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点，周小棠已经醒了第三次。窗外天色还暗着，她盯着天花板上的光影，那里还留着昨晚汽水罐折射出的蜜桃色光斑。床头柜上的闹钟显示距离起床还有一小时，但她已经毫无睡意。
手指无意识地抚过左手手腕，那道疤痕在晨光中显得格外明显。她突然想起昨天程野目光停留在上面的瞬间，他看到了吗？他会怎么想？这个念头让她胃部一阵紧缩。
“小棠？怎么起这么早？“母亲的声音从门外传来，伴随着煎蛋的滋滋声。
“睡醒了。“她应了一声，迅速拉下袖子遮住手腕。镜子里的女孩眼下有淡淡的青黑，但眼睛却亮得反常。周小棠犹豫了一下，从衣柜深处翻出一条淡蓝色丝巾，轻轻系在手腕上。
早餐桌上，父亲埋头看报纸，母亲把煎蛋推到她面前。“新学校怎么样？“父亲头也不抬地问。
“挺好的。“周小棠戳了戳蛋黄，看着它缓缓流出，“同学们都很友好。“
“那就好。“父亲翻过一页报纸，“别辜负这次转学机会。“
这句话像一块石头沉入胃里。周小棠放下筷子，突然没了食欲。她想起南城一中的心理咨询室里，那位温柔的女医生曾说过：“你不需要用成绩来证明自己值得被爱。“
“我吃好了。“她轻声说，拎起书包逃也似地出了门。
清晨的校园安静得出奇。周小棠站在校门口，看着朝阳一点点染红教学楼。她来得太早了，校门都还没开。正当她犹豫要不要去附近的便利店坐会儿时，一阵熟悉的篮球拍地声从围墙后传来。
鬼使神差地，她循着声音走去。绕过一片灌木丛，她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程野一个人在晨光中练习投篮，白色T恤已经被汗水浸透，贴在背上。他的动作干净利落，篮球划出完美的弧线，“唰“地一声空心入网。
周小棠屏住呼吸，下意识地后退一步，却不小心踩断了一根树枝。
“谁在那里？“程野猛地转头，篮球从手中滑落，滚到一边。
被发现的心虚感让周小棠脸颊发烫。“是我，“她小声说，从灌木丛后走出来，“周小棠。“
程野的表情从警惕瞬间变成惊喜。“早啊，“他小跑着过来，身上散发着晨跑后的热气，“你怎么来这么早？“
“睡不着。“周小棠盯着自己的鞋尖，突然注意到程野的球鞋上有一处新磨损，“你呢？每天都这么早来练球吗？“
“嗯，习惯了。“程野用T恤下摆擦了擦汗，露出一截精瘦的腰腹，“早上没人抢场地。“他弯腰捡起篮球，突然注意到周小棠手腕上的丝巾，“这个...很漂亮。“
周小棠下意识地把手背到身后。“谢谢，“她生硬地转移话题，“你投篮很准。“
程野似乎察觉到了她的不安，没有追问。“想试试吗？“他突然把篮球递过来。
“我？“周小棠瞪大眼睛，“我不会...“
“很简单的，我教你。“程野不由分说地拉着她走向球场，手掌的温度透过丝巾传来，烫得惊人。
站在罚球线上，周小棠手足无措地抱着篮球，感觉它比想象中沉得多。“我该怎么做？“
“首先，手指这样分开。“程野站到她身后，双手轻轻覆在她的手上调整姿势。他的胸膛几乎贴着她的后背，呼吸喷在她的耳畔，带着淡淡的橙子香气。“对，就是这样...然后膝盖微屈...“
周小棠全身僵硬，心跳声大得仿佛整个球场都能听见。程野的手很大，完全包裹住她的，掌心的茧子摩擦着她的手背，触感鲜明得令人眩晕。
“现在，看着篮筐，轻轻推出去。“他的声音低低的，带着晨起的沙哑。
篮球脱手而出，划出一道笨拙的弧线，连篮板都没碰到就落在地上。
“抱歉，我太笨了。“周小棠窘迫地说。
程野却笑了：“第一次能碰到网就不错了，你做得很好。“他跑去捡球，背影在晨光中镀上一层金边。“再来一次？“
就这样，周小棠在程野的指导下投了十几次篮，直到校门口开始有学生陆续进来。最后一次，篮球竟然奇迹般地擦到了篮网。
“我碰到了！“她忍不住欢呼，转头看向程野，眼睛亮晶晶的。
程野怔了一下，随即笑得露出虎牙：“我说什么来着？你很有天赋。“他接过篮球，突然压低声音，“对了，中午还能在便利店见面吗？我有东西给你。“
周小棠点点头，心跳又不受控制地加速了。
上午的课程周小棠几乎没听进去。她不停地回想着清晨程野教她投篮时，他手掌的温度和呼吸的频率。林晓几次试图和她说话，都被她心不在焉地应付过去。
