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阴戏回魂?

九婆婆那盏煤油灯,在浓稠晨雾里闪了几闪,终是“噗”地一声彻底熄灭,周遭瞬间暗了几分。我坐在八仙桌旁,指尖摩挲着《纸扎秘术》的封面,陈旧纸张糙得硌手,犹豫片刻,缓缓翻开。

第一页便是一幅朱砂画,七把剪刀形状各异,刃口仿若凝着未干血珠,透着股冷冽寒气。每把剪刀旁,都用蝇头小楷标注着古怪名字:断魂、见血喉、剜心、锁喉、剔骨、封眼、裁命。

我下意识握紧腰间的“断魂剪”,目光落在它的注解上,八个字映入眼帘:“剪阴不断阳,斩鬼不伤人。”字迹像是被人用尽全力刻上去的,隐隐透着神秘力量。

再往后翻,密密麻麻的符咒布满纸面,笔画扭曲蜿蜒,似在诉说古老禁忌。纸页间散发着淡淡霉味,混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香火气息。

翻到最后一页,一张泛黄戏票悄然飘落,边角卷曲,像是被无数次摩挲过。我拾起一看,上面印着模糊字迹:“丙寅年七月初七,酉时三刻,永夜戏楼——阴戏《锁麟囊》。”我的心猛地一揪,丙寅年七月初七,那不正是爷爷离世的日子吗?

“这戏票哪儿来的?”我抬眼,望向正在整理供桌香炉的九婆婆,她动作顿住,独眼缓缓看向我,幽深得仿若藏着无尽秘密。“你爷爷临终前,攥在手心里,一直没松开。”她声音沙哑,像是从岁月深处传来。

“永夜戏楼在哪儿?”我追问道。九婆婆冷哼一声,独眼闪过一丝寒意:“早拆了,现在那儿,是第四人民医院的停尸房。”我心头一震,第四人民医院的停尸房,那不就在王瘸子工作的殡仪馆隔壁吗?

窗外晨雾渐渐稀薄,巷子里早起商贩的吆喝声隐隐传来,透着几分烟火气,却驱不散屋内的诡异氛围。九婆婆弯腰从神龛底下摸出个油纸包,递给我,油纸包散发着一股淡淡的腥臭味。

“带上这个,去找王瘸子。他知道咋进‘那个’戏楼。”我打开一看,里面是三张黄符,血红色的符文扭曲缠绕,像是一条条蠕动的小虫。

“天黑前必须回来。”九婆婆突然攥住我的手腕,指甲掐进肉里,疼得我一哆嗦,“记住,听到敲锣声,立马闭眼,不管谁叫你,都别睁眼!”

上午十点,日光透过殡仪馆的窗户,洒下惨白光线。我站在门口,瞧见王瘸子正弓着腰,给一具年轻女尸化妆。女尸面色惨白如纸,泛着青灰,嘴唇被线缝成诡异的微笑弧度,脖颈上的勒痕被粉底勉强遮盖,却仍透着几分阴森。王瘸子手一抖,粉扑“啪”地掉在女尸眼睛上,他慌乱捡起,抬头瞧见我,脸色瞬间变得比女尸还难看。

“你不要命了?”他压低声音,冲我快步走来,“带着那本书到处跑,嫌命长?”我忙掏出油纸包里的黄符,“九婆婆让我来的。”王瘸子一听,眉头拧成个疙瘩,拽着我就往停尸间最里侧的更衣室走。

进了更衣室,他反锁上门,从衣柜深处拖出个生锈饼干盒,盒盖一打开,一股陈腐气息扑面而来。里面静静躺着半截蜡烛和一把钥匙,钥匙齿痕斑驳,像是经历了无数岁月。

“医院后墙有个废弃锅炉房。”王瘸子声音发颤,“地下三层,就是当年的戏台。”

我盯着那把钥匙,心怦怦直跳,“你去过?”王瘸子左脸的疤痕抽搐了一下,掀开裤腿,我倒吸一口凉气,那哪是什么普通伤疤,分明是一圈触目惊心的齿痕,皮肉外翻,像是被什么凶猛野兽生生咬掉一块肉。

“十年前,跟你爷爷去过一次。”他声音带着一丝哽咽,“回来就瘸了这条腿。听着,小子,要是看见穿红鞋的女人,啥都别想,撒腿就跑,千万别回头!”

