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溶洞内的篝火噼啪炸开几点火星,映得北斗扳指上的齿轮纹路忽明忽暗。

石灵缩回按在机关匣上的手指,指尖还残留着墨玉扳指冰凉的触感。

她望着灰烬拼成的“歃“字在夜风中消散,忽然觉得洞顶垂落的钟乳石都像悬着的利剑。

“诸位且看。“吴用将密函铺在青石上,羽扇轻点朱砂符咒,“五雷正法印需天师道嫡传弟子精血绘制,蔡京能请动龙虎山的人,怕是允诺了道门在江南设坛布道。“

李逵的板斧重重剁进石缝:“洒家这就去汴京砍了那劳什子天师!“斧刃刮起的火星溅到公孙胜道袍上,老道拂尘一甩,那些火星竟凝成北斗七星图案悬在半空。

“铁牛莫急。“宋江按住李逵肩膀,北斗扳指擦过斧柄时发出金石相击之声。

他转头望向洞外翻涌的夜雾,三十六个青铜齿轮在机关匣里发出蜂鸣——这是他们昨夜劫生辰纲时,从杨志押运的箱笼里找到的蹊跷物件。

林冲用枪尖挑起块青苔斑驳的岩石,露出底下暗河:“方才那齿轮顺流而下,怕是故意留下的饵。“枪头寒芒扫过水面,惊起几尾银鱼,鱼鳞在幽蓝水光中泛着金属色泽。

“报——“浪花翻涌间,阮小七湿淋淋地攀上岩壁,“八十里水寨传来鹞鹰密信,济州府今晨添了三百张海捕文书!“他怀中的蜡丸被公孙胜用三昧真火烤化,展开的绢布上赫然画着众好汉的悬赏画像,每张画像眉间都点着朱砂。

石灵突然按住腰间软剑。

洞外传来细微的机括声,像是铜钱落地的脆响,但混在浪涛声中几乎难以察觉。

她瞥见宋江耳廓微动,知道这位宗师武者定也听到了——自半月前他突破先天境,五感已能捕捉三十丈内的绣花针落地。

“哥哥,让俺带三百兄弟扫平济州府!“李逵扯开衣襟,露出胸口狰狞的旧伤。

那是在江州劫法场时中的毒箭,如今伤疤泛着诡异的青紫色——三日前他们截获的密匣里,就有瓶贴着同样颜色的药瓶。

宋江却转身走向暗河,北斗扳指在岩壁上擦出串火星。

火光照亮石壁深处,那里竟嵌着半截青铜齿轮,与暗河中漂走的那枚纹路相同。

石灵注意到他瞳孔骤缩——这是现代机械才有的交错螺纹。

“不可妄动。“宋江突然开口,声波震得暗河水面泛起涟漪,“高俅限期十日,就是要逼我们自乱阵脚。“他指尖在岩壁某处轻叩三下,整面石壁突然翻转,露出布满星辰图的密室。

吴用羽扇顿在半空,连他这个智多星都不知溶洞另有玄机。

众人跟着涌入密室时,石灵故意落后半步。

她看见宋江在北斗七星方位各踏禹步,最后将扳指按在天枢位。

齿轮咬合的轰鸣声中,整座密室地面开始旋转,现出沙盘上栩栩如生的梁山微缩地貌。

“昨夜劫的生辰纲里,有十七箱装着这种齿轮。“宋江从沙盘底部摸出枚青铜齿轮,借着夜明珠的光,众人清晰看见内侧的螺旋纹,“杨志押运时特意用黑狗血浇过箱笼,分明是在防着什么。“

公孙胜突然掐指念咒,拂尘上的银丝根根直立:“此物带着幽冥气息,却又暗合二十八宿运转之理...“老道话音未落,密室东南角的烛火突然变成青色,照得沙盘上的汴河码头模型泛起铜绿。