“你今天怪怪的，“林晓眯起眼睛，“发生什么好事了？“
“没什么，“周小棠低头整理笔记，却掩饰不住嘴角的笑意，“就是...早上碰到程野了。“
“什么？！“林晓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细节！我要听细节！“
周小棠简单说了早晨的事，当然省略了那些让她脸红心跳的细节。林晓听完，神秘兮兮地从书包里掏出一个小本子：“我就知道！得记下来，第37对校园CP即将诞生...“
“什么CP啊，别瞎说。“周小棠轻轻推了她一下，却忍不住期待中午的见面。
下课铃一响，她就借口去洗手间溜出了教室。在镜子前，她仔细整理了一下头发和丝巾，深吸几口气才走向便利店。
程野已经在那里了，靠在一排货架旁，手里拿着两罐汽水——一罐橙子味，一罐蜜桃味。看到周小棠进来，他眼睛一亮，举起汽水示意。
“给，“他递过蜜桃味的那罐，“昨天看你挺喜欢的。“
“谢谢。“周小棠接过汽水，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手，像触电般缩了回来。
程野似乎没注意到她的紧张，神秘地笑了笑：“还有别的。“他从书包里掏出一个精致的玻璃瓶，里面装着橙黄色的液体，“我自己调的，橙子汽水。“
周小棠惊讶地接过瓶子。液体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像是融化的琥珀，瓶底沉着几片新鲜的橙子切片。“你自己做的？“
“嗯，家里有个小型汽水机。“程野挠挠头，突然有些不好意思，“我从小就喜欢研究各种汽水配方...这个加了点蜂蜜和薄荷，不会太甜。“
周小棠小心地拧开瓶盖，气泡立刻欢快地涌上来。她抿了一小口，眼睛瞬间睁大——清新的橙香在口中炸开，后调带着淡淡的薄荷凉意，比市售的汽水层次丰富得多。
“好喝吗？“程野期待地问。
“太好喝了！“周小棠由衷地赞叹，“你真的很有天赋。“
程野的笑容扩大了：“其实我以后想...“他的话被突然响起的上课铃打断。“糟了，化学课！“他看了眼手表，“放学后能再聊吗？我在图书馆等你。“
周小棠点点头，目送他匆匆跑出便利店，手里紧握着那瓶特制汽水，胸口涌动着一种陌生的温暖。
下午的化学课上周小棠完全走神了，满脑子都是程野说“我以后想“时的表情。他到底想说什么？他的梦想是什么？为什么说到汽水时他的眼睛会那么亮？
放学后，她如约来到图书馆。明德的图书馆很大，四层楼的中空设计让阳光能直射到底层。周小棠在角落里找到了程野，他正埋头看一本厚重的书，阳光透过他琥珀色的瞳孔，像是两盏小小的灯。
“在看什么？“她轻声问，在他对面坐下。
程野合上书，露出封面《食品工程学导论》。“没什么，随便看看。“他迅速把书推到一边，但周小棠已经看到了里面的内容，全是关于饮料配方和食品加工的笔记。
“你对这个很感兴趣？“她好奇地问。
程野犹豫了一下，声音低了下来：“其实...我想学食品科学，以后开发自己的汽水品牌。“他摸了摸鼻子，“听起来很傻吧？“
“一点也不！“周小棠脱口而出，“我觉得很棒。你调的汽水真的很好喝。“
程野的眼睛亮了起来：“真的？我爸妈觉得这是不务正业...他们想让我学金融，继承家业。“他苦笑了一下，“我爸是程氏饮料的CEO。“
周小棠瞪大了眼睛。程氏饮料是全国最大的饮料集团之一，她昨天喝的蜜桃汽水就是他们旗下的品牌。
“所以...你是...“
“富二代？“程野自嘲地笑笑，“算是吧。不过我更想靠自己的能力做点什么。“他轻轻敲了敲那本《食品工程学导论》，“这是我的秘密，除了你没人知道。“
这个认知让周小棠心头一颤。他信任我。这个念头比任何汽水都要甜蜜。
“我不会告诉任何人的。“她郑重承诺。
程野微笑着看她：“我知道。“他顿了顿，“所以...能告诉我你的秘密吗？“他的目光落在她的丝巾上，意有所指。
周小棠的笑容僵住了。她下意识地抓紧手腕，喉咙突然发紧。那些黑暗的记忆像潮水般涌来，南城一中的流言蜚语，课桌上的刻字，厕所隔间里的谩骂，还有那个绝望的夜晚...
