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文言看向李伯弢,略带犹豫地问道,“只不过,这潘汝桢的位置——伯弢兄你可有把握让出空缺来?”
李伯弢摇了摇头,语气平稳:“并无十足把握。不过——这几日皇上已恩准阁臣会推,预备增补各科给事中。”
“想来,这一回风浪不小,朝中势必再起波澜。”他顿了顿,眼中泛起一丝笑意,“浪头打下来,被拍出几个空缺,也不是没有的事。”
“只要你汪文言能从中稍作说项,潘汝桢要登上都给事中之位,未必就没有机会!”
汪文言在屋中来回踱了几步,眉头微蹙,神情中带着几分思量。
关于朝中眼下这些要紧的动静,他自然是心中有数。
尤其这几日,从东宫那头传来的风声愈发紧凑,满朝文武几乎都在盯着一个议题——阁臣增补。
如今想来,这件事,恐怕就是接下来几个月里朝堂上最举足轻重的一场风波。
虽然今日登门拜访李伯弢,原本并非为了此事,
可不知怎的,心中对这位李观政却生出几分微妙的念头,始终觉得此人不同于寻常士林之辈。
他犹豫片刻,终究还是想开口问一问。
说不定,从李伯弢这里,能听得几句不一样的消息,也未可知。
“伯弢兄,最近方元辅上书皇上增补阁员,好不容易被皇上恩准,你可有听到什么风声?”
“方元辅这里,可有打算要推举何人?”
李伯弢看了一眼汪文言,几乎都快笑出了声,淡淡的说道:“我说文言兄,你也太不把自己当外人了。”
“我把咱‘浙党’老大的消息告诉你,这转眼东宫东林那儿不就都知道了!你真以为我会做这个奸细?”
汪文言嘿嘿一笑,说道:“咱可知道你伯弢兄非是寻常人,这么多天接触下来,咱也算看明白了......”
“这‘浙党’也好,‘东林’也罢,对你伯弢兄来说,不过都是工具而已!”
汪文言面色一转,肃声说道:“假如‘浙党’挡了伯弢兄的路,以在下粗浅之见,你伯弢兄同样不会对‘浙党’客气!”
李伯弢看了眼汪文言,嗤声一笑,不置可否的说道:“文言兄,有没可能‘浙党’从来就不会挡我的路?”
汪文言听罢,点了点头,说道:“世事难料,以在下看来,今后伯弢兄用得着东林的地方不会少!”
李伯弢微微起身,慢慢撑着手臂,缓缓坐起半身,将枕头一点点塞在背后,又轻轻靠了上去。
这一连串的动作做完,他略微喘了口气,开口道:
“我如今手头紧,缺银子。”
汪文言这时正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本还在琢磨接下来该怎么旁敲侧击,再探一探他的底细。
可谁曾想,李伯弢这话一出口,如同平地起雷,打得他猝不及防!
他“腾”地一下站起身来,脸上神色变幻不定,从惊讶到喜悦,再由白转红,半晌才忍不住低声道:
“我就知道!”
“我就知道你李伯弢,不是寻常之人!”
这一趟,真真不虚此行。
原本不过是随口一问,也没敢多抱指望,没想到竟能得他亲口回应。
这等意外之喜,简直比早上捡到一匣金叶子还叫人振奋!
毕竟,只要他说出哪怕一丝有用的风声,东林那边就能提前布置、提前反制,如此一来,浙党这边可就被动了。
他李伯弢真就这么不在意浙党?
李伯弢这人,看着风轻云淡,实则心机颇深,若说他真是为了银子开口——汪文言实在难以尽信!
可偏偏这“增补阁员”的事,如今已是京中风头最紧要的大事。
谁掌握了先机,谁就能在接下来的局势中占得上风。
哪怕李伯弢话中藏钩、意有所图,哪怕汪文言根本看不透这人心里的打算,可他也清楚:
这钩子,自己是咬也得咬,试也得试。
“你需要多少银子?”
李伯弢想了想说道:“这条消息至少值两千两——友情价!”
汪文言想了想,忽然开口道:“上次在下答应,几位官员升迁之后还有一笔居间费用要给你,可是?”
“文言兄没忘就好!”李伯弢笑了笑说道。
“你去通融一定是要用到银子.......”汪文言考虑了一下,问道:“咱们就算总计五位人选,一总要多少?”
李伯弢思索了一番说道:“实打实送去吏部的银子,看在大司寇的面子上......”
“郎中,员外郎之类的职务,一个位置至少也要一千两,三个位置算他三千两。”
“另外一个是给事中的位置,这个至少也要两千两!”
“而李邦华,若是由从四品的位置再往上升一级,升入京城和外放两个费用,差异实在太大.......”
汪文言闻言,立刻说道:“李邦华的位置,伯弢兄是尽力而为就行,这费用咱们可以另算。”
“如此说来,四个人职位总计是五千两银子?”
李伯弢点了点头:这些价码也真算是个公道价了,毕竟李伯弢做不出一鱼两吃的事情——既收了居间费用,又在这送往吏部的银子上截取一手。
之前他曾看过一段野史,说是关于吕维祺和他的亲家同乡王铎——他的书法在当世与董其昌齐名,有“南董北王”之称,后来官至南京礼部尚书,不过随钱谦益一同投了满清——所以在书法史上,名声便弱于了董其昌。
王铎此人,从小便有读书和书法天赋,比如在他16岁时,第一次参加秀才考试,便考了第二名。
这次考试的实论题目为《攘外必先安内》——实在是眼熟,王铎在文章中写道:“帝王之治,欲攘外必先安内......内本固则外枝荣,精元丰则外邪不侵,瓦屋坚则淫雨不惧。攘外必先安内,其理明也。”
所以,当他看到自己的亲家吕维祺被农民军杀了之后,自然也就心中破防,投奔满清去了。
言归正传,李伯弢想到的其实是,王铎初入官场之时,曾经拜托还在吏部的亲家吕维祺,选调官职。
事成之后,他给了二百两纹银给吕维祺,只不过最终吕维祺并未收取——可见所有的官职都有价码。
以致于后来有人公开提出,为了筹措军费,干脆明码标价,将这笔钱收入朝廷......只不过被否决了。
汪文言略一沉吟,随即说道:“伯弢兄,不如这样——这趟事,咱就一次出个整数,八千五百两,所有的打点银两,全包在内。”
他顿了顿,又笑着补了一句:“伯弢兄用多少是你的事,若是还有剩下的,也尽数归你。咱就只这一笔,不再啰嗦,你看如何?”
李伯弢心中一算,居间加上消息的费用差不多在三千五百两银子,大差不差,这样也行。
于是,他点了点头,说道:“方元辅若要增补阁臣,自然得用他信得过的人。他心里早就有几位人选,只是咱这等闲人,自是无从得知详细。”
“不过,有一个人,无论何时,定然是方元辅的首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