三百里外的真实汴河码头,青铜面具人正将齿轮按进河堤某处。

随着齿轮转动,整段河堤缓缓裂开,露出里面精铁打造的闸门。

玄甲军沉默地推动绞盘时,面具下的喉咙里发出机械摩擦般的笑声:“终于...找到同类了。“

此刻溶洞密室中,石灵看见宋江凝视沙盘上突然变黑的汴河区域,右手无意识地摩挲着扳指齿轮。

这个动作让她想起穿越那夜,他在雷雨中调试无线电时的专注模样。

当林冲再次请战,她注意到宋江按住沙盘的指尖因用力而发白——那是现代人思考时特有的小动作。

“明日五更,七路哨探扮作贩夫走卒下山。“宋江突然撒了把朱砂在沙盘上,红砂自动聚成北斗形状,“公孙先生带人在郓城县散布童谣,就说...贪狼星坠入东海,紫薇垣暗了三分。“

吴用羽扇猛地合拢:“妙哉!

龙虎山最忌星象有变,此计可乱其...“他的话被暗河突然暴涨的水声打断。

众人返回溶洞时,发现水位竟上涨三尺,水面上漂满死鱼——每条鱼鳃都嵌着细小的青铜齿轮。

石灵跟着宋江来到溶洞外警戒。

月光下,她看见这位首领蹲身查看死鱼时,用银针小心翼翼挑出个米粒大的齿轮,对着月光转动时,那上面竟刻着极小篆文——“政和三年制“。

“这是...“她脱口而出又生生止住。

穿越前在博物馆见过的宋代文物,绝不会有工业化车床加工的痕迹。

宋江抬头望她,眼底星河比往常更盛,却只是将齿轮收入贴身锦囊。

当巡逻的阮小二传来附近山民目击玄甲军的消息,石灵看见宋江解下披风盖在昏迷的猎户身上。

这个曾被她认为是迂腐的举动,此刻在晃动的火把光里,忽然透出深谋远虑的温柔。

子夜的山风卷起枯叶,石灵按着剑柄望向梁山主峰。

那里隐约传来机关转动的隆隆声,像是沉睡的巨兽正在翻身。

她不知道,此刻汴河闸门后的青铜齿轮阵列,正与百里外的梁山机关产生共振。

石灵抱剑倚在钟乳石旁,看着夜明珠的光晕在宋江侧脸投下深浅阴影。

这位梁山首领正俯身观察沙盘,右手食指无意识地敲击着青铜齿轮,频率与她记忆中的摩尔斯电码暗合——那是穿越前他们约定过的求救信号节奏。

“铁牛兄弟且看。”宋江忽然直起身,从袖中取出个油纸包。

李逵鼓着腮帮子正要发作,忽闻酱香四溢,竟是他最爱的德州扒鸡。

这穿越者不知何时将北宋的荷叶包改良成了现代真空包装,油亮的鸡皮在火光下泛着琥珀色。

公孙胜的拂尘扫过密室东南角的青铜灯台,原本青色的火焰突然分裂成七簇:“贫道可用北斗禳星术遮蔽梁山气脉,只是……”他袖中滑落三枚龟甲,其中一枚裂痕直贯中央,“需借贪狼星君一缕精魄为引。”

洞外忽然传来急促的竹哨声。

吴用展开新到的密信,羽扇在“玄甲军携龙虎山镇魂幡”字样上停顿:“济州府多了三百弩手,每张神臂弓都贴着五雷符。”他指尖沾着朱砂在沙盘上勾画,红痕沿着汶水蜿蜒成蛇形。

“哥哥忒也小心!”李逵啃着鸡腿含混不清地嚷道,油渍在胸前的旧伤疤上泛着光,“那些撮鸟在江州……”他突然哽住,脖颈青筋暴起。

石灵注意到宋江的手掌正按在他后心,一股精纯内力化作白雾蒸腾——这是现代心肺复苏术与内家真气结合的新疗法。

暗河的水声忽然变得粘稠,公孙胜道袍无风自动:“子时三刻,阴气最盛。”他咬破指尖在沙盘上画出七星阵,血珠竟逆着重力滚向汴河模型。

当第七滴血落在虹桥位置时,整条汴河突然泛起铜绿,就像他们劫获的生辰纲箱笼的锈迹。

宋江拾起枚死鱼鳃中的齿轮,对着夜明珠转动时,内侧的螺旋纹折射出彩虹光晕:“诸位可记得《天工开物》记载的错银工艺?”他故意将明代才出现的术语说成古籍,石灵看见吴用羽扇顿住——这位智多星显然在记忆里搜索不存在的典籍。

