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日前，自打司马王僧辩接管操兵权后，王操这个都督长史就成了摆设。
除了都督衙门十二名戍卫甲兵，与一摞子兵册文书，他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那十二名甲兵，还都是从襄阳带来的。
徐，沈二家的闭门羹这几日吃了一箩筐，又面对世兵凋敝的窘境，王操心态彻底崩溃。
王操很郁闷，比起投江喂鱼，他更想战死在沙场上。
就在王操郁闷之际，羊鷟带着萧摩诃，在船工引路下，踏入了都督衙门。
见过来人手中岳阳王府信物，王操才明白怎么回事，这是自家王爷担心他办不好差事，给送人来了。
王操上下打量一番，两者皆身材魁梧，气度不凡。一者年岁稍长，约莫三十左右，浓眉斜飞，双目如炬。一者年岁稍少，约莫十五六，眉骨高耸，下颌棱角分明，稚嫩中带着些桀骜。
王操不禁感叹一番，此二人，乃大将之姿也！想必是自家王爷不忍拿他喂鱼，又给添了对左膀右臂。
王操对此，自然满心欢喜；殊不知，羊鷟是萧詧临时起意送来的，萧摩诃则是羊鷟顺道捡来的......
蔡延寿也是看愣了眼，眼前二人的气场，着实非同凡响。特别是与自个年龄相仿者，那种压迫感，勾起他的胜负欲。
有一种冲动，想要上前较量一番！
只是来者，毕竟是自家王爷指派，舟船劳顿远道而来，蔡延寿也不好腆着脸，于此间提较量之词，只得强行压下好战之心。
“羊鷟受岳阳王之命，带着三弟萧摩诃前来投靠都督衙门，不知哪位是王操王长史？”
羊鷟行了一礼，说着，将手中信物递了过去。
蔡延寿闻言，退了一步，指了指身侧。
王操轻咳一声，上前接过信物时，似乎想到些什么，旋即一惊，“羊鷟？令尊难道是辅国大将军羊侃？”
羊鷟颔首道：“正是家父。”
“哎呀呀，难怪仪表不凡，原来是名将之后，得汝相助，大事成矣！”王操兴奋间，握住羊鷟的手，“想必还未用晚膳，本长史当为二位接风洗尘。”说着朝身后的蔡延寿吩咐道：“备马车，去盈丰楼！”
蔡延寿闻言，转身欲去排比，忽而回头附耳道：“王叔，盈丰楼可不便宜，花公账还是私账？”
王操转身将蔡延寿拽到一边，凝重道：“公账每年都要给王妃过目，此间消费，不如侄儿先垫付，反正蔡家财大气粗。”说着，也不给发言权，直接一脚将其踹走。
王操身为琅琊王氏旁枝末节，到他这，门荫已与之无缘了。好在，他跟了岳阳王这艘大船，靠着军功晋升，地位也不比如今嫡系差多少。
这几年，王操是有所积蓄的，只不过都攥在其妻手里，旁人笑其惧妻，他却反驳道：“相敬如宾而已。”
这盈丰楼，乃江陵第一食肆，奢靡无比；坐落于江边，以善烹江鲜著名，备受氏族豪强追捧。
此间消费之高，动辄以黄金结算，王操自是消遣不起。
好在有财大气粗的蔡家小郎傍身，王操偶有不便之时，总会拿蔡延寿来开刀。
之所以决定奢靡一把，也是有原因的。
一来，来者不凡，乃名将之后，自然要留个好印象。
二来，据他这几日暗中调查，发现盈丰楼可能是吴兴沈氏的一处产业。此去，保不准会有意外收获。
明月垂江。
马车勒马时，正听见盈丰楼顶层的铜铃迎风响动。
羊鷟下了车驾，抬头去看，所谓“盈丰楼”，竟是一艘舫船。
只见，那五层舫船通体漆朱，飞檐下悬着十二对金鲤鱼灯，灯影倒映江水间，恍如星河倾泻。
船头匾额“盈丰”二字以螺钿嵌成，细看竟是上百片夜光贝母拼就，夜色愈深，愈显幽蓝诡艳。
“这是食肆，怎在一艘大船上？”
下了车驾，萧摩诃眼神铮亮，江船风格的食肆，他还是头一遭得见。
“瞧，那牌匾，走近时，颜色反而不同了，怪哉！”
萧摩诃说着，旋即跑动起来，来回拉扯间，惊呼牌匾上的神迹。
羊鷟也是大受震撼，原以为京师金陵坊中的玉春楼画舫，已经极尽奢华。看着眼前五层食舫，才觉小巫见大巫了！
“萧小郎，那是夜光贝母，观其颜色，远近高低各不同，夜色愈深，其愈显诡艳，乃江陵第一奇观也！”
萧摩诃这才恍然大悟，惊叹一声，着实大开眼界了！
想来，跟着大哥羊鷟来江陵，是正确之选；在南康，可见不着此等稀罕玩意。
四人言语间，踩着檀木梯登船，甲板上，镂空雕花的楠木屏风后，忽有琵琶裂帛声起。
迎面而来一位体面小厮，热情招呼过来，“四位客官，可有预定？”
王操路过此处几次，登船却也是头一遭，便问道：“这预定有何讲究？”
小厮笑盈盈应道：“想必四位是头一遭光临盈丰楼，本店江鲜乃江陵一绝！”说着，掏出大拇指接着介绍道：“本店乃是预定制，若无预定者，只得于二层散桌品食；提前一日预定，才可上三层雅间品食。”
萧摩诃闻言凑了过来，“不是还有四层，五层么？”
小厮点头解释道：“四层可不是随便就能上得的，只有咱江陵有头有脸的望族与官府大员，才有资格上行。至于五层么，乃东家专属，无东家请帖，一律不予接待。”
小厮之言，四人这才明白其中规矩。
众人想不到，此处吃顿饭，规矩竟如此繁琐，还将楼船分成三六九等。
旋即，也就释然，此处奢靡，亦非寻常人家所能消费得起的。分为三六九等，只为烘托身份高贵者的优越感。
蔡延寿闻言，掏出都督长史鱼符晃了晃，又塞了三块碎银给那小厮，“此等身份，可足够去四楼挥霍？”
小厮端详着银鱼符，又颠了颠手头分量，喜笑颜开道：“原来是将军驾临，上得！上得！诸位能来此挥霍，令食舫蓬荜生辉啊！请诸位随小的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