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召回

宴会结束后,安国公特意召见了司徒明月。

“没想到啊,我老头子最后被一个女娃娃给救了,真是老了。”安国公半开玩笑说道。

“安国公言重了。救您的不是微臣。”

司徒明月认为这份功劳是秦妧的,即便她与安国公是血脉至亲,但该怎么论还得怎么论,自己不能冒领。

可安国公似乎就认定了,是她只身一人闯入北疆大营,拿回了解药。

“不是你还能是谁?你莫要谦虚了。我已经知道了这件事的始末。你这个女娃娃倒是有趣,胆子真不是一般地大。”

安国公看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摆手示意她莫要一再推辞。

“这次你立了大功,想要什么赏赐?”

“臣,自请为国戍边。”司徒明月坚定回道。

“戍边?你想清楚了吗?”

“微臣想清楚了。”

“好。雁门关缺一位守将,你便去那里吧。什么时候想回来了,随时可以回来。”

“谢安国公!”

这股子利落劲儿倒真是一点儿不输男子,安国公是越看越喜欢。

“丫头,你成婚了没?”

“啊?”司徒明月一时没反应过来。

“回国公的话,没有。”

“我有一个孙子,年纪与你相仿,长相不错,能力也不错,你可有意?”

安国公的孙子,那不就是太子殿下吗?

司徒明月立刻回绝道:“国公,臣女已经有心仪的人了。谢国公抬爱。”

“哦,那倒是可惜了。哪家小子能得你青睐,当真是福气不浅哪。”

此时的司徒明月并不知道,安国公所说的这个孙子不是容晅祚,而是容晅晔。

安国公自然也不知道,那个“福气不浅的小子”就是自己口中的孙子。

是错过吗?或许只是缘分未到。

司徒明月第二日便启程前往雁门关赴任了。

至今,两年过去了。

司徒明月手握家中来信,立于城墙之上。

寒风吹动着她的发带,满地苍黄,独留这一抹朱樱。

“终于是要再次相见了吗?”

北疆战事已平。

长公主容昭宁两年前随军归京,如今已至双十年华,尚未婚嫁。

太后以自己寿宴为由,要求各地三品以上官员家中适龄未婚的公子小姐一同进京贺寿。

是时候回去了。

此时,西北凉州城的将军府中。

“夫君。”

云霁闻声转头望去,眼里多了一份柔和,“慢点走,雪天地滑。”

“夫君,年夜饭已经准备好了,母亲让我来叫你。”

喜乐熟练地挽上自家夫君的手臂,“夫君,我刚采的梅花,好看吗?”

“好看。”

“你更好看。”

当然,后句是万万不能说出来的,不然以喜乐的性子,怕是要得意上天去了。

来到正厅。

“父亲和二弟呢?”云霁在母亲身旁落座,柔声询问道。

“你父亲先在军中陪将士们吃完晚饭才能回。扶之,我让他去圻王府接圻王了。”

“嗯?晅晔哥哥也来我们家过年吗?”

“圻王以往岁末都是与我们一同过的。”

云霁话音刚落,便听到外面传来了动静。

云夫人起身,向来人躬身行一礼:“圻王殿下安好。”

“云夫人不必多礼。”容晅晔俯身将云夫人扶起。

同行归来的云翊早已将落了雪花的玄色大氅解下,随手扔给了站在一旁的从安,人已经溜进了温暖的正厅。

“老头子还没回来吗?”云翊拿起一根鼓汁蒸凤爪,自己先嚼上了。

“你洗手没?先去净手,再来吃饭。你父亲应该也快到了。”云夫人头疼地看着二儿子嘱咐道。

云翊洗完手,云将军已经到了,这下人总算是齐了。

饭后,一家人坐在正厅,望着屋檐外红烛照雪。

云老将军突然开口:“京中来信,三个月后皇太后大寿。想必圻王殿下,应当也收到信了吧?”

容晅晔点点头:“嗯,确有此事。将军怎会知晓?”

“臣接到诏令,太后寿宴,要求各地三品以上官员家中适龄未婚的公子小姐一同进京贺寿。”

旁边正喝着热茶的云翊,闻言一口茶水就喷了出来。

“适龄未婚?太后今年得七十了吧……”

云翊话没说完,脑袋上就接收到了自家嫂子一记亲切的问候。

“你想什么呢?我皇祖母才瞧不上你。八成是要给昭宁姐姐择婿。”

