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所谓的“节点”,并未带来任何想象中的喘息或转机。
它就像是无尽沙漠中标出的一块普通石头,除了标记你确实挪动过地方之外,毫无意义。抵达的瞬间,张志玄甚至来不及细细体味,那股强烈的精神疲惫与肉体酸楚便如同决堤的洪水,轰然冲垮了他紧绷的意志堤坝。
“噗……”他猛地张口,却没能吐出什么,只是喉咙里发出一声干涩的气音,身体再也支撑不住,软软地向前一倒,额头重重磕在冰冷坚硬的土炕沿上,激起一阵短暂的晕眩。
“就……到这儿了吗?”他意识有些模糊,汗水混合着额头磕破处渗出的丝丝血迹,糊住了眼睛,带来一阵刺痛。
他想动,却感觉四肢百骸都像是灌满了铅,沉重得不像是自己的。经脉里,那残留的、比游丝还要微弱几分的四色灵气,失去了意志的强行约束和推动,立刻重新陷入了更加混乱的纠缠与停滞,并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他的内视感应中)变得更加黯淡,仿佛随时都会彻底湮灭。
“不……不行……”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不甘与求生本能,硬生生将他从崩溃的边缘拉了回来。他猛地一咬舌尖,剧痛让他的意识瞬间清醒了几分。
“还没……还没完!”他嘶哑地低吼,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青元诀》……丹田……必须……必须把它送进丹田!”
这是功法记载的第一个小周天循环的终点,也是炼化灵气、储存法力的“仓库”。虽然他对这个“丹田”到底是什么、在哪里,只有一个模糊的概念,但功法图上那个最终指向小腹位置的箭头,是他此刻唯一的目标。
“起来……给我起来!”他用尽全身力气,双手撑着土炕,试图重新坐直身体。
每一次肌肉的发力,都牵扯着体内无数细小的伤痛,让他忍不住龇牙咧嘴。那感觉,就像是全身的骨头都被拆开,又用钝钉子胡乱钉了回去,稍微一动,就痛得钻心。
“该死的……这破身体……还有这该死的功法……”他喘着粗气,心中充满了对这具身体原主和那不知名创造者的怨念,“炼气三层……原主你是怎么熬过来的?难道每次修炼都像这样扒层皮?”
他艰难地重新盘膝坐好,深吸了几口气,试图平复体内翻腾的气血和剧烈的疼痛。然而,每一次呼吸,都仿佛吸入了带着砂砾的空气,让肺部都隐隐作痛。
“冷静……冷静……”他强迫自己不去想那些有的没的,重新集中那已经如同风中残烛般的精神力,“还有一段路……最后一段……把它推进去!”
他再次“看向”经脉内那缕苟延残喘的灵气。它现在比最初强行拉入体内时,总量恐怕连百分之五都不到了。颜色也更加混浊不堪,四种属性的冲突虽然因为总量减少而略有减弱,但那种彼此排斥、相互消耗的本质没有丝毫改变。
“就凭这点……能行吗?”一个绝望的念头闪过。
“闭嘴!”他立刻在心中呵斥自己,“行不行,都得试!不然之前遭的罪,全白费了!”
他再次驱动意念,像是一个最吝啬的守财奴,小心翼翼地包裹住那仅存的、珍贵无比(对他而言)的灵气,继续沿着那条模糊的经脉路线,朝着小腹丹田的方向,艰难地推动。
这一次,速度比之前更加缓慢。
他的精神力已经消耗过度,每一次驱动都感觉像是从干涸的海绵里硬挤水分,头痛欲裂。
而那缕灵气也实在太微弱了,仿佛随时都会熄灭。他必须全神贯注,才能勉强维持住它的形态,不让它在中途彻底消散。
经脉的刺痛感依旧存在,虽然因为灵气的减弱而不再那么狂暴,但那种持续的、如同钝刀子割肉般的磨损感,反而更加折磨人的神经。
“快了……应该快了……”他依据功法图的记忆,在心中给自己打气。
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
他感觉自己不再是在修炼,而是在进行一场酷刑。一场用意志对抗肉体极限、对抗资质绝望、对抗劣质功法所设下重重障碍的酷刑。
不知又过了多久,或许是一个时辰,或许更久。当他感觉自己的意识真的快要彻底模糊,连维持盘坐姿势都困难无比的时候——
嗡!
仿佛穿过了一层无形的薄膜,他那几乎要消散的意念,猛地感知到了一个……截然不同的空间!
那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
不是经脉的狭窄、阻塞、充满冲突。
而是一种……空旷,死寂,仿佛无边无际的……虚无?
“这……就是丹田?”他心中一动,精神为之一振。
那缕被他死死裹挟着的、仅剩下最后一丝丝的、黯淡到了极点的四色灵气,也终于被他“推”入了这片奇异的空间之中。
成了!
他几乎要喜极而泣!
从感气开始,历经数个时辰,承受了难以想象的痛苦和折磨,他终于……终于将第一缕灵气,引入了丹田!
这是从无到有的一步!这是真正踏上修仙之路的标志!