“对不起，我不该问的。“程野敏锐地察觉到她的不适，立刻道歉，“等你准备好了再说。“
周小棠感激地点点头，努力平复呼吸。就在这时，图书馆的广播突然响起：“高三7班程野同学，请立即到教务处。重复，高三7班程野同学...“
程野皱起眉头：“又来了。“他叹了口气，收拾书包站起身，“抱歉，我得去看看。明天见？“
“嗯，明天见。“周小棠勉强笑了笑。
看着程野离去的背影，她突然注意到他忘带了那本《食品工程学导论》。她犹豫了一下，翻开扉页，上面用漂亮的字迹写着：“程野的汽水实验室，总有一天，我会让全世界尝到我的味道。“
周小棠轻轻抚过这行字，胸口涌起一股暖流。就在这时，一张照片从书页中滑落，是程野和一个笑容灿烂的中年男子的合影，背景是一个小型汽水作坊。照片背面写着：“给最爱汽水的小野，永远记住最初的味道。—舅舅“
她把照片小心地夹回书里，若有所思。原来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伤疤，只是有些藏在心里，有些露在外面。
回家的路上，周小棠把那瓶特制汽水喝完了。橙子的香甜和薄荷的清凉交织在一起，让她想起程野的笑容，明亮中带着一丝苦涩，就像这汽水的后调。
晚饭时，父亲突然宣布：“小棠，周末程氏饮料的公子要来我们公司参观，你妈妈想请他们全家来吃饭。“
周小棠的筷子掉在了桌上。“程...程氏饮料？“
“是啊，就是那个程氏集团。“母亲兴奋地说，“听说他们公子和你同龄，也在明德高中...“
周小棠的耳朵嗡嗡作响。程野要来她家吃饭？看到她简陋的家，见到她平凡的父母？一阵恐慌袭来，她猛地站起来：“我不舒服，先回房间了。“
锁上门，周小棠蜷缩在床上，手腕上的疤痕隐隐作痛。她拿出那本蓝色笔记本，翻到最新一页：
今天值得活下去的理由：
1.晨光中程野教我投篮的手
2.他特制的橙子薄荷汽水
3.他说“这是我的秘密，除了你没人知道“
写完这些，她轻轻解开丝巾，第一次认真审视那道疤痕。它已经淡了很多，但依然清晰可见，像是一个永恒的提醒。
窗外，暮色四合。周小棠想起程野说“总有一天，我会让全世界尝到我的味道“时的神情，那么坚定，那么明亮。也许，她默默地想，也许有一天，我也能勇敢地展示自己的伤疤，不再隐藏。
她拿出手机，犹豫了很久，终于给程野发了一条消息：“周末你要来我家吃饭？“
几乎是立刻，手机就亮了起来：“你也收到消息了？我爸妈刚告诉我。说实话，我有点紧张...“
看着这条消息，周小棠突然笑了。原来他也会紧张。这个认知奇妙地安抚了她。她回复道：“我也是。不过...也许没那么糟？“
程野回得很快：“至少我们能一起紧张。对了，明天给你带新口味，蓝莓薄荷，我昨晚刚研发成功的。“
周小棠抱着手机，感觉胸口有什么东西轻轻化开了，像是汽水里的冰块，凉凉的，甜甜的。明天，她想，明天又是新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