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必须甲上

通济巷，薛记纸马铺前。

“以后，陈祁就是我弟弟了。”

薛娘子开门见山地说道。

她丝毫没有与王班头商量的意思。

而这般直截了当，也让陈祁微微一愣。

‘这也忒霸道了点，班头以后有得受了……’

不过，拿人手短。

他怀里正抱着薛娘子送的短横刀，自然不好推辞，反而乖觉地甜甜叫了一声：“姐。”

听到陈祁立马换了称呼，薛娘子面色稍霁，满意地点了点头，而后目光落在王班头身上。

“王群，你以后得好好照顾我弟弟，听见没？”

王班头咳嗽了一声，像是被噎住了，只吐出三个字：

“知道了。”

他独眼偏了偏，瞥了陈祁一眼，才又回转过来，沉声道：

“那我们先回去了，你早点歇着。”

说罢，他拍了拍陈祁，两人便告辞回差房去了。

而看着王班头和陈祁远去的背影，薛娘子合上了最后一块门板，来到了柜台前，点燃了蜡烛。

烛火摇曳，她提笔在纸条上写下一句：

「完颜胜背后疑有建烈亲王暗中扶持，意图不明。」

写罢，她长舒一口气，仿佛心头重负稍解。

接着，她俯身从柜台下取出一本账册，缓缓翻阅。

指尖划过泛黄书页，终于停在其中一页。

“陈祁……”她低声念着那行字，神情莫辨。

“吸纳旁人识海香火……

“没听说过那件东西有这个效用，应当不是。

“哼，管他怎滴，反正这个弟弟，我认了！”

语毕，只听一声轻响，她将那页写有陈祁名字的账纸整张撕下。

纸片送至烛火之上，火舌舔卷，顷刻间化作一缕青烟，灰飞散尽。

……

半个时辰后，西差房内。

头一次，陈祁瞅见饭桌上出现了酒的身影。

却是这年景连粮食都不够吃，更别说酿酒。

之前他帮着罗平出去买了一次酒之后，才知道就算是最下等浊酒的价格都已经涨上了天。

但今晚不同——

酒，是王班头亲自买回来的。

桌前，连一向被管得最紧的罗平面前，也斟了酒盅。

只是，包括酒鬼罗平在内，没人动杯。

所有人都在沉默着，等自家班头开口。

好在没过多久，王班头便用手指敲了敲桌面。

“陈祁实习历事三个月，今日期满。”

王班头照例顿了顿，继续说道：

“某认为……甲上。”

此言一出，不带半点征询意味。

众人心照不宣，早在辛绍和万事通徐胖子的嘴里听说了今日发生的事。

虽王班头闭口不谈纸马铺异动，但个中缘由，众人心里已然有数。

如此一来，这个“甲上”——

“我滴乖乖！陈祁这小子平日里吃饭最是捧场！马吊也打得极好！那自然得是甲上！”

第一个开口的是徐胖子，语调夸张，引得哄堂一笑。

笑声里，辛老也放下了烟袋，咳嗽一声，道：

“小陈祁这些日子里表现得怎么样，咱大伙都看在眼里。

“若是班头您不给甲上，不把这小子给留在差房里，我和罗平、徐理都要给您闹了！”

“是极！是极！”

接着便是罗平，他的伤势已经大好，此刻已经不能叫粽子了。

“班头您别多说！都在这杯里——喝酒！”

话音未落，他便忍不住举起了酒盅。

张婶在一旁狠狠瞪着，罗平却只当没看见，咧嘴大笑。

而见到众人都表了态，王班头也举起了面前的酒盅。

“好，既然如此，今日里敬陈祁！”

“敬陈祁！”

