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羊瑾在爪下挣扎：“不！不可能！山鬼早就失去了语言能力！“
山鬼低下头，巨大的头颅凑近阿苏的手腕。当烙印的蓝光映照在它脸上时，令人难以置信的事情发生了——它粗糙如树皮的面部轮廓开始软化，眼睛里的绿光逐渐变得清澈。
“小...祭司...“山鬼的声音突然流畅了许多，“你...长大了...“
阿苏的眼中涌出泪水：“石爪叔叔...你还记得我...“
赵寒山震惊地看着这一幕：“你们...认识？“
“我小时候在守夜人圣地生活过一段时间。“阿苏轻抚山鬼的脸颊，“那时有些山鬼还保留着部分智慧...它们照顾过我。“
公羊瑾发出歇斯底里的笑声：“多么感人的重逢啊！但太迟了！“他突然用骨匕刺入山鬼的爪子，山鬼发出一声痛吼，松开了他。公羊瑾趁机滚到法阵中央，高举骨匕：“以血唤血，以心唤心！苏醒吧，伟大的——“
他的咒语没能完成。赵寒山飞扑过去，短刀刺入公羊瑾的后背。老符师的身体僵直了一瞬，然后缓缓转身，不可思议地看着胸前的刀尖。
“愚...蠢...“公羊瑾嘴角溢出鲜血，“没有...仪式...它...也会...醒...“
他的身体向前倾倒，正好砸在那块黑色石头上。鲜血浸透了石头表面的红色纹路，那些纹路突然爆发出刺目的红光。整个符塔开始剧烈摇晃，法阵的绿光与红光交织，形成一道光柱穿透屋顶，直射夜空。
山鬼石爪发出一声充满恐惧的嚎叫：“快...走！它...醒了！“
阿苏抓住赵寒山的手：“我们得立刻离开！“
两人一山鬼跌跌撞撞地冲下螺旋楼梯。身后，符塔顶层开始崩塌，那道红绿交织的光柱变得越来越粗，越来越亮。当他们终于冲出符塔大门时，身后的整座塔楼在一声震耳欲聋的爆炸中化为碎片。
冲击波将三人掀翻在地。赵寒山挣扎着爬起来，看到天空中那道诡异的光柱转向水平，直射向城中心——城主府的方向。
“地下的囚牢入口...在城主府下面。“阿苏面色惨白，“最后的封印被打破了。“
仿佛印证她的话，大地开始剧烈震动，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强烈。远处的城主府地面隆起，如同有什么庞然大物正在破土而出。与此同时，城墙方向传来此起彼伏的山鬼嚎叫，但这次的声音不再是无意义的嘶吼，而是清晰可辨的、充满恐惧的警告。
石爪艰难地站起身：“所有...山鬼...都...记起来了...它...回来了...“
赵寒山扶起阿苏：“什么回来了？地下到底是什么？“
阿苏看向城主府方向，眼中满是绝望：“不是什么东西...是个人。或者说，曾经是个人。第一位守夜人...我的先祖...他在三百年前背叛山神时，没有完全杀死它，而是将它的力量...吸收进了自己体内。“
地面再次剧烈震动，城主府的主楼轰然倒塌，烟尘中，一个模糊的、比山鬼还要庞大数倍的影子正在缓缓站起...
