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小弟们

到了周末，陈芝趁着空闲，奔着宏方网吧就去了。

逼仄又烟雾缭绕的网吧，陈芝专心致志地盯着屏幕。

这个时候的度娘还没有丧心病狂的塞广告，还在和谷歌、中搜进行激烈的市场厮杀。

搜索出来的新闻准确性也充满了互联网精神。

陈芝看到南州已经出现了哄抢生活物资的事情，这让他眉头拧成了麻花。

荒诞的抢食盐风波让他的记忆尤为深刻。

上学时候，陈山买了两百袋盐堆在家里，一直到他去上大学也没能吃完。

工作后，乡下的老妈妈们也坐着公交车去抢盐，任凭他在村口说到口干舌燥也劝阻不动。

自己这是又要见证一轮的循环了。

啪！

陈芝后脑传来一阵剧痛，打断了他的思路。

“你小子装什么深沉呢？”顶着刺猬头的周瑞挂着轻蔑的笑意。

他上前一步，搂住陈芝肩膀，瞪大眼睛往屏幕上看。

“你们高材生就是不一样，整天忧国忧民的。”

陈芝眼神冰冷，就像看一只苍蝇。

网吧的门帘被拉开了，冷风灌了进来。

“他妈的谁啊？”

周瑞回头，却看见四五个不良混混径直走了过来。

“杂毛？”

陈芝认出对方，就是那天自己和二中李朋朋胖揍的混混。

“妈的，这是你能随便起外号的？”周瑞大声斥责。

混混们将陈芝和周瑞团团围住。

“哥，这四中学生不懂事，给我个面子别和他一般见识。”周瑞谄媚道。

杂毛一把将周瑞推到一旁，笔直地站到陈芝面前。

“东哥！”

混混们齐声喊道。

“东哥？他？”周瑞傻眼了。

杂毛没有理会他的惊诧，而是对着陈芝恭恭敬敬。

“东哥，之前没听过您的名号，瞎了我们的狗眼。”

陈芝脸上带笑，询问道：“那现在怎么想明白了？”

杂毛脸上赔笑，尴尬道：“这不是朱叔给咱们讲道理了嘛。”

陈芝哈哈大笑，看来对方进去后没少被安排。

“现在你们跟着谁混？”陈芝问道。

杂毛摇摇头，表情也黯淡了下来。

“没了，大哥们都没了。”

陈芝拍了拍对方肩膀，指了指自己道：“你以后跟着我怎么样？”

杂毛愣了一下，一旁的周瑞也是瞪圆了眼睛。

“哥的意思是？”

“一直瞎混也没意思。”陈芝解释道，“给你们找些营生。”

杂毛看了看身后的兄弟们，咬着牙点了点头。

“不过，您要我干什么呢？”

陈芝指着屏幕说：“你会玩大话西游2吗？”

杂毛摇摇头。

“热血传奇呢？”

“东哥，我们只玩不花钱的游戏。”杂毛说道。

其他几个混混也是面露窘色。

陈芝打开网易门户，找到了大话西游的网页。

“你们看看这个游戏，过段时间要靠它赚钱。”

杂毛满脸疑惑：“玩游戏还能赚钱？”

这就是时代的信息差，在小城市里，很多人终其一生只是被动地接受时代的改变。

即便是听到了一些机会，也往往并不能付出实践。

只能在看到新闻的那个下午幡然醒悟，一边遗憾又一边觉得自己未卜先知。

“打金不是玩，你要挑几个靠谱的小兄弟。”

“会的，会的。”杂毛老实道。

“很好，你研究下这几个游戏，然后下次跟我说说你打算怎么做。”陈芝交代道。

杂毛满头大汗，不断地捋着刘海。

“每个周末我会来这里和你们碰头，如果我发现你没完成，别怪我我再把你送进牢子里。”

陈芝平静地说着威胁的话语，但这在杂毛眼里，对方就像恶魔一样。

“哦，噢噢。”

陈芝拍拍他的后背，语重心长道：“我们在做一项伟大的事业，道路也许是曲折的，但是前途一定是光明的，懂吗？”

杂毛晕晕乎乎，只能机械地点头。

陈芝很满意，然后点了点一旁惶恐的周瑞。

“第一个任务，把他给我扔出去！”

初春的寒气还没有散去，周瑞屁股朝天扎在宏方网吧门口的雪堆里。

他预想过自己的一天。

早起，偷钱，准备去网吧美美地玩上一天。

那现在呢？

“我到底干嘛来了？”

陈山也是发出了同样的疑问。

“你们这一家其乐融融的，我倒像个外人。”