众人举杯，笑声震天。

……

到了戌正时分，院子里的马吊已经打了十三圈。

不过众人仍旧没有收摊的意思，看那样子是准备挑灯夜战的。

而陈祁独自回到房中，开始清点今日的收获。

首先是薛娘子送的新刀……嗯，现在应该叫姐了。

他抽刀出鞘，只见一把通体乌沉的短横刀静静躺在手中。

一尺八寸长，宽逾三指，刀背微弯，刃锋内敛，却隐隐透出肃杀之气。

整把刀无一丝多余雕饰，仅在刀脊下方，一寸之地，刻着两个篆字——【沉光】。

据薛姐姐所言，此刀乃前朝制式短横刀，刀身中掺了乌金粉，是当年偏将以上的制式。

不过，刀镡和刀柄都经过改造。

一来，能更加顺手。

二来，就不会有人再能看出它的来路，只会当它是把普通的货色。

至于那乌金粉……

陈祁用手指弹了一下刀身，顿时嗡的一声特殊的闷响从击打处蔓延开来。

乌金粉的加入让横刀整体的韧性和硬度达到了最佳的平衡。

更重要的是，它的存在让灵气传导到刀身之上成了可能。

挥砍起来，便能更加锋利。

至于刀的具体来历？

薛娘子只说：“安心用便是。”

除了这把短横刀，陈祁的身上还多了一个灵皮袋。

之前属于完颜胜，但被王班头给直接收缴了。

然后他只是看了一眼，便扔给了陈祁当做这一次的补偿和奖励。

既然那小子敢打薛娘子的主意，那这灵皮袋自然没有还回去的可能。

陈祁扯开一看，内里的东西不多，只有些许香丸和银锭。

倒是陈祁心心念念的「修行室不记名令牌」并不在。

之前王班头说过完颜胜被赏了一枚这令牌，陈祁还想着是不是这次能在他的灵皮袋里拿到，结果根本没有。

估计早就被这家伙给用掉了。

本以为灵皮袋里就这些残羹冷炙了，陈祁正打算随手一抖，把银锭和香丸一股脑倒出来。

谁料这一抖，倒真让他发现了意外之物。

随着银锭与香丸滚落，一张折叠得紧紧的纸片也跌了出来。

陈祁眼睛一亮。

完颜胜的灵皮袋，可不是随便能夹杂废纸的地方。

‘莫非是符箓？’

心头一动，他连忙展开纸片。

然而细看之下，却与他预想的有所出入——

并非符箓，而是一篇神念法门，标题赫然写着三个小字：

「神刃诀」。

他目光微凝，快速扫过纸上的内容。

「凝香为针，锻识为刃。

「收敛锋芒于一线……

「一息之刺，可破未品之念；

「三息之刃，可斩九品之识。」

读到这里，陈祁忍不住在心中感慨：

“还是道种有资源啊！”

他继续往下浏览，很快便摸清了这门法诀的要领。

简单来说，这套「神刃诀」就是他自学成才的「灵台崩」的进阶版。

区别在于，不再是粗暴地砸出神念。

而是以短暂凝练，化神念为针尖、为刀锋，仅是一击便能破敌识海！

不仅可以轻松对付未入品的修行者，若积蓄得当，甚至能对九品修士造成实质性伤害！

‘好东西！’

陈祁心头一喜。

粗略看完整篇法诀后，他几乎已经可以想象，自己若掌握此术，未来对敌将有何等利器在手。

‘幸亏完颜胜当时疯了，否则若是他掌握了这门神刃诀，再使出来，我怕是……’

想到这，陈祁微微一凛，但随即又咧嘴一笑。

‘如此一来，这便宜倒是落到小爷我手里了！之后得好好练练才行！’

他晃了晃脑袋，将这张记录着「神刃诀」的纸片小心折好，藏入了衣襟之中。

至于灵皮袋里的香丸与银两，自然收入老地方——

床榻下松动的砖块间。

可就在掀开褥子时，陈祁意外发现：

褥子下竟多了一本书——

《云鬓风情志》

‘辛绍这小子……’看到这话本的名字，陈祁顿时乐了。

此乃市面上小有名气的擦边话本，当初他去书局替辛绍寻书时，那老板便曾悄咪咪地递过来一本。

只不过，为了不带坏辛绍，陈祁在当场翻阅一遍后，便一脸正色地回绝了老板的后续推销。

未曾想，辛绍竟还是自己偷偷买了！还藏到了陈祁的褥子下头！

就当陈祁想要回味一下的时候，门忽地“吱呀”一声，被人从外推开。

王班头迈步而入，目光一扫，便落在了他手中的《云鬓风情志》上。

一时间，他脸上神色古怪，欲言又止。

良久，他才闷声开口：

“过几天随我出去一趟，你得出公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