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膝盖抵上他的大腿,羽绒服绒毛随着动作簌簌震颤。慕云能感觉到布料下逐渐升腾的热度,像地底岩浆冲破岩层前的暗涌。她的手攀上他的后颈,指尖陷进发根时带起细密的刺痛,这痛感沿着脊柱直坠腰腹,在旧伤结痂处炸开绚丽的幻觉。
壁炉里的火突然矮了半截。
她翻身压住他的手腕,发梢垂落在他锁骨窝里发痒。温热的气息从她领口蒸腾而出,盖过了陶瓮残留的鸡汤味。慕云能看清她的每根睫毛,随着呼吸频率轻轻震颤。
“再往下些。“她牵引他的手滑向髋骨,羊绒纤维在摩擦中起静电,噼啪声惊飞了洞顶栖息的夜枭。
指腹触到金属搭扣的凉意——是牛仔裤腰间的纽扣。他颤栗着蜷起手指,手背青筋暴起如冻土下的树根。
慕云猛地偏头,唇擦过她耳垂落在肩窝。那里残留着昨日采药时蹭上的竹霜,琥珀色的结晶在齿间碎裂,释放出经年的沉香。她的战栗像电流穿透两层毛衣,在他胸腔里激荡出连绵的回响。
“杨慕云……“这次连名带姓的呼唤带着破釜沉舟的意味,她跨坐在他的腰上,断裂的竹枝在身下发出垂死的呻吟。慕云的手掌终于完整覆住那片暖玉,虎口卡在髋骨凸起处,像握着一樽即将倾覆的冰裂纹瓷器。
洞外风雪骤急,冰粒砸在树洞顶部的藤蔓帘上,如同千万只佛手摇动檐角铜铃。某种灼热的东西在腹腔深处翻涌,比地动时的震波更暴烈,比陶土窑变时的裂纹更不可控。
树洞外忽有山风撞进来,卷着未化的雪粒,让壁炉中的火焰摇晃不停。她手机蓝光恰在此时亮起,手机报时声就在此刻刺穿混沌,惊破满室粘稠的寂静:
“现在是北京时间十九点整。“
慕云触电般抽回手,后脑重重磕在岩壁上。血腥味在口腔漫开——他咬破了舌尖。她的指甲在他小臂留下四道红痕,像某种未完成的图腾。
他狼狈地支起身子,打翻的竹筒滚到角落,残余的鸡汤在地面蜿蜒成暧昧的溪流,“我去搭建烧窑,明天我们就有盆和缸了。”他慌乱的丢下这句话,抓起斧头冲出树洞,风中的寒意刺得神经发麻。身后传来衣料摩擦的窸窣,她的喘息还黏在耳畔,混着风雪声碎成冰碴。
树洞外,燧石砸在刹车片上迸溅的火星,像极了她方才瞳孔里跳动的光。慕云发狠般捶打黏土,指节裹满泥浆也浑然不觉。夜风灌进领口,却浇不灭血管里沸腾的熔岩——那些被礼教与道德镇压的妄念,正在废墟里开出畸形的花。
“小心烫。“昨夜她捧着药汤吹气的模样突然浮现。垂落的发丝扫过他膝头,在大腿上留下看不见的褶皱。当时只要再倾身半寸就能吻住那翕动的唇,可他只是沉默地咽下汤药,任苦涩在舌根酿成陈年的酒。
七年间无数和她有关的画面在脑海中不停闪现,那时的克制有多完美,此刻的溃败就有多彻底。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疼痛却让他想起她腰窝的触感,柔软的,潮湿的,如同禁果剖开后流出的蜜。
烧窑的石块垒到第七层时,慕云跌倒在地。额头顶着冰冷的岩壁,喘息在石面上凝成白霜。他终于敢对自己承认:那些深夜加班时的偶遇不是巧合,年会上刻意避开目光是怕泄露心跳,就连总穿高领毛衣也是为了藏起喉结滚动的频率。
黏土在指间扭曲变形,捏出的碗胚裂开细纹。就像他精心维持的体面,在绝境中碎得猝不及防。多讽刺啊,往日用“发乎情止乎礼“粉饰的君子皮囊,原来薄得经不起她一个眼神的炙烤。
火星溅上手背,烫出的水泡很快被夜风冻僵。慕云盯着那点疼痛,忽然明白自己恐惧的不是逾越雷池,而是她清醒后的眼神——当手机信号恢复,当世俗重新织成密网,此刻的亲密会变成扎进她心里的倒刺。他宁可在她记忆里永远是个克制的暗恋者,也不愿成为需要被抹除的污点。
但身体远比灵魂诚实。垒石块的力道泄露出暴烈的渴望,黏土被揉捏成她腰肢的弧度,火星在瞳孔里复燃出她的眼波。当又一块石头错位砸落时,慕云对着虚空嘶吼出声。回声撞在岩壁上,像有无数个自己在嘲笑:伪君子,你连承认欲望的勇气都没有。
树洞中,手机并没有恢复信号,她手机时间播报一直存在,只是此刻响起的是那么巧合,像是神佛的提醒。
陶碗边缘的油渍在火光下泛着虹彩,像打翻的银河碎在粗陶纹路里。她蹲在壁炉旁,竹片刮过碗底的声响细碎如雪落枝头,却盖不住胸腔里轰鸣的心跳。
慕云冲出门时带起的风,扑灭了最外层的火苗,此刻余烬在灰堆里明明灭灭,像极了这些年她心底忽隐忽现的疑窦。
竹筒里的残汤已经凉透,表面凝着油脂的纹路。她机械地重复擦拭动作,指腹被陶器毛边磨得发红——这触感多像地震那日被他护在怀里时,他手臂上崩裂的伤口擦过她脸颊的粗粝。腕间的玉镯空荡荡的,那里本该压着一道经年的白痕,如同婚姻套牢的锁链。
地震那天地动山摇的瞬间,他的手掌护住她头颅的力度,比她婚礼时头纱垂落的重量更真实。玻璃碎片割破羽绒服的簌簌声里,她分明听见他喉间滚动的呜咽,像困兽濒死的哀鸣,却又比任何誓言都滚烫。
竹勺撞上陶瓮内壁的脆响惊醒了思绪。火光将她的影子投在藤蔓帘上,随夜风摇曳成婆娑的舞者。
陶碗在泉水中浮沉,碗底残留的油星晕成虹膜状。水面突然泛起涟漪,倒影里的女人双唇微抿,嘴角还留着齿痕——那是情动时自己咬的。水波晃碎影像的刹那,她恍惚看见丈夫站在涟漪深处,举着戒指单膝跪地,说“我爱你”。那时的雪和今夜一样冷,却没能冻住人心嬗变。
她盯着那个陌生的自己:眼角泛红,唇角破皮,像朵被暴雨打湿的罂粟。当手指无意识抚过被他触碰的腰腹时,战栗感顺着脊椎窜上来,比地震时的恐惧更令人眩晕。指甲深深掐入戒痕,直到皮肉泛白。痛感清晰划开两个世界:一端是杭州家中未拼完的乐高恐龙,一端是树洞外斧头劈砍木柴的闷响——那声音一下下凿在道德裂缝上。
“要变成坏女人了啊……”她停下擦拭动作,将脸埋进残留他气息的羽绒服,苦笑着喃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