协和医院国际部的走廊上，消毒水的气味混合着晨光。程默靠在长椅上，怀表在掌心微微发烫。林妍坐在他身边，发丝间有淡淡的洗发水香气，与医院冰冷的气息形成奇妙对比。
“1989年...“林妍轻声念出怀表上的日期，“那时候陆董事长应该才三十出头吧？“
程默点头，拇指轻轻摩挲照片边缘：“从没听他提起过感情生活。“
照片中的女子约莫二十五六岁，穿一件淡青色旗袍，站在一棵海棠树下微笑。她的眼睛很特别，即使在泛黄的照片里也明亮如星，让人想起初夏夜空的萤火。
“她一定很重要。“林妍的声音轻柔得像怕惊扰什么，“这么多年还随身带着...“
程默突然想起陆远山昏迷前那句未说完的话——“如果当年我有勇气...“。那个在商场上杀伐决断的陆远山，也会有为情所困的遗憾吗？
“饿了吧？“林妍突然站起身，“我去买点早餐。“
程默这才意识到他们已经熬了整个通宵。他刚要说话，ICU的门开了，主治医生杨教授走出来，脸色凝重。
“程先生，陆董情况暂时稳定，但需要绝对静养。“杨教授推了推眼镜，“他坚持要见你，但请控制在五分钟内。“
程默匆忙起身，犹豫地看了眼林妍。
“去吧。“她微微一笑，“我买完早餐在这等你。“
ICU里，陆远山似乎睡着了，氧气面罩下的呼吸浅而急促。程默轻手轻脚地走到床边，发现老人的手紧紧攥着什么东西——是那张他和吴志强在船上的合影。
“程...默...“陆远山突然睁开眼睛，声音虚弱但清晰。
“陆老师，我在这儿。“程默俯身靠近。
陆远山的手指动了动，似乎想抬起却无力做到。程默会意地握住那只布满针眼的手，惊讶地发现它冰冷得吓人。
“硬盘...交给李卫国了吗？“
“交了。他正在部署行动。“
陆远山微微点头，目光落在程默另一只手上的怀表：“你...看了？“
“嗯。“程默不知该说什么，“她很美。“
“小芸...“陆远山的眼神突然变得遥远，“清华计算机系...比我高两届...“一阵咳嗽打断了他，监护仪上的数字剧烈波动。
“您别说话了，休息要紧。“
陆远山却固执地摇头：“她...设计了远山第一个杀毒软件...我们约定...“呼吸再次变得急促，“约定公司上市就...“
话未说完，老人突然陷入昏迷，监护仪刺耳的警报声响彻病房。医护人员迅速涌入，程默被推到门外，手中还紧紧攥着那只怀表。
走廊上，林妍拎着早餐袋匆匆跑来：“怎么了？“
“突然昏迷。“程默的声音发紧，“他在跟我讲小芸的事...“
林妍握住程默颤抖的手，发现它冰凉得像刚从雪地里抽出来。她没有说话，只是轻轻拉着他回到长椅，打开热豆浆塞进他手里。
“喝点热的。“她的声音温柔而坚定，“陆董事长那么坚强，一定会挺过来的。“
豆浆的甜香萦绕在鼻尖，程默突然想起大学时他熬夜赶毕设，林妍也是这样，一言不发地陪在身边，只是那时她带的是速溶咖啡。
“谢谢。“他低声说，不只是为了早餐。
林妍似乎明白他的意思，嘴角微微上扬：“快吃吧，包子要凉了。“
他们安静地吃着简单的早餐，窗外阳光渐渐明亮起来。程默的思绪却飘回陆远山未说完的故事——那个叫小芸的女子，与远山集团第一个杀毒软件，还有“公司上市就...“的约定...后来发生了什么？
“我去给你父亲打个电话。“林妍突然说，“告诉他我们会晚点回去。“
程默这才想起林妍父亲还在仁和医院：“你该回去照顾他，我这边...“
“爸爸有专家团队看着，比我专业多了。“林妍眨眨眼，“而且...我不想让你一个人等消息。“
