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廿五日,北京东便门后晌。
天空阴雨密布,不时有丝丝雨露摔打在地上。
一背负四杆四色令旗的骑士,一手挽马匹缰绳,另一手高擎一卷红绸黄绢的军报由远即近飞奔而来。
“紧急军情,紧急军情,山东莱州府民变,莱州府民变!”
数名执勤的兵卒看到来人纷纷齐齐喊道:“速速大开城门!”
轰隆隆的一声巨响,五丈有余的厚实城门在数名兵卒的合力推动之下顷刻之间洞开。
这令兵策马飞奔,径直朝紫禁城奔去,马匹掠过城门洞子瞬间掀起一片烟尘。
一刻钟之后,这骑士已然来到宫城之外,许是奔累多时,这骑士竟是直接坠马。
一身着大红色蟒袍,头戴三山帽,腰束玉带的太监急忙冲上来,两名小太监亦是紧紧跟随。
蟒袍太监接过军报之后,手中拂尘一扫,两名小太监低头屈身径直将劳累无比的骑士架走。
朝宫城望去,宫宇交错紧密排列。
有诗云:
宫阙巍峨接碧霄,九转朱墙匿虎啸。
金柱玉壁擎天顶,琉砖璃瓦隐龙吟。
这封军报穿越层层宫门,由四五位红衣蟒袍太监轮替直送东直房。
这太监双手捧着军报一路小碎步急走,略微低头喘着粗气道:
“山东布政使司莱州府军情奏报!”
司礼监秉笔太监李永贞接过军报,毫不客气的打开,紧紧一看瞬间惊诧不已。
他脖颈处略带一丝汗珠,转头询问道:
“这徐匪还没按下去,怎么莱州府这些刁民又聚众反啦?”
王体乾双手系着帽袋淡淡说道:
“慌什么,你好歹也是为厂公办事,咱家这就去找厂公。”手操拂尘顺势搭在肩侧。
旋即询问道:“厂公现在在何处?”
一身着蓝色斗牛服的太监低头回道:
“千岁爷尚在东厂住所钓鱼,现在去惊扰他?”
王体乾闻言冷哼一声道:
“都什么时候了,这些刁民都乱起来杀官造反了。若是耽误了军国大事,你有几个脑袋够砍的?”
闻言这蓝衣太监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竟是止不住的双手轮替掌嘴道:
“小人多嘴,小人该死!”言语之间脖颈处沁出丝丝汗珠。
一时之间啪啪啪的掌嘴声在东直房内响个不停。
王体乾许是听烦了,有些不耐烦的说道:“好了,好了。咱家听得累了,滚吧!!!”
随即从李永贞手中接过军报,径直从朱门出去。
这蓝衣太监见王体乾出去方才颤颤巍巍的起身,低头躬身轻呼一口气,然后退数步转身离去。
一刻钟之后,王体乾便倒了魏忠贤在东厂正对门的住处。
抬眼便见到一个硕大的池塘,周遭则有百余名飞鱼服锦衣卫,腰挎绣春刀而立,五步一哨十步一岗好不气派。
一杆大红色日月旗随风鼓动,另一侧则有一旗,上面五个斗大的金字。
“东厂提督魏”
众人围坐之间但见一五六十的老者坐在岸堤中央,他的屁股坐着的则是趴着一红衣蟒袍的太监。
魏忠贤白发如霜,眸中暗藏杀机,一袭黑袍裹身,周身散发的气息不怒自威。
王体乾手操军报大步流星,不多时来到魏忠贤身旁,一甩袍子直接跪倒在地。
双手恭敬的举起军报。
魏忠贤则不予理睬,右手扶着鱼竿,将一条小鱼钓上来。
一机灵的小太监手操鱼篓,跪在地上忙屈膝前去接鱼,他面带微笑一脸的开心自得。
魏忠贤随撂下鱼杆神情自若,眼神一撇冷漠的说道:
“王掌印究竟发生什么事情了,这么着急来见本督。”
王体乾遂高高挺举军报,颤颤巍巍的说道:“山东布政使司莱州府民乱,现已然攻下大半个莱州。”
“莱州府的知府是何人呢?这民乱又是在何处爆发!”魏忠贤疑问道。
“禀厂公,乃是林铭。民乱尚且在潍县爆发!”