城主府的废墟中，那个庞然大物完全站了起来。
赵寒山的喉咙发紧，双腿如同灌了铅。那东西有山鬼的五倍大小，上半身依稀能看出人形，但下半身却是无数触须般的根茎，深深扎入地面。它的皮肤如同老树皮般皲裂，裂缝中透出岩浆般的红光。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它的脸——一张扭曲的人脸，依稀能辨认出五官，却像是融化了又重新捏合一般。
“先祖...“阿苏的声音颤抖着，“他真的把自己和山神融合了...“
那怪物——山神仰起头，发出一声震天动地的咆哮。声浪所过之处，房屋的瓦片纷纷炸裂。它缓缓移动，根茎触须蠕动着，将整个身体拖向前方。每一步都让地面剧烈震颤，仿佛地震一般。
“城墙...“赵寒山突然意识到它的目标，“它要去城墙！“
石爪发出低沉的吼声：“破...坏...符文...完全...解放...“
阿苏猛地抓住赵寒山的手臂：“如果它破坏所有城墙符文，不仅山鬼会完全恢复野性，地下沉睡的其他东西也会醒来！我们必须阻止它！“
“怎么阻止？“赵寒山看着那个比城楼还高的怪物，绝望感如潮水般涌来，“我们甚至无法靠近它！“
阿苏的左手突然剧烈抽搐起来，那个眼睛形状的烙印爆发出耀眼的蓝光。她痛苦地弯下腰，烙印上的光芒如同活物般流动，在空中形成一个个古老的符文。
“血契...在召唤我...“阿苏咬紧牙关，“赵寒山，带我去城墙...去最初的契约之地！“
石爪俯下身，伸出巨大的手掌：“快...没有...时间...“
赵寒山扶起阿苏，两人爬上石爪的手掌。山鬼将他们托到肩上，开始大步奔向城墙。沿途的景象令人心碎——房屋倒塌，街道上散落着尸体，幸存者惊恐地四处逃窜。更可怕的是，他们看到几只山鬼正在疯狂破坏建筑，眼中已全无理性，只剩下原始的杀戮欲望。
“符文失效得太快了...“阿苏紧握手腕，试图控制烙印的异变，“它们又变回了野兽...“
石爪沉重地喘息着：“只有...阻止...山神...才能...救...它们...“
当他们接近东城墙时，眼前的景象让赵寒山血液凝固。山神已经到达城墙，它那巨大的触须根茎缠绕在城墙上，所过之处，古老的符文纷纷熄灭、碎裂。更可怕的是，它似乎在进行某种仪式——从触须末端分泌出暗红色的液体，那些液体渗入城墙，如同毒液般腐蚀着石料。
“它在用自己的血污染符文！“阿苏惊呼，“这样即使我们修复，也无法再起作用了！“
石爪突然发出一声痛苦的吼叫，身体摇晃起来。赵寒山看到一支巨大的弩箭深深插入山鬼的肩膀——城墙上，幸存的守军正在攻击所有山鬼，不分敌我。
“停下！我们是来帮忙的！“赵寒山挥舞双臂大喊，但声音淹没在四周的混乱中。
阿苏按住石爪流血的伤口：“放我们下来，你太显眼了。“
石爪艰难地蹲下，将两人放在一处半塌的房屋后面。它的呼吸变得粗重而不规律：“我...去...引开...注意...力...“
“不！你会被杀死的！“阿苏抓住它粗糙的手指。
山鬼的脸上浮现出一个近似微笑的表情：“小...祭司...记得...教...你...爬...树...吗...“
阿苏的眼泪夺眶而出：“记得...“
“这次...换我...当...树...“石爪突然转身，冲向城墙方向，发出震耳欲聋的挑战吼声。守军的箭矢和长矛立刻转向这个明显的目标。
赵寒山拉住阿苏：“趁现在！“
两人沿着废墟的阴影向城墙根奔去。山神专注于破坏城墙中央的符文，暂时没有注意到这两个渺小的人类。当他们终于到达城墙脚下时，赵寒山发现这里有一扇隐蔽的小门——守夜人的秘密通道。
门上的锁已经锈蚀，赵寒山用短刀撬了几下就打开了。门后是一条向上的狭窄阶梯，刻满了密密麻麻的符文。与城墙其他部分不同，这些符文仍然散发着微弱的蓝光。
“这是最初的契约之地...“阿苏喘息着说，“只有守夜人知道的密室。“
阶梯尽头是一个圆形石室，中央立着一块与地下密室中相似的石碑，但保存得更为完整。石碑上的符文呈现出奇特的立体感，仿佛悬浮在石面上。室内墙壁上同样绘满了壁画，但这里的画面更加清晰。
赵寒山搀扶着阿苏走近石碑，她的烙印此刻亮如星辰，与石碑上的符文产生共鸣，整个石室被蓝光照亮。
“这是...“赵寒山看着壁画，突然理解了其中的故事。
第一幅画显示一位祭司站在山巅，向天空举起双手，而山上栖息着温和的巨人；第二幅画中，一个比山鬼更庞大的黑影从地底冒出，巨人们跪拜在地；第三幅画则显示那个黑影化为人形，戴着祭司的面具...