来到第四人民医院后墙,枯萎的爬山虎藤蔓如干枯手爪,死死扒在砖墙上。夕阳西沉,天边只剩一抹残红,我找到那扇锈迹斑斑的锅炉房铁门,钥匙插进锁孔,“咔哒”一声,一股阴风裹挟着陈年霉味和奇异香气扑面而来,那香气,像线香混着胭脂,甜腻中透着腐朽。

地下室楼梯陡峭,近乎垂直,我举着手机,惨白光线在墙壁上晃来晃去,每走一步,都传来空洞回响。下到第三层,空气变得潮湿黏腻,像钻进了湿冷棉被,墙面上凝结的水珠在灯光下泛着淡红色,恰似稀释的血水,看着就让人头皮发麻。

尽头处,一扇雕花木门静静伫立,门楣上挂着残破匾额,“永夜楼”三个金字虽已斑驳,却仍能看出往昔奢华模样。我深吸一口气,推开木门,霉味瞬间将我淹没。

手机光束照出一个椭圆形空间,哪是什么医院地下室,分明是一座古戏楼!褪色红漆立柱矗立两旁,穹顶雕着百鬼夜行图案,狰狞鬼脸仿若要扑下来。半圆形戏台前,几十张太师椅整齐排列,每张椅子上都端放着一个纸扎人头,墨笔画出的笑脸夸张诡异,咧到耳根,空洞眼眶直勾勾盯着我,似在无声诉说着什么。

戏台两侧楹联映入眼帘:“阳世三间人弄鬼”,“阴曹地府鬼唱戏”,横批“大家来看”四个字歪歪扭扭,像是用指甲硬生生抠出来的,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诡异劲儿。

我小心翼翼走近戏台,台面积着厚厚灰尘,中央却有块直径两米的圆形区域异常干净,像是被人精心擦拭过,难道有人常在此处跳舞?

“叮——”一声锣响,尖锐刺耳,我吓得差点从戏台上摔下去。声音来自二楼包厢,我抬头望去,只见破损珠帘无风自动,“簌簌”作响。

“叮!叮!”又是两声锣响,更近了。我猛地想起九婆婆的警告,赶紧闭上眼睛,黑暗中,胭脂味愈发浓烈,仿佛有实体般将我包裹。

“陆家的小郎君……”一个女人声音贴着耳根响起,冰凉手指轻轻抚上我的脸颊,触感湿冷,像浸了水的宣纸,带着潮湿纤维感。“睁开眼呀,瞧瞧奴家的新嫁衣……”她轻笑,呼出的气满是腐臭,熏得我几欲作呕。

我死死闭着眼,右手迅速摸向腰间断魂剪,指尖刚触到刀柄,戏台上突然传来“咚”的一声,像有人重重跺脚。紧接着,急促锣鼓点“锵锵锵”骤然炸响,那女人的手瞬间缩了回去。

黑暗中,我听见戏台方向传来甩袖的破空声,随后,一个沙哑男声开嗓:“怕流水年华春去渺——”竟是《锁麟囊》,和电话里听到的一模一样!我浑身血液瞬间凝固,这声音,分明是爷爷的!

“还不走?!”王瘸子的吼声从门口传来。我睁眼,看见他举着半截蜡烛,火苗竟是诡异的绿色,在黑暗中摇曳不定。戏台上空空如也,可地板上却多了一串湿漉漉的脚印,从台中央蜿蜒延伸到我跟前,脚印里的水渍在微光下泛着幽光,透着说不出的诡异。

我们发疯似的狂奔上楼,身后传来“哗啦”一声巨响,回头一看,所有纸人头竟都转了过来,空洞眼眶“盯”着我们,像是在无声诅咒。

回到殡仪馆值班室,王瘸子灌了半瓶白酒,双手才停止颤抖。“那是阴戏的‘回魂场’。”他盯着蜡烛余烬,声音沙哑,“你爷爷的魂,还在那儿唱戏呢。”

我摸出口袋里的戏票,发现背面不知何时多了几个血字:“七月初七,送嫁衣来。”王瘸子看到这行字,像疯了似的翻箱倒柜,最后找出个褪色红布包,“你爷爷留给你的,说要是看到血字,就交给你。”

我颤抖着打开布包,里面是个木盒,打开木盒的瞬间,我呼吸一滞。盒里静静躺着一件折叠整齐的嫁衣,正红缎面上绣着金线凤凰,明艳夺目,可下摆处大片褐色污渍,像干涸的血,透着无尽诡异。

嫁衣领口别着一枚银簪,簪头是只栩栩如生的狐狸,红宝石镶嵌的眼睛在灯光下红得刺眼,仿若两滴鲜血。

“这是……”我声音发颤。“狐仙的新娘服。”王瘸子惨笑,“三十年前,那具穿嫁衣的女尸,穿的就是这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