推官等人。
万一这些人中有人藏得深，关键时刻发起致命一击的话，后果不堪设想。
杨格呵呵一笑，摇头。
不是所有人都能如赵筬希一般，明知风险巨大还敢毅然于置身风暴旋涡之中，府衙其他官员要么身体不适近几日不来当值，要么来了之后就躲在公事房里忙政事，对双方一视同仁，交待的事情都严格按照规矩操办，两不得罪。
胡楷还是不放心，道：“但周亦平确实可疑。”
听到胡楷两次强调周亦平可疑，杨格也没大意，权衡许久，“先盯着周亦平，必要时刻，可以启用潜入城内的那批亡命之徒。”
早安排了人手盯周亦平和赵筬希。
路盛大惊失色，“不到万不得已，怕是不敢动用这一步棋。”
杨格呵呵冷笑，“你死我活的时候了，哪还有那许多顾忌！”
起身来到窗边看着路治的方向，“其实王拱辰根本奈何不了张方平，张方平也断然不会认罪请辞，用王拱辰压制张方平，不过是京畿那位大人物的美好愿望，在某看来，把王拱辰请到江宁，纯粹是多此一举。”
罢官张方平？
路治没有这个权力，转运使陈放的权力虽然大，可以监管张方平，但最多也就是写章折送递京畿弹劾而已。
王拱辰这个转运判官更不行。
杨格有些意兴阑珊的继续道：“在我们的谋划下，打造出当下局面，张方平已经毫无还手之力，下午尉迟神宫率厢兵进城把聚众闹事的读书人按下去，但这已经不重要了，因为我们的目的已经达成！”
陈放职责所在，必须弹劾张方平。
而作为江宁通判，自己有绕开知府独立向京畿进言的权力，今天已经将早就写好的章折送去京畿，张方平被罢官已经板上钉钉
他死定了！
江宁发生的一切都尽在自己掌控之中。
杨格油然而生一股成就感。
高手寂寞啊。
在下如此大才，不该是一府之尊？甚至也可为一路之使君！
路盛还是不太放心，道：“为求稳妥，是不是应该再增加一点筹码，比如尉迟神宫率领厢兵进城后，兵民发生冲突什么的。”
搞点群体死伤事件出来。
彻底让张方平翻不了身。
杨格道：“这是自然，仅是读书人因为礼教之事聚众打砸，还不足以让张方平万劫不覆，总得付出人命的代价才能让官家雷霆震怒，此事杜雷早就安排妥当，下午事态就会进一步恶化。”
路盛道：“敢问通判，杜雷会怎么做？”
知道越多越安心。
因为官职和能力的缘故，路盛一直有些边缘，很多事情杨格都瞒着他。
胡楷在一旁笑道：“读书人从昨夜闹到今天中午，整整一上午，城内纷乱不堪，百姓损失巨大，这是我们想要看见的局面。而尉迟神宫不愿意牵扯进这场博弈，他会估摸着时辰，在合适的时间率领厢兵入城，驱散聚众的读书人，如此既不得罪我们，也对京畿有所交待。他的应对确实很完美，但杜雷岂会让他如愿，路参军不妨想想看，如果尉迟神宫麾下的厢兵出手驱散聚众读书人的时候，混乱之中有人出手稍微重一点，死伤些读书人……”
路盛恍然，“到时候局势进一步恶化，有可能导致更大的动乱，甚至民变，然后杜雷再以雷霆万钧之势荡平民变，反而有功！”
一功一过。
杜雷就会重新成为马步军总管！
可怜尉迟神宫。
想左右逢源，结果从一开始就在算计之中。
杨格点头，“所以这次布局堪称完美，犹胜庆历八年！”
以花魁大赛中柳青“旋裙无礼”为开端，挑起读书人口诛笔伐，将张方平引入局中，继而让俞清等人煽动满城读书人聚众闹事，并将柳青浸猪笼，趁机火烧抚香楼，将事态扩大。
仅仅如此，还不足以让京畿对张方平有所责罚。
所以今天城中那些假读书人四处打砸，俞清则率领真正的读书人冲击县衙、路治，之后厢兵下场，利用杜雷的布局，搞出群体死伤事件。
如果死的人中，有在江宁颇负盛名的大儒就更完美了，到时满城读书人定然更为愤怒，能把事态激化到不可和解的地步。
在此期间，王拱辰把张方平牵制在路治。
后面的事情就简单了。
自己再写一封章折，添油加醋的陈述诸事，弹劾张方平。
官家定然雷霆震怒。
而朝中和张方平交好的重臣，知道此事不可挽回，便不敢轻易出手，只能在今后寻找机会再举荐张方平。
但朱秉不可能重蹈李宥的前车之鉴。
张方平将永无起复之日！
之后分蛋糕，由朱秉举荐自己补缺江宁知府，胡楷和路盛也能更上层楼，路治那边，因为周亦平的牵连，转运副使谢景温也得滚蛋。
王拱辰可以补缺转运副使。
杜雷顶尉重新坐上马步军总管的位置。
皆大欢喜。
最后便是收场。
自己作为江宁知府，在读书人的配合下，整顿风气，博得名望，再由路盛负责吞掉李凤兮的铺席，升官发财两不误。
再之后，就是李凤兮“意外”暴毙了。
仔细捋了一遍，杨格不觉得哪里会出意外。
得意的笑，“两位，风光正好，不日之后，我等便可直上青云，弄潮于我大宋朝——”
“堂”字还没说出，就见路盛府邸里的丁管家跑了进来，满身血污的哀嚎道：“大官人，不好了，咱们府邸也被读书人砸了！”
路盛一脸懵逼：“？？？”
杨格和胡楷面面相觑，什么状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