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21.银钱战场

清晨,阳光透过斑驳的树叶洒在沈家的院子里,营造出一种宁静的氛围。然而,算盘珠撞在檀木框上的脆响,却如同一道惊雷,惊飞了檐下那一群原本悠闲的麻雀。沈云卿身着一袭素净的衣衫,静静地坐在桌前,指尖轻轻拂过那本泛黄的账册。江南新米的清香,混合着陈年墨臭,钻入她的鼻腔,让她微微皱了皱鼻子。她的眼神突然一凛,像是发现了什么重要线索,猛地收拢五指,那把金丝楠木算盘便重重地拍在了案上,发出一声沉闷而有力的声响。

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惊得一旁的掌柜手一颤,手中的茶盏险些掉落,最终还是泼出了半盏碧螺春。那茶水在空气中划出一道弧线,溅落在掌柜靛蓝的袍摆上,晕开了一片深色的水痕。掌柜是个枯瘦的老者,他的喉结不安地滚动着,脸上露出一丝紧张和慌乱。

“陈掌柜,宣德三年的早稻市价几何?”沈云卿的声音平静而冰冷,仿佛不带一丝感情。她的目光如鹰般锐利,紧紧地盯着掌柜,似乎要将他看穿。

掌柜咽了口唾沫,结结巴巴地回答道:“回大小姐,每石二钱银...”

“那这账上怎记着三钱半?”沈云卿霍然起身,鸦青的裙裾随着她的动作扫落了满地的账页。她的脸上带着愤怒和不满,迅速抽出夹着红绳的那页账册,用力甩在对方脸上。纸角的荧光粉标记在晨光中泛着幽蓝的光,格外醒目。“今秋江南三州丰收,京中米价反涨三成,陈记米行改做金玉买卖了不成?”她的声音提高了几分,充满了质问和指责。

就在这时,雕花门扉被猛地撞开,发出一声巨响。林姨娘扶着沈月柔踉跄闯入。沈云卿的余光瞥见庶妹鬓间新添的东珠步摇,那颗拇指大的珍珠圆润光洁,在阳光下闪烁着诱人的光芒,正对着账册上虚高的米价数字。她的心中一痛,忽然想起母亲临终前攥着的东珠耳珰,也是这般美丽,却被收殓婆子硬生生从遗体中剜走,那一幕仿佛就在眼前,让她的眼神中闪过一丝痛苦和仇恨。

“卿儿这是做什么?”林姨娘强笑着,试图掩饰自己的紧张和不安,她伸出手拢过账册,染着蔻丹的指甲在荧光标记处打转。沈云卿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起来,她突然按住林姨娘的手腕,羊脂玉镯撞上对方腕间的绞丝银镯,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如同囚链相击。“姨娘可知,母亲陪嫁的十二间米行,三年间竟亏空五万两?”她的声音中充满了愤怒和不甘,像是压抑了许久的火山终于爆发。

多宝阁上的青玉观音突然摇晃起来,似乎感受到了这紧张的气氛。沈云卿的眼神一紧,袖中银针如闪电般射出,精准地钉住了即将倾倒的瓷瓶。那瓷瓶是母亲当年捐给祠堂的宝物,瓶底还刻着“慈悲为怀”的训诫。她的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丝冷笑,抖开盖着淮州官印的米价公文,纸页故意擦过林姨娘的面颊,飘向炭盆。火舌卷住“三钱”字样的瞬间,映得林姨娘那张妆容精致的脸如同恶鬼,充满了扭曲和丑恶。

沈月柔的脸色一变,突然扯断了珊瑚手钏,朱红的珠子如同一串串红宝石,滚到了沈云卿的脚边。“姐姐莫要冤枉好人!这些账目都是父亲过目...”她的声音有些颤抖,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慌乱和心虚。

“父亲可知今秋漕运新增三成脚费?”沈云卿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嘲讽,她碾碎了一颗珊瑚珠,胭脂色的碎屑沾满了指尖。“可这账上运费分文未涨。”她的语气斩钉截铁,不容置疑。突然,她掀开地砖,取出暗格里藏着的漕帮密信,火漆印上的蛇形纹路正对着林姨娘煞白的脸。林姨娘的身体微微一震,眼神中闪过一丝恐惧。

