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二天一流

茨木町，花街。

即便已经到了夜半三更，这里依然有人陆续往来。

尤其是有了煤气灯这类更方便持久的照明设备后，

花柳院楼，居酒小屋，基本要到后半夜，才会逐渐歇业赶客。

正中最高，足有五层的一座格外大气的红色院楼，住有江户三大花魁之一的吉川鸢子。

她也是茨木町花街的看板名物，一半的花柳收入都与她有关。

为了更好的保护这位当家花魁，飞鸟组入驻茨木町的新大本营，便设立在楼院的对面。

一座经营赌坊与大烟生意的大平房。

这一片街道，就是飞鸟组在茨木町生意的真正核心，创收大头。

也正是黑田组朝思暮想，却因分不到羹，便欲彻底毁掉的地段。

花街东口的尽头，转角的巷子阴影里，

黑田大将已然带人埋伏在了里边。

干部们穿戴形貌各异的铠甲，有些尺码都不太相符。

除了黑田大将身上那套，

其余都是倒幕战争之后，他们从死掉的武士尸体上扒下来的。

铠甲数量有限，但打刀的话，人手一把。

黑田大将派了人去探查了一番，

花街依旧处于正常经营当中，显然并没有觉察到他们今晚的奇袭。

这让众人都是松了口气，感觉今晚的行动势在必得了。

“渡川呢？他的人到了没？”

黑田大将点了点头，又确认道。

“到了，组长，我刚刚去西口问了，他比我们还先一步抵达，早就准备好了。”

“很好，待会儿按照原计划行动，在飞鸟组反应过来之前，优先去杀店里的客人和妓女。

最好能找到吉川鸢子，一旦杀了这位花魁，花街的名声也就烂了。近藤飞鸟那狗东西定会被那些权贵问责，到时有他好受的。”

黑田从巷子里凝视着花街的人来人往，面色阴冷。

他身后的真田等人相视一眼，亦是发出冷笑。

一行人耐住性子，在巷子里静静等待，直到盛夏的满月升到特定位置，

月光照射在黑田大将的半张脸上，一黑一白，却都泛出森寒，

铮！

他率先拔刀，急步冲了出去，嘴里厉声喝道，“跟我上！不要留手！杀得越多，他们就越疼！”

拔刀之声成片的响起，一群二三十个浪人怒吼着发动冲锋，直指花街中心的花魁楼院。

本以为会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

然而，

事情却并没有如他们所料的发展，提刀冲出巷口后，那些花街的路人居然没有被吓到，害怕得尖叫逃跑，

转而像是说事先约定好的一样，有序而迅速就近撤离到了房屋店铺内，啪地关紧了门窗。

正当黑田大将等人愣住之际，街道那头传来一声凄厉的呼喊，

“组长！渡川出卖了我们！这是飞鸟组的圈套！快逃啊！”

众人远远地看见，一位浑身是血的浪人步履蹒跚的跑向这边，极力伸着一只手，神情狰狞的传达讯息，

随后，

只听咻咻几声，

浪人的后心被弩箭射出更多的洞眼，鲜血几近放干，顿时身子一僵，瞪着满是不甘的双眼，这位黑田组的四本剑无力倒下。

“大冢！！！”

黑田大将怒目圆睁，发狂似的嚎叫出声，响彻整条街道。

既对行动的败露感到不甘，也是对曾经战友的阵亡感到悲痛。

但最大最强烈的情绪，还是对渡川的背叛所产生的愤怒。

他清楚的看见了，就在大冢的身后，最后射出那几发弩箭的人里，赫然就有渡川一郎！

后者正露出讥讽的笑容，远远向他们喊话，

“组长，武士过家家还没玩够吗？告诉你，我从来都不相信你的那套忠诚话术，这都什么时代了，还在想着重铸幕府荣光？

你既然那么喜欢幕府，那么忠诚于将军，当初为什么不随他一起上刑场！将军死后，又为什么不切腹尽忠！？”

渡川昂声质问，毫不畏惧的与黑田对视，旋即深吸一口气，两手作喇叭状，喊出最后一句话，

“要我说，苟活至今的佐幕派武士，包括我，奉行的都是虚伪的武士道，狗屁不是啊！”

话音落下，

黑田大将脸上的肌肉由于过于的使劲，拧成了犹如恶鬼般的形状，

青筋暴突，浑身发颤，心头无比的气愤与屈辱交互交织，憋得一句话说不出来。

“杀了渡川！为大冢报仇！”