魏忠贤随一甩鱼竿,再次掷入湖中淡淡的说道:
“一个七品的知县,一个四品的知府,他们是干什么吃的?”
“回厂公,具传言乃是几万乱民一起反叛朝廷。”
魏忠贤只觉得一阵头大道:
“辽东叛乱,兖州叛乱,川黔叛乱今岁真乃多事之秋!”
语气一顿又讲:“而如今莱州又叛,就不能让本督睡个好觉?”
言语之间将鱼杆砰的一声直接掷在地上,些许恼怒覆压在那冷漠的眼神之下。
王体乾有些担忧的说道:“厂公息怒,切莫伤了金体。”
语气一顿又道:
“要不知会一声内阁之人,并承禀主子知晓?”
“莫急莫急,这天还没塌下来。”魏忠贤眼神微眯,二指一摸耳垂说道。
语气一顿又讲:
“就算天真的塌下来,不还有大明朝百万大军枕戈以待,还有本督看着。”
王体乾闻言笑道:
“那是,这大明朝两京一十三省的重担都搭在厂公肩头。”
语气一顿又道:
“这北京城数十里之地,皇城内外舍公其谁?”
许是魏忠贤被这一通马屁给拍爽啦,旋即起身负手而立道:
“还是王掌印知我脾性,善哉善哉!”言语之间兰花指一翘,竟是嬉笑不已。
言语之间抬手道:“换装,进宫随我拜谒主子。”
随即数名太监取来一件绯红色四爪团蟒龙袍,为他披挂整齐,整理衣领。
头戴擎天翼善冠,魏忠贤出入宫宇内外皆穿朱由校赐下的藩王蟒龙狍,可见其地位殊荣有嘉。
魏忠贤转身询问道:
“主子今日尚在何处?”
一绯衣太监躬身撅腚说道:
“回禀厂公,主子尚在泰安宫,与“奉圣夫人”待在一起!”
闻言魏忠贤脚尖一踢那跪伏在地的太监道:
“起来吧,随我一起去拜见主子!”
闻言这绯衣太监旋即起身整理袍服,一阵稽首笑道:
“谢厂公,给小奴这个机会,给您当座儿属实令小奴荣幸之至啊!”
随即魏忠贤在一众太监,锦衣卫百户的拥簇下前往宫城。
出门右拐,乘一四抬蟒龙撵而去。仪仗牌匾礼乐足足有上百人护送。
前有一众锦衣卫番子开道,中有一群太监陪侍,后有一批甲士骑马压阵。
如此殊荣可当真是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啊?
街头巷尾门房之前皆紧闭门窗,若有人趁机偷看,则会被游街巡视的锦衣卫捉出来一刀砍了。
如此殊荣之人,来到泰安宫门前也是匍匐在地,屈膝磨衣而行!
宫宇大门之前魏忠贤大声哭诉道:“主子,主子,奴婢有事禀报!”
偶然间见一宫嫔闻声出来,肃立魏忠贤之前,装着朱由校的语气低吼道:
“魏进忠你这没鸟玩意给朕闭嘴,朕还有事要忙!”
语气一顿又讲:“候着吧!”
魏忠贤闻言瞬间遂抿住哭声再次拜谒数次道:
“奴婢跪南拜北,谢主子隆恩。”
这宫嫔见状随即一甩无绣宫服水袖,转身离去。
(魏忠贤(1568-1627),原名魏进忠,顺天府人士,出身市井,自宫入朝,掌权擅政,权倾朝野,最终自缢身亡。)
(客巴巴(1587-1627),朱由检乳母,幸得皇帝宠溺,与魏忠贤合谋权倾朝野,朝中称为“奉圣夫人”,居泰安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