“长宁公主?”云夫人略微有些好奇。

在场众人,除了喜乐,只有圻王见过这位长公主真容。

如若不是昭宁,圻王恐怕没有命活着来到这凉州城就藩。

事情还要说回到许多年前。

建宁帝尚在潜邸之时,便娶了当时大周最有权势的武将之女安宁。

安皇后同建宁帝征战沙场多年,落下了病根,不易受孕。

建宁刚登基时,为坐稳皇位,建宁帝又娶了当时的尚书令之女林氏,封为贵妃。

建宁二年,容晅晔出生,其母即是这位林贵妃。

建宁七年,安皇后终于有孕。

林贵妃担心容晅晔地位受到威胁,在次年安皇后即将临盆时,调换了接生的女官,安插进了自己的人为安皇后接生,企图让其一尸三命。

可安皇后到底是女将出生,体力确实不同于常人。

察觉到不对,即使是临盆在即,还是自己杀出了产房。

只可惜,遭此一役,最终难产血崩而死。

建宁帝大怒,斩了林家满门,大皇子也被皇帝厌弃,扔在后宫不管。

安皇后去世后,建宁帝万分后悔自己为了权势娶了林贵妃,害死了此生挚爱。

自此,一蹶不振。

只一心修道,盼望早日成仙,再次见到先皇后。

而因林氏一事被皇帝厌弃了的大皇子容晅晔,再无靠山,虽是皇子,幼时的境遇还不如普通世家子弟。

太子由皇帝亲自指定的太子三师教导。

而大皇子则是被扔在崇文馆,与京都贵族子弟一起上学,无专人教导。

容晅晔虽天资聪颖,在崇文馆表现斐然,但无人教习武艺。

将来若是被派往边境战乱之地就藩,恐小命危矣。

亦或是,能不能活到及冠,都不可知。

建宁十五年的岁末,本是阖家团圆之日,容晅晔没了母族,生父也不待见,就连王公大臣们进宫贺岁时所携的幼子,也敢欺负这位皇帝长子,可见其境遇。

偏巧这一幕被进宫贺岁的昭宁遇见。

缃色宫装包裹下的小糯米团子,开口却带有一些威严:“住手,谁允许你们用雪砸他的。他是本宫的哥哥,岂是你们这些人可以不敬的。”

小小的昭宁走上前,小手拂去残留在容晅晔衣袖上的雪花。

“你就是我的皇兄?”

容晅晔当时已经十三岁了,半大的孩子无人关心,竟然被这个小娃娃惹得红了眼眶。嗡嗡地回道:“嗯。”

“我叫昭宁,是你的皇妹。皇兄,随我一同去跟父皇贺岁吧。”

昭宁软软的手伸进容晅晔冰冷的手心,仿佛被冻了一下,转身面向自己的贴身嬷嬷,“把暖炉给本宫。”

随即,容晅晔的手心多了一个温暖的手炉,手背附上一双软软的小手。

自先皇后离世后,容晅晔唯一一次与父亲一起守岁,便是在那日。

昭华殿内,皇帝正在与太子说着话。

“父皇,宁儿来给您请安了。”

一声稚嫩的声音传来,建宁帝刚才与太子交谈时紧锁的眉头方才松开,可在看到昭宁牵着的容晅晔时,又再度紧蹙。

容晅晔松开昭宁的手,恭敬地行了一个礼后,声音略带颤抖地喊了一声:“父皇。”

建宁帝眼神淡漠,“你怎会来此处?”

“是我带哥哥来的。”容晅晔还未开口,昭宁先一步答道。

建宁帝看着眼前站着的长子,其实他长得很像自己,只是瘦弱了些。

“既然来了,便一起守岁吧。”

翌日,安国公来接昭宁回府时,也见到了这位大皇子殿下,长相确实颇有建宁帝年少时的影子。

安国公此生只有先皇后一个独女,当年皇后身死,安国公本意将皇后留下的双生子全部接走,亲自抚养,为此不惜与皇帝对峙,闹到剑拔弩张的局面。

可这也是皇后留给皇帝最后的念想,怎么可能任由安国公带走呢。

但终究心中有愧,只能退一步。

双生子,男孩儿出生即被立为太子,赐名“晅祚”,其意再明显不过,这位尚在襁褓的幼童便是大周下一任国君。

女孩儿则由安国公带走,亲自教养。

建宁帝让安国公失去了唯一的女儿,建宁帝便让自己唯一的女儿陪伴安国公左右。

安国公年轻时便是大周最厉害的武将,胸怀、谋略无人能出其右。

这短短一面,安国公想到的可就多了。

三日后,安国公向皇上请旨,希望大皇子入玄甲军,由自己亲自教导。

皇帝实在不解。

“国公此举何意?当年的事,难道你不介怀吗?”

安国公表情毫无变化,还是一副不苟言笑的威严模样。

“臣并非不介怀。但稚子无辜,大皇子如今母族全灭,他身后再无其他势力。他,只是皇上的长子。”

“朕的长子……”

建宁帝喃喃道,眼中颇有几分无奈,“那便有劳国公了。”

“谢皇上。”

安国公驰骋沙场数十载,手下亡魂无数,又怎会是菩萨心肠。

说来还是为了太子。

任由大皇子这样长大,他日若将自己年少不幸尽数归于太子,对太子来说并不是一件好事。

如果由安国公来教养,这个孩子长大之后,因着安国公的恩情,或许会对太子留有几分情意。

对太子来说,多一个兄弟,总好过多一个敌人。

就这样,十三岁的容晅晔被接到安国公府,由安国公亲自教习武艺。

直至容晅晔冠礼之后,赐号“圻王”,被派至凉州就藩。

“算起来,已有六年未曾见过外公和昭宁了。”容晅晔心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