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书文的炼金驳船刚驶入东溟港的靛蓝雾障,就被十二道交叉扫描的灵石探照灯锁定了船身。他推开舱门时,咸涩海风里裹挟的硫磺味已变成浓烈的硝烟。
“沐雨枫,你和卡洛夫把港务司改造成军工厂了?”
陈书文踏上那条再熟悉不过的青石板街的时候,陡然发现空气中弥漫着不安的气息。前来接应的沐雨枫的面容也相当凝重,没有陈书文想象的那种迎接他凯旋的兴奋。
“恐怕不得不这么做,主上。中州最近有人对东溟港不利。”沐雨枫的回应相当干脆。
港务处中,沐雨枫指尖划过茶案,其上东溟港的防务图标注了被海陆双重围攻的最坏情况。
“中州户部一周前签发《漕运改制令》,要把我们的一系列商品的专营权划给镇海侯,为外国货船备案的月初通行权也一并取消。”
“庙堂上那些人当然喜欢趁我不在使坏。”陈书文冷哼道,“等到我们派点船到他们的海军基地附近逛逛他们就能老实一点。”
“这次不一样。”沐雨枫摇头道,“那位侯爷的背后也有数位中州武林的高手支持。而最重要的是,他和一个特殊的人是好朋友。”
“皇帝还是先皇?”陈书文冷哼一声,“总不能是某位修炼到九重的某位大能吧?”
“……陈泽天。”沐雨枫低头道,“你应该知道这个名字的分量。”
陈书文怔住了,因为当今的陈氏家主,陈书文的长兄,就叫做陈泽天。
窗外传来蒸汽起重机的轰鸣,陈书文推开雕花木窗,看见卡洛夫正在码头调试新型灵石吊臂。月光下,那些机械臂关节处闪烁的并非炼金符文,而是中州工部特制的龙鳞密文。
“最棘手的就在这里。这段时间我们正在做防止敌手们水路并进威胁东溟港的最坏打算,只为了能拖到你们回来。”沐雨枫叹道,“但如果对方是那位家主,我想恐怕主上和叶清歌也不太能做到什么。”
“他有何立场来找我们的麻烦?”叶清歌的冰魄剑气突然冻结了沙盘上的红色路线,“我们不去找他麻烦就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他们倒是真的炮制了一些……或假或真的资料。”沐雨枫咬牙切齿道,“南方商会那些遗老们,上个月在暗市向密教收购了三百具溺尸。而一个半月前海军剿灭的海寇余党的口供中,据说也有对我们不利的描述。”
“商会和海军也想掺一脚吗。”陈书文摇头道,“看来这位侯爷自己的分量有点重,但我只能说从未听闻其人。在这一连串的敌对行动中,恐怕他是最薄弱的一环。”
“卡洛夫也跟我说过,要去探一探他的虚实,但我说你回来之前不要打草惊蛇。”沐雨枫回应道,“以上所有人中,对付起来最麻烦的当然是家主大人,但愿他能理解你的苦衷。”
“我们比主家弱在哪里?”叶清歌还是那么忿忿不平,“是因为他世袭的公爵爵位,还是他拥有着祖传长子的几乎无限的精力?”
“噗。”陈书文笑出了声,“当然不是。无论是我们对付过的陈云麓和陈梓桐,还是我们的伙伴陈天乐和陈天歌,他们包括我都是陈家的旁系。而陈家的主干和他的副手能动用的资源,恐怕是你我都很难想象的。”
“而且我们在东溟港以外的征伐,几乎一定会给陈家的主干做嫁衣。”
陈书文转身时恰好看见苏达倚在炼金塔的青铜管道旁,这位燃烬山弟子的灰白长衫沾满河床特有的青磷碎屑,腰间悬挂的龙脉测绘仪竟被替换成了陈氏主家的蟠龙铜符。
“你怎么会在这?你不应该在灰水河谷吗?”叶清歌的冰魄真气悄然冻结了苏达靴底粘连的淤泥。
“因为灰水河河谷给陈家的主干做嫁衣了啊。他们趁你不在,可是动用了《宗族产业回收令》第七款呢。”苏达叙述道,“三天前的子夜,那些守陵卫突然脱离了我们所有人的控制,那个拿着《回收令》的小吏,却能得意洋洋的将那些灵根产物颐指气使。”
“然后呢?”陈书文追问道。
“然后我就辞职回来了呗。陈家的《回收令》看上去是规则、因果级别的法令,您虽然有恩于我,但我起码也得活着向你报告这一切不是吗。”苏达无奈地笑了,“陈掌柜要是批评我,那我只能认了。”
“怎么会批评你。”陈书文无奈地摇头道,“我倾向于这个《回收令》有它的适用范围,不然他们早就对东溟港下手了。”
“现在下手也不迟。”苏达指出,“我看他们这下就是奔着我们来的。”
“那就有地方说不通了。”之前一直沉默的雷金纳德突然发话了,“既然想要把东溟港收到自己的手上,把旁支一脚踢开,直接踢就是了,为什么还要依靠一位侯爵分拆东溟港的业务?”
“我也觉得。”沐雨枫放下了笔和账本,“他们可以一口吃下我们,而我们要是反抗,不仅实力不足还得背上忤逆家主的恶名,但他们没有这么做,说明还是有些顾虑的。”
“我倒是觉得主家没这么做,是为了考虑他们那几乎没有的名声。”叶清歌自从转向了正确的修炼道路并突破七重后,越来越多地讲出自己的想法了,“无论怎么样兄弟阋墙对于他们来说都算是一种丑闻,会影响到主家在内的,整个家族的名望。”
“兄弟阋墙?哼。”陈书文突然想到了什么,“陈家的人遍布了中州各地,兄弟阋墙的事情可曾少见?只是他们主家不便出面而已。”
他起身打开朝向灵海的那面窗,咸湿的海风伴随着硫磺和硝石的气味灌入港务处。
“但你看,陈梓桐和陈云麓两人,何尝不是一直在为主家做脏事,甚至要委身西陆异教,才得以在主家面前得到片刻喘息?我陈书文和我麾下的东溟港,在我的长兄面前,怎么可能是一个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