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苏良便尾随一行人跟着赵括进了府门。
一路上,苏良时不时的打量着找括,此人虽然是地头蛇,但也不像是心狠手辣的人,方才经过闹市时,不小心踢翻了路边菜筐,去下意识的弯腰扶起。
那种自然的神态,倒不像是作态。
也不知此人到此什么来路。
刚跨进赵府的黑漆大门,就听得“砰”的一声闷响。
只见前院武场上十几个褐衣汉子正在练把式,最前头那个络腮胡教头正对着木人桩猛击,拳风刮得三丈外的芭蕉叶簌簌发抖。
“都是重金聘来的武道好手。”引路的小厮见苏良驻足,不无得意地炫耀,“每月光药浴钱就要二十贯哩。”
穿过月洞门时,苏良瞥见西厢房外站着两个挎腰刀的,看那站姿分明是军中退下来的老行伍。
如今乱世之中,但凡有些家底的乡绅世族,都养着几个拳脚功夫了得的庄客。
西跨院里,十几个精壮汉子正在练石锁,古铜色的膀子上油汗涔涔,在日头下泛着光。那石锁少说也有两百斤重,在他们手里却像孩童的玩意儿似的,抛接自如。
看的苏良直呼牛啤!
赵括虽挂着镇守的名头,实则手底下不过三十个差役。平日里还要维护治安,收取赋税等工作,说难听点就是世袭过来的庄稼汉子。
真要遇上水匪劫掠,或者平衡水帮的势力,还得靠这些重金聘来的庄客。
“这些都是从云龙武馆挑来的好苗子,每月五两的月钱,包吃住不说,还供着练功的药材。”小厮颇为得意的介绍道。
苏良暗自点头。
俗话说,穷文富武。
习武之人最耗银钱,光是锤炼筋骨的药酒,一坛就得二两银子。更别提那些补气益血的方子,动辄要用到“金鳞赤尾”的血斑鳜、“银甲将军”的刀鱼髓、“浪里白条”的鲥鱼胶之类的贵重药材。
若是遇上内伤调理,还得寻那“铁头龙王”的青鱼胆配上“水上飞”的翘嘴鱼鳔,佐以三尾“金钱豹”纹的大鲤眼珠,这般讲究,寻常人家哪里负担得起?
也难怪武馆里的学徒,拼尽全力挤破脑袋都想进府门中当庄客了。
运气好的还能进到贵族、高官府中做侍卫头目,负责宅院护卫的虞候和亲事官。
一来可以利用乡绅的财力,为自己提供习武的滋补之药。
二来可以从各家好手中学习更多的武学,乡绅底蕴深厚,府中可以提供更多的武学功法。
其实,这算是一种互相利用的关系。
苏良心中盘算着,看来若想在武学之道上有所造诣,唯一的方法就是进入武馆,拜师学艺。
才有机会成为人上人。
或者参加武考,进入武道之途。
尤其是靖康年间,轻文重武已是大势,面对恶狼一般的金兵或者鬼怪,只有武道才能镇压一切。
武考生与文考生不同,文考则需要从乡试、会试和殿试层层选拔。而武考则是由各地乡绅士族举荐,再不济也要有武馆推举才有名额。
普通人家若想获得武道成就,比登天还难。
虽然生逢乱世,对于普通人家没有公平可言,可要想受人尊重,免成权贵的刀俎之肉,只有站得更高才能看的更远。
.....
“你且在此等候,我去寻林教头前来。”引路小厮便小跑去了西跨院。
苏良放下鱼篓,没多久,一位面向瘦削的中年人走来,浑身散发着一股煞气。
赵括对此人也是十分恭敬,躬手行礼,急切问道:“林教头,你且看仔细,这鱼是不是血斑鳜?”
那人对赵括微微点头,以武者的姿态扫视了一眼赵括,随后看向鱼篓,眉头一皱便识得此鱼。
转而打量着苏良,眼神从身上扫过,有一种无形的压迫。
也不知道这人到底是什么本事。
“鱼是你打的?”
“回大人话,是的。”
“在哪打的?”
“鬼头礁。”
“那里可有暗礁横生,你能进入。”
“小的运气好,在外围打到的。”
那人思索片刻,随后便退到了一旁,不再言语,十分高冷。
赵括立刻欢喜,“来人,打赏。”
身后管家立刻掏出六两银子,苏良伸手接过。没想到比预想的还多出一两银子,饶是王三,恐怕就在中间吞掉了。
“多谢大人。”
“对了,以后若是还打到这等好物,直接送上府来。”
苏良心中一喜,皱眉婉言道:“小的乃兴坪渔村人氏,水帮有言,好物需在码头先过称....”
“水帮那帮腌臜水货,你不必管,尽管送来便可。”
“小的明白...”
苏良手握沉甸甸的钱袋,快步走出了府门,身上有了钱,连走路都轻飘飘的。
如今加上从石三身上搜罗的二两三钱,再加上今日的鱼获收成,现在自己可是有八两三钱的巨款。
不光是凑够了船头银,就连今年的秋税都凑齐了。
而且盈余的数量还足够他们吃一年的粗粮了。
今年的日子确实是好过了。
等这是事情有了眉目,就可以考虑自己学武的事情了。
苏良划着舢板船回到沿着水道回村,在经过芦苇荡时,下意识撇向石三身陨的那段芦苇沟。
隐约看到一伙人蒙着面,正从中拖拽乌篷船,这伙人身手矫健,拖船的动作格外熟练,应该是到处流窜作案的水匪了。
这些人原是附近渔村的渔户,只是生存遇到问题,受不了压榨盘剥,便聚集在一起打家劫舍,为祸一方。
很多人不愿意走水道的原因,很大一部分人就是不安全,若是碰到水匪,杀人劫财也是常事。
宁愿走陆路多行走半个时辰。
如今他们碰到这无主的乌篷船,自然是白捡了一个便宜。
“大哥,这船够新,至少能换一个月酒钱!”一个矮个子压低声音笑道,露出满口黄牙。
苏良的舢板不小心擦到芦苇,发出“咔嚓“轻响。领头汉子猛地抬头,阴鸷的目光穿过芦苇间隙:“小子,看什么看?”
他右手已经摸向鱼叉,水面顿时荡开危险的波纹。
苏良压下眼底杀意,故作惶恐地缩了缩脖子:“路过....各位爷辛苦,小可这就走。”
说罢猛划一桨,舢板如离弦之箭窜出芦苇荡。
身后传来压低的争执:
“追不追?”
“正事要紧!”
转过水道弯,渔村的轮廓在暮色中浮现。
苏良却看见自家院门前围着五六个妇人,李素心单薄的身影被她们围在中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