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片海域里打渔的,有一个算一个都是相识的,哪个不是风吹日晒的黑脸膛?眼前这后生,面皮白净,眉目清朗,倒像是县学里走出来的读书人。
“在下苏良,家父苏二河。”
苏良拱手作了个揖,举手投足间仍带着读书人的斯文气。
“苏二河”三字一出,几个年长的渔夫交换了眼色。
这名字在义兴县可是响当当的,当年苏县丞乘着小轿下乡的场面,有些老人还记忆犹新。只是后来不知怎地丢了官身,家道中落。
大家下意识开始打量起来。
“莫不是苏家二郎?“
“正是。”
谁不知道苏家二郎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病秧子?去年腊月还听说他家里揭不开锅,怎地转眼就成了捕鱼的好手?
江波走上前来,眯着眼打量那条血斑鳜。虽说也是难得的好货色,但比起自己篓里那条金线鳖,终究差了几分斤两。
他嘴角不自觉扬起一抹得意的弧度。
寻常人只道这是煲汤的上品,
却不知金线鳖最妙处,全在这副甲壳上,在占卜行家眼里,这三道金线的鳖甲才是真正的宝贝。指节叩击甲片时,那“咚咚”的声响中暗合天地韵律,正是占验吉凶的绝佳法器。
《宣和遗事》载为:国运灵鼋,可卜兴衰。
大宋官家祭天时,用的就是这等金线灵鼋!
.........
恰在此时,一条乌篷船缓缓靠岸,船头立着两个身影。
年长者约莫五旬开外,一袭洗得发白的靛蓝武袍,颌下三缕山羊须随风轻摆。虽作儒士打扮,但那双鹰目开阖间精光四射。
身后还跟着一名年轻弟子,从束脩来看,应该是云龙武馆的人。
这也是他们的金主子。
渔民们纷纷退后,把江波和苏良让到前头。谁不知道云龙武馆的人专为宝鱼而来?
“诸位乡亲,今日可有宝鱼收获?”老者抱拳行礼,声音浑厚如钟。
“有有有!”
江波立刻将自己的鱼篓拿了过来。
“杨教头您瞧!刚网的金线鳖,这壳上三道金线分毫不差!”
他特意翻转鳖甲,阳光下那三道金线果然熠熠生辉,宛如用金粉描画的一般。
杨教头看了一眼,心中一喜。
今天总算是没白来,总算是给他碰到一次宝鱼了。
金线鳖虽然对自身的气血提升不大,也不修炼占卜术,但这甲壳可入药化膏,外敷可治外伤,也是难得好物。
“不错,二两银子,如何?”
“可以可以!”
江波忙不迭点头。
身后弟子已利落地掏银捉鳖,随后放到自己的乌篷船的隔板中。
在众人的羡慕神色下,江波接过碎银得意的揣进兜里。
杨教头正准备走时,王麻子忽叫了一声:“这里还有血斑鳜一条!”
杨教头忽闻血斑鳜,脚下步子一停,随即转身过来。
“嗯?”
苏良提起鱼篓,篓中赤鱼甩尾还甩着水珠子。
“没带秤杆,”他掂了掂篓子,“约莫四五斤重。”
杨教头走来,看到赤色血鱼,顿时乐了,一天之内出现两条宝鱼,确实少见。
“这条鱼我给你五两银子可否?”
苏良点点头:“行!”
身后的弟子忙不迭的将剩余的钱袋全都扔了过来。
看着他们将血斑鳜捉走后,安静的礁岛上顿时响起窃窃私语。
“整整五两银子!”
“这苏二郎当真是神人啊,买粗粮能吃上一年了。”
江波此时嘴巴跟塞了一块抹布似的,自己的金线鳖明明比那血斑鳜还要重上一斤,怎么价格相差这么多。
若是能卖给占卜之人,肯定能卖更高的价钱,想想感觉自己亏了。
大家看完了热闹,随后簇拥着苏良问东问西,大都是关于一些水讯、鱼纹之类的专业知识。
通过这些天的水纹观察,苏良也总结出了一些经验,便坐下来跟大伙分享一下。
渔民们虽然大字不识一个,但是脑壳好用,听得格外认真。
与之相比的,那江波就显得无趣多了。
江家守着祖传的打渔技巧跟宝贝似的,还放言道千金不换。
而苏良无条件的跟大家分享渔汛信息,这对比不要太明显了。
原本还在被恭维的画面,瞬间变得冷冷清清。
江波撇了一眼苏良,恨的咬牙切齿。
自觉没趣,便驾着自家的乌篷船,朝着码头去了。
这块岛礁上虽然常有贩私的事情,但渔民们都会紧紧抱团,没人跟水帮告密。
逐渐,这里已成形成一条不成文的规矩,能买得起宝鱼的,非富即贵,水帮都会给上几分面子。
等过了半个时辰。
苏良起身招呼大家散去了,随后也跟梁大山他们准备回去交货了,剩下的小鱼小虾就没必要贩私了,随着大家一起前往码头。
苏良坐在船头思索着,那杨教头虽然外表儒雅,但是隐约从身上感觉到,比那天在赵府见到的大汉,压迫力还要强上几分。
或许,论武学修为,这杨教头似乎比那汉子更高一层。
这个世界的武道划分,苏良只知道一个简单的轮廓,共分为四层,也就是大家常说的:
一练筋骨皮,二练气血髓,三练脏腑劲,四练百窍通。
简单来讲就是开窍、换血、鸣腑、通窍。
能有教头的称呼,一般都是武师级别,通常是在第四练,达到了“通窍”级别。
若是再往后,踏过通窍关卡,自己也不知道是何境界了。
思绪间,舢板已靠岸。
码头依旧喧嚣,数十艘渔船停泊,水帮的汉子们赤膊上阵,忙着收鱼、搬筐、装船。这些鱼获,大多会沿水道北上,运往常州府及晋陵、武进、无锡等地贩卖。
众人陆续上岸,将鱼篓搬至称重处。
负责记账的汉子拨弄着算盘珠子,口中念念有词:
“青鳞仔二十斤,六百文,扣两成税,剩四百五十文……”
“泥头虾三斤二钱,抹个零算三斤,扣税后一百八十文。”
....
轮到苏良时,他哗啦一声将鱼获倒入筐里,银亮的鱼身堆成小山,惊得记账汉子“咦”了一声,忙又添了两个秤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