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生存或是死亡

杨冬轻笑了一下。

苏修心中暗自松了口气。

看来杨冬暂时还没有自杀的念头。

苏修估计这个时候的杨冬已经知道了关于三体的部分真相，并知晓了黑暗森林法则，甚至了解了关于叶文洁的某些历史。

在事业亲情的重重打击之下，杨冬在绝望中选择自我了断。

苏修思考着该如何阻止杨冬的自杀。

灵能？暗示？亦或者用言语开导？

实际上单纯的语言劝导是最难以起效的。

原因也很简单，作为叶文洁的女儿，同样也是三体的暗线之一，杨冬所知道的真相要远比她表现出来多得多。

“之前的事情，我很抱歉。”

苏修诚恳的看着杨冬的眼睛。

“如果这会给你造成任何困扰的话……”

“不，恰恰相反。”

杨冬的回答完全出乎了苏修的意料。

“我很高兴，甚至感激你如此的……爱我。”

杨冬，这个苏修曾经在济贫院中相识的少女苦笑着摇了摇头。

“说实话，最近我遇到了一些事情。”

葱葱玉指敲击着桌面，苏修第一次在杨冬的身上嗅到了一股名为不安的情绪。

“在我研究的领域，发生了一些很奇怪的事情。”

相比起丁仪，杨冬的回答就要委婉和含蓄多了，她深切的了解在平静的生活下潜伏的危险，因此更加的谨言慎行。

“之前的我一度想过放弃生命。”

苏修注意到杨冬在说这些的时候脸色苍白，而那双深黑色的瞳仁中满是忧伤。

“但你的到来提醒了我，人类的生命不只有科研和工作，还有另外的一些东西，爱，生命，家庭与繁衍。”

杨冬的回答令苏修陷入了沉默之中。

他没有想到自己的到来所产生的蝴蝶效应竟然有如此的巨大。

语言开导是不可能开导的，作为叶文洁之女，国家一级研究员，杨冬的智商绝对要比自己高的多。

自己能够想明白的事情她不可能想不明白。

要想要让杨冬放弃自杀的念头，那苏修就势必要向其透露一些超越现有杨冬能够了解的体系外的力量。

但……在智子的监视下，与全人类的未来相比，拯救杨冬一个人的性命，那值得吗？

苏修承认他选择来燕京见杨冬时确实有意忽略了这一趟所要冒的风险。

但杨冬，确实是他人生前二十年难得的光明。

尽管杨冬只比自己大了三岁，但她的心智相比于曾经的苏修而言实在是太过于纯熟。

甚至很多人一辈子可能也无法抵达杨冬的这个高度。

杨冬的关怀至少保证了苏修在天崩开局的情况下走上了一条还相对正常的道路。

在觉醒系统的前二十年，苏修读完了义务教育，并在叶文洁的基金会的帮助下上了大学。

这让苏修很难忘记杨冬母女的恩情和情感上的温暖。

在意识到自己来到了三体世界后，他便下定了决心，不能眼睁睁的看着杨冬的死而无动于衷。

听着杨冬的话，苏修的心中暗暗的松了口气。

他终于不用再做选择题了。

“既然这样，那么。”

苏修假装惊讶的看着眼前的杨冬，又看了看不远处正和罗辑低声讨论着什么的丁仪。

“那你和丁仪……”

杨冬摇了摇头。

“在意识到事业无望的那段时间，我第一次萌生了放弃科研，组建家庭的打算。”

杨冬的手指轻轻摩挲着杯壁。

“丁仪就是一个很好的人选，我简单的计算过组建家庭的成本，即使我的研究可能尽我一生都无法再难有所寸进，但我仍不能忍心放弃我此生唯一热爱的事业。”

杨冬说到这里叹了口气。

“天真也好，理想主义也罢，现如今人类只能寄托于奇迹的发生，才能改变……”

说到这里杨冬语气顿了顿，转移了话题。

“既然已经决心组建家庭，我大概会养三个孩子以填补我内心的空洞，这意味着我的伴侣必须在燕大的旁边有一栋至少三居室以上的房子，才能在兼顾我工作的同时让孩子受到相对良好的教育。”

“我可以承担一半的房产支出，但另一半仍是一笔巨大的开销，原本我打算让丁仪去解决这一切，他和我的收入完全可以负担的起组建家庭的开销，但你的出现让我有些不太确定了起来。”

杨冬看着苏修的眼睛，她那清澈透明的眼睛就像是谷间积雪融化的清泉，令苏修一时间微微有些愣神。

他依稀记得在原著中杨冬死后，丁仪确实透露过他和杨冬一起在燕京买了房子，并且还就在杨冬死前的三个月之内。

原来是这样啊……

苏修的心中恍然升起了一抹迷雾。

“丁仪是个优秀的学者，但他并不是一个好的父亲，他是个知识分子，知识分子总有软弱性和不切实际的傲骨，就像我的姥爷一样。”

说到这里，杨冬的声音逐渐降低。

苏修知道这又勾起了她的伤心之事，她的姥爷，也就是叶文洁的父亲叶哲泰的死所带来的阴影从未有一刻离开过叶文洁，甚至在不自觉中，叶文洁又将这份诅咒传递到了下一代，传到了杨冬的身上。

“如果未来乱世真的到来，他能保护好家庭和自己吗？”

杨冬说到这里又一次露出了苦笑。

祖辈的经历在杨冬的心中留下了深深疤痕，如今的她在看到叶文洁隐瞒的真相后，已然能够预料到未来乱世的到来，而她曾经想要毕生献身的事业如今看起来已经走至陌路，在可以想见的未来，物理学家们还有什么用呢？

“杨冬……”

苏修叫出了眼前女性的名字。

这一瞬间他理解了杨冬心中的绝望。

而组建家庭也不过是饮鸩止渴，不过是将更多无辜的人牵连进来。

杨冬迷茫于自己的未来，难道她要像她的姑姑叶文雪那样背叛自己的亲人，最后众叛亲离悲惨死去。

杨冬能眼睁睁的看着叶文洁去死吗？

她当然不能。

她看不见未来，未来一片黑暗。

因此她决定死在黑暗来临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