这句话让程默心头一暖。他看着她走向走廊尽头打电话的背影，突然意识到，这可能是他们分手三年来，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重新开始“。
上午十点，杨教授终于走出ICU，白大褂上沾着汗渍：“暂时稳定了，但情况不乐观。肿瘤压迫脑干，随时可能...“
“能做手术吗？“程默打断他。
“太晚了。“杨教授摘下眼镜揉了揉眼睛，“现在只能尽量减轻痛苦。“
程默握紧怀表，金属边缘陷入掌心的疼痛让他保持清醒：“他还有多少时间？“
“按目前恶化速度...两周到一个月。“
这句话像一记闷棍砸在胸口。程默机械地点点头，甚至忘了道谢。直到杨教授走远，他才发现林妍正紧紧抓着他的手臂，指甲几乎掐进肉里。
“程默...“她的声音带着哭腔，“我很抱歉...“
程默摇摇头，突然想起什么：“我得联系李卫国。陆老师昏迷前说硬盘已经交给他了，但...“
他的话被一阵嘈杂声打断。走廊尽头，三个穿黑西装的男人正与护士争执，领头的那个程默认识——陈立仁的秘书赵岩。
“糟了，他们找来了！“程默一把拉起林妍，“陈立仁的人！“
林妍反应极快：“你去躲起来，我引开他们！“
“不行，太危险！“
“他们不认识我！“林妍已经脱下外套，散开头发，“快走！硬盘比我们重要！“
程默还想反对，但赵岩一行人已经突破护士阻拦向这边走来。林妍猛地推了他一把：“消防通道！“
程默闪身躲进拐角，从消防门的缝隙看到林妍故意撞上赵岩，手中的咖啡泼了对方一身。
“哎呀对不起！“她声音提高了八度，“我帮您擦擦...“
趁着这场混乱，程默悄悄溜进楼梯间，拨通李卫国的电话。铃声响了很久才被接起，背景音嘈杂得像在直升机上。
“程默？正好要找你们！“李卫国的声音断断续续，“陈立仁狗急跳墙了，他派人去医...“
“已经来了！“程默压低声音，“现在在三楼ICU外！“
“坚持十分钟！我们的人马上到！千万别让他们接近陆老！“
挂断电话，程默从消防门缝观察外面。赵岩已经摆脱林妍的纠缠，正带着人挨个病房搜查。林妍站在不远处，假装在打电话，实则密切关注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程默的大脑飞速运转。硬盘已经安全，但陆远山病床前还放着那本航海日志的复印件，里面有吴志强记录的陈立仁犯罪证据...
他必须引开赵岩。程默深吸一口气，正准备冲出去，手机突然震动——林妍的短信：“日志在护士站第三个抽屉，穿粉红护士服的是自己人。“
程默悬着的心稍稍放下。他这才注意到护士站那位圆脸护士正偷偷对他使眼色，同时用身体挡住那个抽屉。
赵岩一行人已经搜到ICU门前，正与守卫争执。程默知道不能再等，他整了整衣领，大步走出消防通道。
“赵秘书！找我有事？“他故意提高音量。
赵岩猛地转身，眼中闪过一丝得逞的光芒：“程默！果然在这里！“他快步走来，“陈主席想见你，关于公司的一些...紧急事务。“
“是吗？“程默冷笑，“是想找这个吧？“他从怀中掏出怀表晃了晃，“陆老师的珍藏，可惜你们永远得不到里面的东西。“
赵岩脸色一变，显然误以为怀表是某种存储设备：“交出来，否则...“
“否则怎样？“程默后退几步，“这里是医院，到处都是摄像头。“
“你以为我们在乎吗？“赵岩一挥手，两个壮汉向他逼近，“陈主席已经控制了董事会，陆远山完了！“
程默继续后退，将赵岩一行人引向走廊另一端。他眼角余光看到林妍趁机溜进护士站，从那位“粉红护士“手中接过一个文件夹。
“抓住他！“赵岩突然大喊。
