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这是一部现代女诗人、词人盛静霞注解宋代女诗人、词人李清照全部存世作品的著作。

李清照是宋代最负盛名的女诗人、词人，在我国几乎家喻户晓。她自署易安室，又号易安居士，齐州章丘（今山东省济南市章丘区西北）人。生于宋神宗元丰七年（1084），逝于宋高宗绍兴二十五年（1155）左右，得年七十多岁。其父李格非，字文叔，熙宁九年（1076）进士，官至礼部员外郎；曾受知于苏轼，为“苏门后四学士”之一。母亲王氏，出身名门，亦善文。其夫赵明诚，字德父，密州诸城（今属山东省）人，赵挺之幼子，对金石研究颇有兴趣，后来成为有宋著名的金石学家。李清照少有诗名，尤长于词，后人以为婉约之宗，实际上不乏雄奇豪迈的另一面。又有《评词》（题目为近人所加，多题作《词论》）之作，谓词“别是一家”，在文学史上首次为诗词之别立下一块界定双方畛域的碑石，并为词树立起明确严格的标准。除了填词，她也撰写诗歌、散文、骈文等，还工书画，精博弈，亦参与赵明诚的金石考证工作，笔削《金石录》。李清照作品甚富，其诗文集、词集在宋人书目中多有著录，可惜这些集子久已散佚，没有流传下来。

美学家朱光潜题沈祖棻（1909—1977）诗词遗著有句云：“易安而后见斯人。”而著名学者汪东早在民国时期就说过：“中央大学出了两位女才子，前有沈祖棻，后有盛静霞。”盛静霞（1917—2006），字弢青，一字伴鹜，号频伽室。原籍江苏镇江，出生于江苏扬州。幼年时即爱好古典文学，阅读《聊斋志异》《红楼梦》等作品如痴如醉。作文比赛常得第一，有“小冰心”之称号。1936年毕业于扬州中学，考入前国立中央大学中文系，得到吴梅、赵少咸、汪辟疆、胡小石、汪东、唐圭璋、卢前等名师的指点赏识，并参与“雍社”“潜社”的诗词创作活动，盛静霞曾有《中央大学师友轶事琐记》之文回忆追述。1937年抗战全面爆发后，中央大学随国民政府迁往重庆。盛静霞也随校入渝。1940年，她以四十首揭露日寇暴行、表达爱国激愤的新乐府《抗战组诗》代替论文毕业。其后任教于白沙女子中学、中大国文系、中大先修班等。在此期间，盛静霞与蒋礼鸿（字云从，1916—1995）确定恋爱关系。两人艳羡李清照、赵明诚“归来堂斗茶”之乐趣，彼此之间诗词唱和不断，成为“文章知己”，并于1945年7月喜结连理。

抗战胜利后，盛静霞与蒋礼鸿回到南京。但不久蒋礼鸿与同事朱东润、吴组缃、王仲荦等被中央大学中文系莫名解聘。蒋氏偕盛静霞转至杭州，来到复员后的之江大学。词学大家夏承焘先生即在之江任教，他本就是蒋礼鸿关系亲密的恩师，此时盛静霞就迫不及待地前往拜谒，并将自己所填词精华二十八阕都为一册名《碧蓧词》者呈请审阅。夏承焘1947年11月25日的日记记载：“早阅盛静霞词卷，为评泊一过，最爱其《鹧鸪天》云‘近来处处成酣睡，何必佳人锦瑟旁’，《蝶恋花》云‘的的心膏煎复煮，信他一刹能明汝’四句。望其能躬行实践，乃是真词人。”