林冲的枪尖突然刺入沙盘某处,挑出块带着铁锈的泥土:“今晨探马报,东平府粮仓地下挖出七具石棺,棺盖刻着这种螺纹。”他将锈块按在齿轮旁,众人倒吸冷气——两种纹路竟如榫卯般契合。

“报!”阮小二浑身湿透闯入密室,鳞甲上结着冰碴,“八十里外的山神庙……香炉里供着这个!”他颤抖着捧出个青铜罗盘,盘面二十八宿方位嵌着米粒齿轮。

公孙胜拂尘刚触到盘面,罗盘突然自转起来,指针直指宋江腰间的北斗扳指。

石灵突然按住剑柄。

她看见宋江耳后渗出细汗——这是现代人紧张时特有的生理反应。

当李逵嚷嚷着要砸罗盘时,首领的手已经按在机关匣上,动作快得只在空中留下残影。

“明日寅时,各寨增设双岗。”宋江声音里带着奇特的共鸣,石灵知道这是先天境高手的传音入密,“烦请公孙先生在西山布下九宫迷魂阵,阵眼用……”他忽然改用现代普通话说了个化学式,老道瞳孔微缩,显然听懂了这“仙界秘语”。

吴用突然用羽扇挑起块燃烧的松明,火光在沙盘上映出汴京宫阙的投影:“太史局昨夜观测到紫薇垣偏移三度,官家已下罪己诏。”他故意将火把凑近杨志的画像,悬赏令上的朱砂突然化成血珠滚落——这是道门高手下的追魂咒。

石灵跟着宋江巡视暗河时,发现他总在岩壁某处停留三秒——那是现代狙击手测算风速的习惯。

当李逵嘟囔着水声太吵,宋江突然弯腰拾起块鹅卵石,手腕抖动间竟打出了军用擒拿术的发力技巧。

石块在河面连跳七下,惊起的水花恰好组成北斗形状。

“哥哥这打水漂的功夫……”黑旋风挠着脑袋憨笑,却没注意首领指尖残留的内力波动,正在水面刻出微型的傅里叶变换波纹。

石灵突然捂住嘴——那些涟漪分明是穿越前他们研究的声呐图谱。

子夜的山风突然转向,公孙胜的七星灯同时爆出火星。

老道掐指半晌,脸色骤变:“有人用追魂镜窥探梁山!”他甩出七张黄符贴住密室入口,符纸上的朱砂咒文竟开始逆流,就像倒放的电影胶片。

宋江突然解下玉佩按在沙盘上的梁山主峰,玉中的血丝突然游动成防御工事图:“劳烦林教头重新布置陷坑,要参照……”他又说了串GPS坐标参数,林冲虽然不解其意,却凭着武将本能记下了这“天罡地煞阵”的方位。

当第一缕晨光穿透溶洞时,石灵看见宋江站在旋转的密室中央。

他手中齿轮与穹顶星图产生共鸣,那些本属于二十一世纪的机械原理,此刻正在北宋的晨光中苏醒。

暗河水面上,死鱼的青铜齿轮突然开始自转,在水底投射出模糊的全息投影——像是某种跨越千年的坐标信号。

“急报!”燕青撞开密室石门时带进满山雾霭,“郓城县贴出新的海捕文书……”他展开的绢布上,众好汉的悬赏画像竟会眨眼,每个瞳孔里都映着微型罗盘。

公孙胜拂尘扫过画像,突然喷出口鲜血:“这是龙虎山的……乾坤锁魂图!”

众人惊愕间,石灵注意到宋江的右手正悄悄伸向机关匣夹层——那里藏着他用北宋材料组装的电磁脉冲装置。

当他的手握住那个缠着蚕丝的青铜线圈时,整座密室的星图突然开始逆向旋转。

洞外的朝阳突然被阴云吞噬,暴雨倾盆而至。

在所有人都仰望天际时,石灵看见宋江用唇语对她说了三个字。

雨幕中,那个口型分明是他们穿越前约定的暗号——那是二十世纪某支特种部队的行动代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