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泉镇的旅游码头,冬天淡季是一个半小时一班船。
据码头的船工说,夏日旺季时半小时就发一班船,而且每一艘船都是爆满。但钟镇野他们一眼望去,现在的码头上只有零星的些许游客。
清晨的海边码头笼罩在薄雾中,初升的太阳将海面染成淡淡的金色。
钟镇野站在木栈道上,脚下木板随着海浪轻轻摇晃,发出吱呀声响。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真实的大海——比想象中更加辽阔无垠,海天一色的景象让他不由自主地深吸了一口气。
“原来海风是这个味道。”他喃喃自语。
略带咸腥的海风拂过面颊,将连日来的疲惫一扫而空,远处几只海鸥鸣叫着掠过海面,翅膀尖儿划过水面,激起细小的水花。
他笑了笑,原来别人说看海能够开阔心胸,是真的。
这一刻,连即将面临新副本的紧张感,也被冲淡了不少。
“开船了!去花浪岛的游客请上船!”船工的吆喝声从身后传来。
钟镇野转身,看见汪好正挽着林盼盼的手臂往登船口走——女人的友谊确实很奇怪,今天刚认识没多久,就可以互相挽着手了。
林盼盼的米色围巾被海风吹得飘起,她手忙脚乱地想要按住,更像只小兔子,雷骁扛着两个大背包跟在后面,嘴里还叼着半个没吃完的包子。
钟镇野踏上甲板时,前面一个穿灰色风衣的男人突然踉跄了一下,钟镇野眼疾手快地扶住对方的肩膀。
“哎哟我去!这破船晃得……”男人回过头,露出一张平平无奇的脸——稀疏的眉毛下,一双死鱼眼格外醒目。
他咧嘴笑了笑:“谢了啊兄弟!这要摔一跤可够呛,我上个月刚把腰闪了,你是不知道,就弯腰系个鞋带的功夫,咔吧一声……”
钟镇野点点头,松开手。
男人却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反而凑近了些:“你也是去花浪岛的吧?我跟你说,这季节去正好,夏天那人多得跟下饺子似的,去年我表弟非要旺季来,好家伙,沙滩上连个落脚的地儿都没有……”
“嗯。“钟镇野敷衍地应了一声,侧身绕过他往船舱走去。
身后还能听见男人喋喋不休的声音,也不知道是找人聊天还是自言自语:“……那海水脏的,跟涮锅水似的……”
船舱里暖气开得很足,混合着些许霉味和消毒水的气息。
四人找了个靠窗的角落坐下,林盼盼缩在最里面的位置,手指无意识地绞着围巾的流苏,一脸的紧张。
窗玻璃上凝结着细密的水珠,透过模糊的玻璃能看到外面起伏的海面。
钟镇野忽然想起,压低声音问道:“盼盼,昨晚你说我快死了,具体是什么意思?”
林盼盼的身体明显僵了一下。
她低着头,声音细若蚊呐:“就是……我一看到你,就听见很多声音……很多怨念围着你……”
“是因为钟镇野杀过很多人吧?”汪好插话道。
听见这句话,林盼盼先是吓了一跳,紧张地看了一眼钟镇野,见他仍然面不改色、温柔地笑着,这才终于点点头:“它们都是被你杀的,都在说想要你死……我以前见过类似的人,基本都是……做过很多坏事、害死过很多人……那些怨念会影响他们。”
“他们虽然感觉不到那些怨念,但会被影响,情绪会暴躁、做事会极端冲动……根本活不长的。”
“难怪你昨天见了我们这么紧张。”雷骁恍然大悟:“是把咱们当成坏人了?”