盛静霞先后在之江大学、弘道女中、浙江师范学院、杭州大学任教。1956年加入九三学社，曾任九三学社“文澜艺苑”副会长。在浙江师范学院、杭州大学工作期间，她归属古典文学教研室，曾发表过《关于李煜词的评价问题》《辛弃疾的〈摸鱼儿〉》《怎样欣赏古典诗词》《论李清照》《女诗人朱淑真》《民胞物与的精神——杜甫成为伟大诗人的重要因素》《〈唐诗选〉注解的商榷》《怎样欣赏古典诗词》《我对〈唐诗选〉注释的意见》《杜甫的现实主义精神》《李清照〈浯溪中兴颂碑〉写作年代商榷》等文章。又与夏承焘先生合作《唐宋词选》，该书由中国青年出版社于1959年出版，以后多次重版，印数达数十万册。书中共选注唐五代两宋词约200首，以苏、辛一派为重点，也注意到其他流派与风格，并选取若干民间词，基本上能反映出唐宋词的总体面貌，乃新中国成立后第一部普及性的词选读物，得到学术界的重视与好评，汪东曾致函盛静霞称其“适应今时所需要，去取之间极有斟酌”。后又与陈晓林合著《宋词精华》，该书由贵州人民出版社于1992年印行。盛静霞在教学科研之余亦不废吟咏，继续创作，其诗词集《频伽室语业》于1993年有油印本问世，后又与蒋礼鸿《怀任斋诗词》合璧，2004年由香港天马图书有限公司梓行。浙江大学版《蒋礼鸿全集》出版时，亦附有《频伽室语业》。

由上述可知，盛静霞对唐宋诗词研究有素，其实她对李清照更是情有独钟。本书即为盛静霞注释李清照诗词文全部存世作品的遗著，在她生前身后从未出版过。据提供原稿的蒋盛哲嗣蒋遂老师称，书稿当撰写于20世纪80年代，或是受某出版社委托，但具体情况已无从考索。作者用引有“杭州大学”“杭州大学中文系”“杭州大学教师备课纸”等字样的稿纸誊录了这部书稿，但仍有不少修订改正之处。全书按词、诗、文的顺序排列，对李清照的存世作品均加以注释。惜乎未有序跋，不知底本，但其中利用《乐府雅词》《花庵词选》《草堂诗余》《花草粹编》《词品》《历代诗余》以及冷雪庵本《漱玉词》、四印斋本《漱玉词》、唐圭璋编《全宋词》等多种本子来做校勘，力求精益求精。在注释上则要言不烦，清通简洁，切中肯綮，探骊得珠。又常在注释后予以总结性的串讲、点评，指出文心词眼之所在，使读者能更深刻地理解作家和作品。

在整理过程中，除了录入书稿，对其中明显的讹、倒、脱、衍等以及其他笔误做了径改。有些繁体字或异体字，改为简体规范用字。正文原有小号字注校勘记，为避免语句割裂，现全部移入注释中。注释中涉及地名处，由于区域建制变更，也相应做了改易。注释中的古籍引文，亦根据较为可靠的通行本核对改正。在串讲点评部分，以按语的形式适当补充了《宋词精华》中对相关词作的论述。此外，为了进一步提高读者兴趣、提供背景资料，我们还将盛静霞所撰关于李清照及欣赏古典诗词的数篇论文列入附录，并增补李清照年表、行迹图等。书名原为《李清照集注》，后改为《李清照全集注》，现为了区别于其他注释本李清照集，将本书定名为《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李清照诗词》。

本书从整理到出版，端赖视我为忘年之交的蒋遂老师的充分信任，浙江文艺出版社副总编辑柳明晔女史的大力支持，责任编辑陈兵兵博士的辛勤付出，在此一并表示衷心的谢忱。

如所周知，鲁迅、林语堂、张爱玲等小说家在小说研究中，往往更加目光如炬，体贴入微，能发人之所未发。著有《涉江诗稿》《涉江词稿》等诗词集的沈祖棻，也留下了《宋词赏析》《唐人七绝诗浅释》等脍炙人口的鉴赏类作品。与沈氏齐名的盛静霞在《频伽室语业》外，亦有《唐宋词选》《宋词精华》，而这部首次出版的《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李清照诗词》，倾注了她的诸多心力精神，是一位当行本色的女诗人、词人对另一位古代著名女诗人、词人作品的体悟解读，其涵泳所得，见解精辟，分析细腻，文字清通，足以使雅俗共赏，各有所获。珠玉蒙尘已久，重新擦拭后会发出它应有的光芒，如今这部从故纸堆中打捞出来而呈现于读者朋友们面前的著作，希冀也会见采于它应有的知音吧。

楼培

二〇二三年十月识于西子湖畔武林门藏修息游庵

（整理者为杭州师范大学宋词研究专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