程默转身就跑，在拐角处险些撞上一个人。抬头一看，竟是穿着病号服的陆远山！老人坐在轮椅上，由杨教授推着，脸色惨白但目光如电。
“陆...陆董？！“赵岩像见了鬼一样刹住脚步。
“回去告诉陈立仁。“陆远山的声音虚弱却不容置疑，“想动远山集团，先从我尸体上踏过去。“
赵岩脸色变了又变，最终咬牙道：“您别得意太早，董事会已经...“
“已经什么？“一个洪亮的声音从电梯方向传来。李卫国带着六名军人快步走来，“陈立仁涉嫌危害国家安全，已经被控制。你是想同罪论处吗？“
赵岩面如死灰，两个壮汉早已举起双手。李卫国一挥手，军人迅速将他们控制住。
“陆老，您不该起来的！“杨教授焦急地说。
陆远山却摆摆手：“再不来...这帮兔崽子真要翻天了...“他的目光落在程默身上，“东西安全了？“
程默点头：“林妍保管着。“
“林妍？“陆远山挑眉，“那姑娘不错...比你机灵...“
话未说完，老人突然剧烈咳嗽起来，鲜血从氧气面罩下渗出。杨教授大惊失色：“快回ICU！“
程默想跟上去，却被李卫国拉住：“让他们处理。我们有更重要的事——陈立仁被捕前转移了大量资金，我们需要陆老的授权冻结账户。“
“但他现在这样...“
“所以需要你。“李卫国严肃地说，“陆老已经签署了临时授权书，在他无法履职期间，由你代行董事长职权。“
程默如遭雷击：“我？可我才...“
“没时间犹豫了！“李卫国塞给他一份文件，“每耽搁一分钟，就有上千万资金被转移！“
程默翻开文件，看到陆远山熟悉的签名和公司公章。授权范围之广、权力之大，几乎等同于将整个远山集团暂时交到他手中。
“我该怎么做？“
“立刻去公司，召开紧急董事会。“李卫国快速说道，“我会派两个人保护你。林小姐呢？“
程默这才想起林妍，四下张望却不见人影。正着急时，手机响了：“我在一楼大厅，东西安全。赵岩的人还在吗？“
“解决了。“程默松了口气，“我得立刻去公司，你...“
“我跟你一起。“林妍的声音坚定，“爸爸那边有军方的人守着，比跟着我更安全。“
十分钟后，程默在大厅见到了林妍。她头发有些凌乱，但眼睛亮得出奇，手中紧紧抓着一个牛皮纸袋。
“日志在里面。“她小声说，“还有...我发现了一件事。“
“什么？“
林妍四下看了看，凑近他耳边：“怀表里的照片...我好像在哪见过。“
程默心头一震：“真的？在哪里？“
“不确定...“林妍皱眉，“可能是某本杂志...给我点时间想想。“
他们匆匆走出医院，李卫国安排的车已经等在门口。上车前，程默忍不住回望ICU的窗户。恍惚间，他仿佛看到陆远山站在窗前对他点头，但仔细看又什么都没有。
“他会没事的。“林妍轻声说，手指不经意地碰了碰他的手背。
程默没有躲开。在这个充满危机的早晨，这只温暖的手仿佛唯一的锚点。他轻轻翻转手掌，与林妍十指相扣，就像大学时代无数次做过的那样。
“这次...我不会再放手了。“他低声说，更像是对自己承诺。
林妍没有回答，但她的手指收紧了一些，眼中闪烁着程默熟悉的、久违的光芒。
车子驶向远山大厦，阳光透过车窗在他们交握的手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程默突然想起怀表背面的那句话——“愿时光停驻“。
在这一刻，他多少理解了陆远山珍藏这张照片的心情。有些瞬间，有些人，值得用一生去铭记，哪怕最终只能成为怀表中的一张旧照。
而现在，他握着林妍的手，暗自决定不让他们的故事成为另一个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