还是他身后的真田举刀怒吼，带领着一群视死如归的浪人向渡川一郎发动冲锋。

而就在这时，早已埋伏在两旁屋顶上的弩手们扣动了扳机，

弩箭横掠如暴雨般倾泻，

哧哧哧！

浪人们一瞬间被射成了马蜂窝，惨叫着齐刷刷栽倒在地。

真田也被扎成了刺猬，但全身裹在铠甲之下，没受太大的伤，一路冲杀到了近前，眼看距离渡川还有不到五米的距离，却见对方不仅毫不慌张，脸上还浮出冷笑，

只见其侧让一步，一排黑洞洞的枪口伸了出来。

头戴斗笠，身着西式制服的警员列成一排，赫然是警务厅鸟铳队！

飞鸟组还与警务厅达成了合作？！

真田瞳孔急剧收缩，心头无比震惊，但他的脚下却并未就此放慢，转而更加奋力前冲，

而迎接他的，自然是扳机的扣动，

砰砰砰！

真田的身上开出多个洞口，猩红顿时浸润了全身，但他还是咬牙撑住，一边口吐鲜血，一边还在继续向前，

于是，

后方预备的鸟铳队上前替换，

砰砰砰！

这一次，真田倒下了，

“渡川！！！”

与此同时，如雷鸣般的狂嚎震颤众人耳膜，另一道身影气势惊人的逼近，

警员们耳畔嗡鸣，顿觉心中一阵发慌，竟然愣在当场，忘记了装填子弹，

那疾驰而来的身影，正是黑田大将，

他不知何时拔出了腰间的肋差，一手长刀，一手短刀，爆冲速度惊人。

两旁飞射向他的箭矢，被躲过，被挥刀挡下，被其身上赤红的铠甲挡住，总之没能造成一丁点的阻碍。

见此，

渡川这才猛然回想起来，

当初在战场上所向睥睨，一人从上百敌军中杀出重围的组长黑田，究竟是何等的威风。

他惊恐的转过身，往警视厅的人群里钻，

警员们也终于回过神，用鸟铳上的刺刀怼向黑田，结果却刺不破他身上的赤铠，一瞬间被刀砍成碎块，

鸟铳队没了枪械优势，又被近身，无法给黑田造成分毫的阻拦，如牲畜一般遭到宰杀。

而黑田杀归杀，眼睛仍旧死死盯着渡川逃跑的身影，三两下便追了上去，

渡川一郎向后撇了一眼，顿时吓得灵魂出窍，脸色惨白大叫出声，“岩崎大人！救我！”

无人回应，

黑田大将鬼面下的双眼凶光吐露，扬起长刀对准其后颈一刀斩下，

唰！

人首分离，

渡川的头颅随着惯性，一路滚出老远，跌入臭水沟，发出噗通一声，并没能溅起多少水花。

黑田大将杀完渡川，却仿佛恢复了冷静，在赶来拦截的浪人中左突右闪，一时竟无人能挡。

这番精彩的表现，令五层红楼上看戏的人都啧啧称奇。

“新选组的人，不是大多为天然理心流吗？”

岩崎站在围栏边上，诧异道，“此人怎么是双刀流？”

“准确来说，是一半的人为天然理心流。另一半则鱼龙混杂，什么流派都有。但只要够强，不论人品，不论来历，新选组都会吸纳。”

一旁身形瘦高，长得与近藤央海有五分相似的浪人青年，近藤飞鸟出言解释道。

他看着下方的黑田，不由得又发出感慨，“二天一流，不愧为战国时大剑豪宫本武藏的流派，极为罕见的双刀流，在战场上的表现的确神勇。”

“既然如此罕见，那你不下去跟他过过招？过了这茬，以后可不一定能遇见了。”

岩崎闻言打趣道。

“不用过招就知道，我敌不过他。”

近藤飞鸟直言不讳道，但又给自己找补了一句，“您想想，单刀怎么打双刀嘛，一长一短，攻防兼备，纯属是耍赖的流派。”

“难道就没有流派能反制他了？”岩崎好奇道。

近藤飞鸟思索了片刻，不太确定的点了点头，“传说中那位大剑圣，屉木修三郎的屉木流，据说可以破解一切剑术流派，或许双刀流也不在话下。只可惜，屉木流好像并未出现过传人。”

“屉木流啊……”岩崎好似想起了什么，眸光闪烁。

就在这时，

下方的黑田大将找到了包围圈的薄弱点，一路冲杀，竟是突围了出去。

浪人们作势要追，却被上方的岩崎叫住，

“不用追了，让他逃吧。真把他逼急了，指不定还要死多少人。”

“就这么放他逃走，真没问题吗？”近藤飞鸟有些担心。

“不放又能怎么办？”

岩崎面色无奈地摊开手，“我连警视厅都喊来帮你们忙了，又促成了他们的内讧，引诱他们进了包围圈，结果还是解决不掉他，你说我还要做到什么程度？

是请来新军部，还是请来一位实力靠谱的师范代？”

近藤飞鸟无言以对。

的确如他所说，这就是飞鸟组短时间内能做到的极限了。

岩崎代表的三菱商会其实不是请不来新军部。

而是现下时期特殊，军队大部分都抽调去了西南，平定萨摩藩的叛乱，实在抽不出多余的人手。

至于江户的各个师范代，

有实力的请不来，没实力的可能还不如近藤飞鸟自己上。

“叫人去内町那边通知一声，愿意听的就疏散，暂时躲到隔壁町去避避。

不愿意听的，就任由他们吧。”

岩崎最后吩咐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