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君子报仇

万寿宫外。

太液池畔的垂柳,掩映着东边皇宫大内的红墙琉璃瓦,也挡住了高照的日头。

可吕本等人却只觉得分外燥热难耐。

反观严嵩等人,则是面带笑容,神色轻松。

夏邦谟更是言语浮夸,不加掩饰的夸赞着首辅的持国之稳。

对于吕本、徐阶等人而言,这无疑又是一场属于奸党严贼等人的胜利,而属于他们的又一次失败。

倒是张居正,跟随在这一众部堂阁老身后,默默无言。

今日圣前种种。

给了他太多全新的认识和冲击。

如吕本、闻渊、徐阶这等往日里急公近义,忧心国家的人,当真都是好的?

而如严嵩这等已经可以说是人人喊打的所谓奸佞,又当真就是坏的彻底?

若是如此。

那自己今日奏言开海,又算是什么?

年轻的庶吉士,心中不断的思考着这一系列的问题。

就在他快要想明白的时候。

司礼监掌印太监黄锦,已经从后面追上众人。

“张先生!”

“张先生!”

黄锦连声呼喊了两下。

张居正停下了脚步,严嵩、吕本等人也停了下来,回头看向不知是何原因追上来的这位内相。

当着众人的面,黄锦却是目光直定定的看着张居正。

“庶吉士,有陛下的旨意。”

张居正心头一震,脑袋却是有些发懵。

倒是严嵩,大抵是瞧出了些什么,在旁笑眯眯的说道:“还不快快跪下接旨?”

说完后,老严头便好整以暇的抱着双手,让到了一旁。

张居正这才反应过来,赶忙跪拜在地。

“臣,张居正,听旨。”

黄锦这才从袖中取出一道旨意,也不打开,直接说道:“陛下说,庶吉士张居正公忠体国,虽馆选观政不足三年,却已见才成,勘磨足矣。其思在国,其念在民,正是国家大用之人。自即日起,加翰林院编修,任兵科给事中,依旧坐值文华殿以备东宫咨政。”

话说完,黄锦便上前将旨意塞进了张居正怀里。

而后又拍了拍他的手臂。

“张翰林,陛下还说,年轻人讨论政事容易激动不是坏事,可往后担事了,万不可再如此了。”

黄锦一边叮嘱着,一边笑着脸看向吕本等人。

“诸位阁老、部堂都是为国尽忠,什么欺君的话,可不能再说了。”

张居正此刻还陷在忽然结束实习期,正式转正成为翰林院编修以及兵科给事中,这两个清贵无比的官职上。

吕本、闻渊、徐阶、詹荣等人则是神色中有着意外,也带着些安心。

黄锦最后这话,与其说是皇帝在叮嘱张居正,倒不如说是给他们宽心。

至于严嵩等人。

一如过往。

已经开始捉摸着,如何将眼前这位朝中新贵,收入囊中,拉拢为己方了。

大明朝在嘉靖二十八年,似乎是变了一些。

但好像,又什么都没变。

……

“喵。”

“喵喵……”

无逸殿深处。

朱载壡瞧着霜眉在御桌上伸着懒腰,冲着自己猫叫,有些忍不住跟随在老道长身后到了近前,偷偷的撸了这猫几下。

“喵喵喵!”

似乎是储君手上的力气太大了些。

霜眉那双洁白的眉毛跳动着,猫叫着表示抗议和不满。

嘉靖回头看了一眼,赶忙伸手捞起霜眉,兜入怀中,而后瞪了儿子两眼:“混小子莫惹它!”

朱载壡讪讪一笑。

收回手,心里却已经开始盘算着,怎么将这猫弄回东宫了。

听说猫咪都爱小鱼干。

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用小鱼干将这猫勾引到东宫去。

他在想着勾搭猫的事情。

那头嘉靖已经是面带笑容的说道:“今日在莱州试行开海的法子倒是不错,如何想到的?”

朱载壡赶忙收神:“东南依仗路远,往来旬月,便盘亘地方,四处串联。与其和他们纠缠是否要开海一事,倒不如直接撇开他们,选在山东这等就在京师附近的地方试行。”

嘉靖呵呵一笑:“到底还是有几分孩子气,如那街头孩童一般,玩的不乐意了,便不带着旁人一起玩。”

朱载壡立马在脸上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既然老道长这样想,那自己也不会否认。

嘉靖却又点头道:“不过确实是个好法子,不然朕也不会允了你这等建议。”

朱载壡躬身作揖:“是父皇圣明。”

嘉靖撇撇嘴:“不过虽然有些孩子气,但念头却也稳重,只取莱州一地试行,倒是没有孩童那等冒进的坏处。”

见终于提到了重点。

朱载壡收敛神色道:“儿臣以为,此番即便是拉着严阁老他们通过了试行开海之事,却也不能就此放松下来。只在莱州一地试行,不论发生什么事情,父皇也能从容应对。”

嘉靖眉头一动:“你的意思是……这事恐怕还有波折?”

朱载壡抬头看向老道长:“父皇明明知晓,即便如今要在莱州试行开海,必然会生出不少风波,兴许还会出些乱子。儿臣这点算计,如何能瞒得过父皇?”

见儿子没有被自己哄骗住,嘉靖也只是哈哈一笑。

朱载壡则是继续说:“今日严阁老他们能支持此事,儿臣倒是不意外,毕竟依着父皇过往用人,严阁老他们今日无论如何都会支持。倒是都御史屠侨忽然支持儿臣所言,倒是让儿臣有些意外。不过如今想来,能将此事开一个头,也算是好事。”

嘉靖再次点头赞同。

严嵩和朝中那些臣子之间的明争暗斗,自己能看不明白?

过去二十年的嘉靖中兴,不是白说的。

朱载壡这时候又说:“如今离着在莱州试行开海,只差颁布旨意,内阁和各部司通力行事。其实在莱州试行开海只为其一,儿臣倒是觉得,这开海之外,能借此操练一支可用的水师和卫所官兵,同样重要。”

说完后。

他便抬头看向正在默默撸猫的嘉靖。

兵权。

这在如今的大明,算得上是一个禁忌。

嘉靖亦是沉吟了起来,半响后才幽幽开口:“水师和开海卫所,你属意何人?”

朱载壡却是推辞道:“一切听凭父皇圣裁,但水师和开海卫所所用之人,须得要身家清白,忠心父皇的才行。”

嘉靖点了点头,在这件事上没再多说什么。

朱载壡则是试探着看了霜眉几眼,终于是从老道长手里给接了过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

嘉靖才重新说:“张居正这个人可以用,你好生约束着便是。但也不能事事推心置腹,太过亲昵。听说当日张治为你推举五人,另外四人也可亲近亲近,不可诸事操于一人之手。”

这算是老皇帝对储君的叮嘱和教导,传授帝王之术了。

朱载壡将霜眉按在桌子上,颔首点头。

此时黄锦刚好赶了回来。

嘉靖看了过去:“若非……朕当真忍不得当下便派人赶赴东南,好生问一问他们,朱纨究竟是怎么死的!”

黄锦看了一眼,赶忙低头,开始为皇帝准备茶饮。

朱载壡思忖一二,方才小声说道:“朱御史尽职尽守,忠君为国,如今横死东南,儿臣亦心感悲痛,只是所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父皇乾坤社稷,执掌天下,又何必急于一时。”

说罢。

他犹豫了片刻。

“不过……儿臣倒觉得父皇出这口恶气的时间。”

“也不会太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