“不、不是的!“林盼盼慌忙摆手,脸颊涨得通红,“我现在知道钟队长是好人……我会想办法和它们沟通,让它们,别、别害钟队长。”
钟镇野笑了笑:“好了,别花精力做这种事了,它们影响不到我。”
说着,他伸手撑桌,站了起来:“海上还要两个多小时,今天会很累,你们抓紧一切时间休息会儿,我没看过海,想去吹吹风。”
“拜拜~”汪好悠然摆起了手,林盼盼怔怔地学她模样,挥起手。
甲板上的晨风格外清爽。
钟镇野靠在栏杆上,看着金色的阳光在海面上跳跃。
游轮划开平静的海面,船尾拖出长长的白色航迹,几只海鸥追逐着浪花,发出欢快的鸣叫。
“哟,兄弟,一个人来旅游呢?”
钟镇野转头,看见那个死鱼眼男人不知何时站到了旁边,笑眯眯地凑了过来。
钟镇野推了推眼镜:“没,公司团建。”
男人叼着一根棒棒糖,学钟镇野倚在栏杆上,眼睛被海风吹得眯了起来:“大冬天的跑出来旅游?你们公司福利不错啊!我上个公司抠门得要死,团建就去郊区农家乐,那破地方连WiFi都没有,咱们后来只能打麻将,结果我上家是个废物,一个炮也不喂,那把我硬是输了三百六十八块,我告诉你……”
“我们是创业团队,淡季人少。”钟镇野简短地回答。
他已经有点头疼了……这个人,嘴也太碎了。
不过这种人在社会上也不少,就是天生社牛,逮着人就聊天,因此钟镇野虽有些反感此人,但也就这样了,随便应两句糊弄便是。
“可不是嘛!”
男人咔吧一声咬碎了棒棒糖:“我最烦那些扎堆旅游的,你说看个风景还得排队,图啥呢?去年我被拖去爬什么网红山,好家伙,那台阶上的人跟蚂蚁搬家似的……我表妹非要拍什么网红照,结果排队两小时,拍照两分钟……”
钟镇野不动声色地往旁边挪了半步。
“你自己来的吗?”他打断道,试图转移话题。
“怎么可能,肯定是和朋友一起啊,不过他们啊,精力旺盛,坐前一班船走了。”
男人咂了咂嘴:“就我,睡过头了。你是不知道,我那个闹钟……哎对了,你用什么闹钟?我试过七八个APP了,没一个靠谱的。上个月买了个震动手环,结果半夜把我震醒了……”
“抱歉。”钟镇野无奈地揉了揉太阳穴:“我得回去找同事了。”
他实在受不了了。
“啊?这就走啊?”男人露出遗憾的表情:“那行吧……对了,你们住哪个酒店啊?说不定咱们还能……”
钟镇野已经快步离开。
身后男人的声音被海风吹得断断续续:“……晚上一起吃个饭?”
直到钟镇野背影消失在船舱,男人忽然笑了起来。
他掏出手机、凑到嘴边说起了话。
“喂喂,小莉啊?能听见不?我跟你说我刚凑近对面那个队长身边感受了一下——哎哟我去你是不知道,这人给我的感觉简直了!比上回在废弃医院遇到的那个拿电锯的疯子还吓人,比上半年在游轮副本里那个会催眠的变态还危险,真的真的,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所以等会儿进副本后你听好了啊,你带上新人跟紧他们,对对对就是昨晚我说的那四个人。我跟你说,要是看到他们落单啊受伤啊遇到危险什么的,千万别犹豫直接动手!不过你也知道我这人最谨慎了,要是没把握千万别硬上啊,记得当初小李就是太冲动结果……唉算了不说这个。总之就是——有百分百把握再动手,没把握就继续跟着,懂了吗?”
“对了对了,新人那边你也多盯着点,你也知道老白不靠谱,这事只能靠你,给点力,回头我保证再匀点积分给你,好了好了,不说了,我怕他回来听见了,一会儿岛上见哈。”
他啰嗦了半天,终于放下了手机,目光透过船舱透明玻璃窗,投向了角落里的钟镇野几人。
窗外的海面波光粼粼,朝阳已经完全升起,将整个船舱映照得明亮温暖。
游轮继续向着花浪岛的方向平稳行驶,在蔚蓝的海面上划出一道优美的白色弧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