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初二日后晌,小清河畔,但见黑压压的一片骑士正在涉水过河。
天穹阴云密布,闷雷滚滚不时则有滴滴哒哒的小雨落下。
骑士们双腿紧夹马腹,踏入河中。河水漫至马腹,马蹄涉水过暗险,溅起阵阵银浪。
行伍中飘扬的数面日月大旗随风鼓动,猎猎作响。
湍急的河水洗刷河床声,疾风鼓动翻飞旌旗,斜吹的帽樱的声音构建成一曲凄厉的交响曲。
待众人勒马上岸之时,马腹毛打结凝结颗颗水珠,滴滴答答的坠落在河岸边的鹅软石上。
袁崇焕打马在前询问道:
“此处乃是何处?”
赵率教双手撑开舆图,一阵翻看道:
“军门,此处乃是小清河,距离最近的城池便是乐安(今东营市广饶)县县城!”
袁崇焕呼喘粗气,双眼有些困乏的说道:“三日,我等速度已是极快啦!”
语气一顿又道:“此处距离这乐安县县城尚有多远?”
“禀军门,此处尚有九十余里地,我军骑马半日就到。”
赵率教收起手中舆图,径直插入皮革图匣之中。
袁崇焕一抹脸上细密的雨露,他的双脚早已湿透,回头望去一众兵士皆是疲惫不已。
遂一甩手中马鞭说道:
“传本将将令,全军加快速度,傍晚之前赶到乐安县略微歇脚一番。”
一众将官闻之开始纷纷应和高声传话道:
“传军门将令,全速前进,傍晚时分到县城之中歇脚。”
一众骑士闻之早已轻松不已,暗自呼喘一口气。
随即袁崇焕打马,一骑绝尘朝南方奔去道:“且跟随着本将的步伐前进!”
言罢加速打马离开,一众骑士闻之纷纷打马跟上。
只不过与其他县城城门关闭,防守森严的情况不一样。
待袁崇焕等人行两个时辰到达之后,他们看到乃是四座城门全数洞开的情况。
接着微光看去,城门上还有无数新鲜砍痕,和暗红色的血迹。
这乐安县之中,别说是活人,见到一活物都难。
袁崇焕打马在大街上便感觉十分诡异,有一种莫名奇妙的阴森感。
偶然间雨逐渐下的大了起来,暴雨如注,残破城池浸泡在冷暗里。
焦黑的梁柱东倒西歪,烂衣耷拉在断墙,随风雨飘摇。
枯树顶端,乌鸦闭眼抖动满身的湿羽,凄厉嘶哑叫声划破死寂。
泥水漫过瓦砾,浸透朽木,这片废墟再不见往日喧嚣,只剩无尽苍凉在雨夜中蔓延。
袁崇焕只觉得是入城之内便被这番死寂给吓的不行,些许激灵从他的脊柱直达天灵盖。
袁崇焕身披遮雨斗笠,双手紧攥湿透的马缰,双眼微眯扯着嗓子吼道:
“人呢,怎么一个人都没有?”
满桂打马过来说道:“军门,刚刚我已然派出一些侦骑出去查看。”
语气一顿又道:
“他们探查之后竟是发现城中一人都没有,人基本都跑光了。”
袁崇焕见状说道:
“大部人马至民房内休整,带些机警些的兵卒随我上县衙查看。”
语气一顿又骂道:
“我倒要看是怎么个事,这么大一座县城一个活人都没见到,真是活见鬼啦。”
赵率教闻言拱手称是,遂转身策马朝后奔去,借着雨夜的浅光。
一边策马一边大声呼喊道:“军门有令,全体就近入民房修整。”
随即一众明军将官齐齐跟着嘶吼道:
“军门有令,全体进入民房内休整。”
一众本来已经淋成落汤鸡的兵卒闻之,瞬间眼神之中就有了光。
他们纷纷十人或数人为一组,有序的进入民房中,将马匹就近绑缚在栏杆大树之上。
袁崇焕,满桂,赵率教等十数人则来到县衙之内。
而此时雨水稍稍停歇,乌云皆散月露浮华。
袁崇焕大手一挥道:“给我搜,真的是怪了,偌大的县城居然一个活人都没有。”
闻言十数名机警的兵卒,点燃一束束火把,冲入一个个房间之中搜查。
袁崇焕则拄剑肃立当场,眼神紧闭闭目养神。
一刻钟之后一名兵卒小跑而来禀报道:
“禀军门,在一房内发现乐安县县令的尸身。”
袁崇焕闻之眼神缓缓睁开,说道:“走去看看!”
不多时众人来到这小室之内,抬眼便见到这乐安知县胡克开的尸身。
但见他脸色苍白,眼球发紫且突出,宽大的绣着鹌鹑的青绿色官袍袖低垂,黑色的皂靴空悬。
脚边是翻倒在地的长凳,一旁披着锦绣缎子的案桌上盛放着乌纱帽,以及一块黄布包裹的印绶,印绶之下则压着一封信。
袁崇焕一手握剑,另一手抬手朝前一招,两名兵卒随后将这胡克开的尸体给放下来。
袁崇焕则上前去,移开黄布包裹的县令印绶,拿出那封信一观。
上书:“罪臣胡克开涕泪书”
【臣胡可开诚惶诚恐,伏惟圣恩浩荡,眷顾有加。
万历四十四年,幸忝三甲五十二名进士,历宰洛阳、德平二邑。
迩者,郭逆连下寿光、昌平,邑中富室遁逃,黔首附从。
臣前不能制,后不能挽。已是诚惶诚恐,心虑焦脆。
今大敌压境,臣虽孤危,岂敢偷安求存?
已备缳索,誓以捐躯报国,庶不负圣皇知遇深恩。
臣临表泣血,不知所云。谨昧死以闻。】
袁崇焕读完信件之后,随感同身受,将信件在众人手中一阵传阅之后。
袁崇焕遂摘下帽兜,赵率教,满桂等十余人纷纷摘掉头盔,抱在怀中。
一众人等齐齐朝着县令连续鞠躬三次,完毕之后袁崇焕转身看着众人说道:
“此等忠义之士当是吾等楷模啊,愿拼一死也不为贼寇所羞辱。”
语气一顿又道:“将这义士殓葬拉吧!”
此刻袁崇焕眼中盈满泪水,不由得以手拭泪。
袁崇焕随即将潍县的县令和莱州知府一阵比较,顷刻之间高下立判。
言语之间两名兵士已然抬来担架,将胡可开的尸身盛放在上面,随即将其抬将出去。
找块僻静幽寂的地方,将胡可开尸体就地掩埋。
袁崇焕则将那封信件以及这胡可开的印绶塞入怀中,淡淡说道:
“此等忠贞义士,本将自是要亲自为其请功。”
语气一顿又道:“现在本督命令在场的所有人,早些歇息明日兵发莱州!”
言语之间伸出那只大手不停的呐喊。
一众人等齐齐拱手应诺,转身依次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