然而,下一刻,当他定下心神,仔细去“观察”丹田内的情况时,那刚刚升起的一丝喜悦,瞬间被一盆冰水从头浇下,冻得他彻骨生寒。
他“看”到了什么?
那片空旷死寂的丹田气海,广阔得仿佛没有边际(当然,这只是他初次内视的错觉,但也足以说明其相对于那缕灵气的巨大)。
而他费尽千辛万苦送进来的那缕灵气呢?
它就像是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飘飘荡荡地落入了这片“虚无”之中。
然后……然后它就在那里悬浮着,散发出微弱得几乎无法察觉的光芒。四种属性依旧在其中隐隐冲突,但在这广阔的空间里,似乎连冲突都显得有气无力。
它没有像小说里描述的那样,化作法力洪流,也没有形成什么气旋,更没有滋养丹田。
它只是……存在着。
像是一滴墨水滴入了大大海?
不,张志玄苦涩地想,这连滴入大海都算不上。
这顶多算是……往一个巨大无比的、空空如也的仓库里,丢进了一颗……芝麻?
他尝试着用《青元诀》后面记载的、同样粗陋不堪的“炼化”法门,去处理这粒“芝麻”。
意念再次驱动,尝试去“打磨”、“提纯”这缕驳杂的灵气,将其转化为功法所描述的“青元法力”。
这个过程,同样艰难无比。
他感觉自己像是在用牙签去雕刻一块花岗岩。
精神力一次次地拂过那缕灵气,试图剥离其中的杂质,调和其中的冲突。但效果……微乎其微。
那灵气本就驳杂不堪,四种属性互相掣肘,极难炼化。而且总量实在太少,稍微一“打磨”,就感觉它又要消散一部分。
又不知过了多久,当他感觉自己连最后一丝精神力都要榨干的时候,那缕灵气终于发生了一点点……极其细微的变化。
它的颜色似乎……不再那么混乱了?虽然依旧黯淡,但隐约透出一点点功法所说的“青色”?
其中的冲突感似乎也减弱了一丝丝?变得稍微……温顺了一点点?
这就是……法力?
张志玄仔细地感应着这缕转化后的、总量可能还不到最初那缕灵气百分之二三的“疑似法力”。
它静静地悬浮在空旷的丹田气海中,如同黑夜里一颗最遥远、最暗淡的星辰。
然后,它似乎……稍微沉降了一点点?
在广阔无垠的气海“底部”,激起了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涟漪?
是的,涟漪。
如果说丹田气海是一片平静无波的死水潭,那么这缕法力,就像是一粒细沙投入其中,仅仅在水面漾开了一圈极其微弱、瞬间便消失不见的波纹。
气海微澜!
这就是他耗费了整整一个下午,承受了无数痛苦,几乎榨干了自己全部精气神,所得到的……全部成果?
张志玄呆住了。
他内视着那片依旧空旷死寂的丹田,感受着那缕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法力,一股彻骨的寒意,从心底最深处,无可抑制地蔓延开来,瞬间席卷了全身。
“这……就是……成果?”他喃喃自语,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在摩擦。
他想起了自己的修为——炼气三层。
虽然不知道原主是怎么修炼到这个境界的,但至少,他丹田里的法力总量,是有一个客观标准的。那绝不是眼前这“一粒芝麻”能够比拟的。
他粗略地估算了一下。
以刚才那种引气速度、那种恐怖的损耗率、这种低劣到令人发指的炼化效率……想要将丹田内的法力,从现在的“几乎为零”(因为刚才引的那点实在太少,几乎可以忽略不计),重新修炼回炼气三层的标准……需要多久?
一天?
十天?
一个月?
不……
张志玄的心,一点一点地沉了下去,如同坠入了无底深渊。
他绝望地发现,以刚才那种效率,哪怕他不眠不休、每天都承受那种自虐般的痛苦进行修炼,恐怕……也需要数年之功!
数年!仅仅是为了恢复到炼气三层!
那炼气四层呢?炼气五层呢?后面的筑基呢?
每一个小境界的提升,需要的法力总量都是几何级数增长的!
“数年……寸进……”他嘴唇哆嗦着,吐出这几个字,感觉每一个字都像是冰锥,狠狠地扎在他的心上。
云断山脉,资源匮乏,强敌环伺。
赵家虎视眈眈,随时可能发动致命一击。
三爷爷张元常寿元将近,最多还能支撑几年?
家族风雨飘摇,危如累卵。
而他,被视为“希望”(虽然只是他自己和张志和的一厢情愿)的他,修炼起来,竟然是如此的……绝望!
数年难以寸进!
这不仅仅是慢,这是死路!是一条无论你怎么挣扎,都看不到光明的死路!
“怎么会……这样……”
巨大的无力感和绝望感,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将他淹没。这一次,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猛烈,都要彻底。
他瘫坐在土炕上,眼神空洞地望着茅屋顶棚上那交错的、破败的茅草,感觉浑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
刚刚那短暂的、因为成功引气入丹田而升起的丁点希望和成就感,此刻被残酷的现实击得粉碎,连一丝残渣都没有剩下。
气海微澜,收效甚微。
这八个字,如同最恶毒的诅咒,在他脑海中不断回响。
前路……似乎真的,只剩下一片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