满堂陷入了死寂,空气中弥漫着紧张和压抑的气氛。就在这时,米仓方向传来一声闷响。沈云卿的眼神一凛,提裙疾走,鸦青的裙摆扫过门槛,沾上了陈米的霉味。她推开仓门的刹那,成堆的麻袋倾泻而出,白米间混着的生铁箭镞在晨光下泛着冷冷的青光。她弯腰拾起一枚箭镞,仔细地观察着,箭尾的蛇形刻痕与溯光镜上的纹路如出一辙。

“姨娘好手段。”沈云卿的声音冰冷而嘲讽,她将箭镞掷在林姨娘脚边,眼神中充满了厌恶和愤怒。“米行亏空的银钱,原来都换了这些诛九族的玩意儿。”箭尖扎入青砖,发出一声嗡鸣,她的目光如鹰般锐利,瞥见沈月柔正往袖中藏账册残页,那纸角的荧光标记在暗处幽幽发亮。

沈崇德闻讯赶来时,沈云卿正将荧光粉撒向空中。细碎的碧尘在空中飘散,落在生铁箭镞上,映出了“淮州监制”的暗纹。她突然剧烈咳嗽起来,用帕子按住嘴角,指缝间渗出了黑血。那黑血正是那日假装中毒时用的乌鸡血,此刻却成了最好的作证。她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决然,像是在向众人宣告自己的决心。

“父亲明鉴...”林姨娘扑跪在地,翡翠步摇勾破了沈崇德的袍角。沈云卿冷眼瞧着那道裂痕,恍如看见三年前母亲咽气时抓破的锦被,心中一阵刺痛。她将漕帮密信与米价公文并置案上,荧光粉在日照下渐渐拼成了“军粮”二字。

“逆女!”沈崇德的脸上露出愤怒的神色,他猛地一掌掴来。沈云卿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慌乱,但她迅速偏头躲过,掌风扫落了她髻间的白玉簪。发丝散落的瞬间,她抓起生铁箭镞抵住咽喉,眼神坚定地说道:“女儿今日若死在这里,明日御史台收到的可就不止这些了。”她的声音中充满了威胁和警告。

祠堂方向突然传来钟鸣,那钟声沉闷而悠长,仿佛是一种召唤。沈云卿的眼神一紧,甩开众人,冲向佛堂。她的腕间银铃在疾奔中碎落满地,发出清脆的声响。推开朱漆大门的刹那,她看见母亲的牌位倒扣在供桌上,底座暗格大敞,露出半幅染血的襁褓布。那正是弟弟溺亡时裹身的锦缎,她的心中一阵剧痛,泪水夺眶而出。

“母亲...云卿来迟了...”她跪地痛哭,指尖轻轻抚过襁褓上干涸的泪痕,仿佛能感受到弟弟曾经的存在。暗处忽然传来纸张摩擦声,她猛地转身,见沈月柔正将账册残页塞入香炉。火舌卷住“淮州”字样的瞬间,她甩出袖中银针钉住对方手腕。

“妹妹烧的什么好东西?”沈云卿的眼神中充满了愤怒和仇恨,她钳住庶妹的下巴,迫使她仰头吞咽飞灰。“这般心急火燎,莫不是姨娘教你的理家之道?”灰烬沾在沈月柔惨白的唇上,像极了那年喜房地上凝结的血痂,让她的心中充满了厌恶。

暮色四合,黑暗渐渐笼罩了整个米仓。沈云卿独坐其中,四周一片寂静。她的指尖摩挲着生铁箭镞,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思索和坚定。她在账册空白处用荧光粉勾画着路线图,漕运水道与私兵驻地逐渐重合,每个节点都标着米行亏空的银两数目。檐角传来三声鹧鸪啼,她知道是顾家密探取走了致命证据,心中涌起一阵欣慰。

月光爬上西墙,洒下清冷的光辉。沈云卿将真正的账目誊抄在《金刚经》夹页,荧光墨水渐渐干涸。就在这时,她听见林姨娘房中传来瓷器碎裂声,那尊青玉观音终究还是摔了,她的心中一阵感慨,仿佛那破碎的观音,正如她亲手摔碎的天真和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