“最初的背叛者是山神...“赵寒山喃喃道，“它欺骗了自己的子民...“
阿苏虚弱地点头：“它获得了人类形态后，渴望更多...想要吞噬所有生灵...我的先祖发现时已经晚了，只能将它的一部分力量封印在自己体内...“
“所以公羊瑾知道的只是部分真相...“
“每一代守夜人都背负着这个秘密。“阿苏触摸着石碑，“我们维持着虚假的血契，既不让山鬼完全恢复记忆引发恐慌，也不让它们彻底沦为野兽...直到现在...“
外面传来一声巨响，整个石室剧烈摇晃，碎石从天花板落下。山神已经发现他们了。
“没有时间了。“阿苏转向石碑，“赵寒山，我必须重铸血契，但这次不是欺骗...是真正的契约。“
“你要怎么做？“
阿苏露出一个凄美的微笑：“用我的血，我的生命...守夜人最后的责任。“
她拔出赵寒山的短刀，毫不犹豫地划开自己的手掌。鲜血滴在石碑上，那些立体符文如同饥渴的野兽般吸收了血液，蓝光逐渐转变为深紫色。
“不！一定有别的办法！“赵寒山抓住她的手。
“听着，“阿苏紧紧回握，“石碑上记载着真正的契约仪式...需要两个自愿者的血...一个守夜人，一个莫家血脉...“
“莫天雄！我们去找他！“
“来不及了...“阿苏看向门口，石室的铁门已经开始变形，山神的触须正在外面施加可怕的压力，“而且...契约需要纯净的意愿...莫家人已经忘记了自己的职责...“
赵寒山突然想起什么，从怀中掏出那本《守夜录》：“这里面有没有其他方法？“
阿苏快速翻阅，突然停在一页上：“等等...这里记载着一个替代仪式...需要守夜人和'心无畏惧之勇士'的血...但风险更大...“
“那就是我了。“赵寒山夺过短刀，划破自己的手掌，“告诉我怎么做。“
阿苏深深看了他一眼，然后开始诵读石碑上的古老咒文。两人的血在石碑上交融，那些符文开始旋转、重组，形成一个全新的图案。石室的震动越来越剧烈，铁门已经出现裂缝。
“最后一步...“阿苏将两人的手按在石碑中央，“必须在心中完全接纳山鬼...不是作为工具，不是作为怪物...而是平等的生灵...“
赵寒山闭上眼睛，回想起石爪那双逐渐恢复清明的眼睛，那些壁画中与人类并肩作战的巨人...他感到一种奇异的平静笼罩了自己。
石碑爆发出耀眼的金光，光芒穿透石室，透过裂缝射向外面的山神。一声痛苦的嚎叫震耳欲聋，接着是重物倒地的轰鸣。
当赵寒山再次睁开眼睛时，石碑上的符文已经完全改变，呈现出一种流动的、生生不息的状态。阿苏瘫倒在地，但还活着。外面的骚乱声似乎也平息了许多。
“成功了吗...“赵寒山扶起阿苏，向门口走去。
铁门已经变形到无法正常打开，但中央的裂缝足够一个人挤出去。当他们来到城墙外时，眼前的景象令人难以置信。
山神倒在地上，庞大的身体正在迅速枯萎，那些触须根茎如同暴露在阳光下的蚯蚓般蜷曲、干瘪。城墙上的符文重新亮起，但不是原来的蓝色，而是温暖的金色。更令人惊讶的是，那些曾经狂暴的山鬼此刻都静止不动，眼中的绿光变得柔和，有些甚至跪伏在地，仿佛在祈祷。
远处，一个熟悉的身影蹒跚走来——是石爪，它浑身是伤，但还活着。在它身后，跟着几个幸存的守城卫士，包括满身尘土的莫天雄。
“你们...做到了什么？“莫天雄震惊地看着焕然一新的城墙符文。
阿苏虚弱地抬起手，展示那个已经改变形状的烙印——现在它更像是一棵树的图案：“真正的契约...平等共存的契约...“
石爪缓缓跪下来，用前所未有的清晰语言说道：“枷锁...解除了...我们...自由选择...“
它伸出巨大的手掌，轻轻放在阿苏头上，如同一种祝福：“小祭司...长大了...“
赵寒山看着这一切，突然明白发生了什么。新的契约不是控制，而是解放。山鬼们恢复了全部记忆和智慧，但它们不再被强迫守护，也不再被压抑成野兽。它们可以自由选择自己的道路。
莫天雄似乎也理解了，他深深鞠躬：“岩城...欢迎你们，作为朋友，而非守卫。“
石爪点点头，转向其他山鬼，发出一种旋律般的低鸣。那些山鬼纷纷回应，然后转身走向山脉。只有石爪和另外两只留了下来。
“我们...留下...“石爪说，“学习...共存...“
城墙外，第一缕晨光穿透云层，照在这片饱经创伤的土地上。赵寒山扶着阿苏，看着远去的山鬼背影，和那些开始重建家园的幸存者。
三百年的谎言被揭穿，古老的仇恨被化解。岩城的新一天，终于到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