朱兵递过一碗汤，讪讪道：“师父，咱都是一家人。”

“你师父这是嫌弃咱把他儿子扣住了。”王姨撇嘴道。

陈芝闷着头吃饭，根本不敢说一句话。

陈山摩挲着下巴，看向了朱鹮。

“要不……”

朱鹮警觉地抬起头。

“王姨，你有没有认识做单位电脑采购的人。”陈芝突然开口问道。

本来正抱着胳膊看戏的朱鹮母亲眉头微蹙。

“你爸要给你买电脑么？”

陈山瞪圆了眼睛，茫然道：“我不知道啊？”

陈芝放下碗筷，面色认真道：“南州不是发生疫情了嘛。”

王姨点点头道：“南州的事情我听说了，你是觉得他们应付不过来？”

“很有可能。”陈芝应道，“到时候电脑可以用来居家学习。”

朱兵喝了一口汤，信服的点点头。

嘭！

王姨猛地一拍茶几，呛得朱兵一脸汤。

“怎么了这是？”

王姨盯着陈芝，眼神锐利道：“先不说这个大流感能不能传到咱们这，你找单位采购买电脑？你在糊弄谁呢！”

陈芝尴尬地摸了摸鼻子。

“这种新型的大流感是以前我们从没遭遇过的，现在城市化这么快，很难预估它会发展到什么地步。”

朱兵点头道：“有道理。”

陈山嚼着鸡肉询问道：“城市化是什么意思？”

“别打岔！”王姨咆哮道，“你继续说。”

“尤其有高三生的家庭，电脑、打印机这些设备都会成为稀缺资源，但是那时候价格满天飞，花钱都买不到。”

王姨抱着胳膊，语气里带着几分讥讽：“你一个高中生想要当倒爷？”

陈芝摇摇头：“我不是说要搞投机倒把，而是这些东西我们不去做，别人就会做得更过分。”

“你现在应该把精力都放在学习上。”王姨摇头道。

“我马上就能考进火箭班了。”陈芝大言不惭道，“不信你问朱鹮。”

朱鹮刚想反驳，却发现陈芝目光灼灼，诚挚得烫人。

“嗯……嗯。”

朱鹮应了声，然后把头埋进碗里，耳朵通红。

王姨闻言压力气场也减弱了几分。

“即便你成绩提上去，也不要浪费精力，高考倒计时也就850来天了。”

陈芝略感遗憾，人生不如意事常八九，这里走不通，他只能另寻其他门路了。

王姨停顿了一下看向朱兵道：“是不是很久没和小虎吃饭了。”

朱兵有些奇怪，应道：“对，他不是忙嘛。”

王姨抱着胳膊，看着朱兵道：“等他们月考完，把小虎喊来一起吃个饭，好久没见他了。”

陈芝老老实实干饭，一副全凭大人做主的模样。

夜深了，把陈芝父子两个人送出门后，朱兵才摸着脑袋回到卧室。

“你怎么又答应他啦？”

王姨坐在梳妆台前，正贴着面膜护肤。

“给你小兄弟帮个忙不好吗？”

朱兵挠挠头道：“这小子最近像突然开窍了一样，做得很多事我都不理解，过度放任他会不会害了他？”

王姨扭过头去，压着嗓子道：“他和你那个莽撞师父一个性格，不达目的不罢休。再说你看你女儿，都帮这小子说谎话了，我能怎么办？”

朱兵坐在床上，摇头道：“鹮鹮以前可不是这样。”

“女儿长大了，有自己想法了很正常。”

朱兵忧心忡忡道：“那也不能早恋啊。”

王姨拍拍脸，毫不在意道：“放心吧，你女儿眼界高着呢。”

朱兵转忧为喜，咧嘴笑道：“就是嘛，谈也得上了大学，要是他们能考进一个大学，我就不反对。”

王姨撇了下嘴，根本不觉得有这个机会。

朱兵美滋滋躺在床上，旋即又突然坐了起来。

“那这样，他真去倒腾电脑了，不就本末倒置了嘛？”

王姨扭过身子，嘴角上扬：“他一个高中生哪有什么钱，到时候我让小虎使个绊子，他不还得乖乖回学校。”

朱兵眼睛一亮，猛拍大腿，伸出大拇指。

“咱们拒绝他，他就会来劲，他自己做不成，就会老老实实学习了。”

王姨也笑了起来。

“这小子估计也是想证明自己，才这么着急去赚钱，碰几回壁就知道社会险恶了。”

夫妻两人这边正聊着小算盘，隔壁的房间朱鹮也没有入睡。

她站在窗口看着夜空，目光一直投向了城市的边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