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验尸

潮湿的霉味混着血腥气扑面而来，苏晚提着裙摆冲进密道时，苏柔的尖叫声还在石壁间回荡。青竹手中的灯笼摇晃着，昏黄的光线照出前方拐角处瘫坐的鹅黄身影。

“死、死人......“苏柔颤抖的手指向前方，精致的妆容被泪水晕染成可怖的花脸。

苏晚夺过灯笼，橘黄光晕照亮三具森森白骨。骸骨呈蜷缩状排列在石室角落，衣物早已腐烂成灰，但其中一具指骨上套着的翡翠扳指却依然泛着幽光，在灯光下折射出诡异的绿芒。

“这是......“苏晚蹲下身，职业病让她下意识开始检查骨骼特征。第一具骸骨颅骨有明显的锐器劈砍痕迹，第二具肋骨多处骨折，第三具......

“别碰！“苏柔突然尖叫，声音在密闭空间里格外刺耳，“这是诅咒！母亲说过密道里有厉鬼索命！“

苏晚冷笑一声，指尖轻轻抚过第一具骸骨的额骨：“厉鬼索命会留下整齐的刀伤？“她指向那道V型裂痕，“这是斧伤，凶手惯用左手，力道足以劈开颅骨却刻意避开牙齿——“她顿了顿，声音冷得像冰，“说明认识死者。“

青竹手中的灯笼剧烈晃动，烛泪滴在她手背上都浑然不觉。小姐何时懂这些骇人知识？自从三个月前落水被救起，小姐就像变了个人......

“姐姐疯了......“苏柔踉跄后退，绣鞋踩在腐朽的衣物碎片上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我要告诉父亲你亵渎亡灵......“

“请便。“苏晚头也不抬，从第三具骸骨身下摸出一枚铜钱，“正好我也想问问，母亲留下的压胜钱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她亮出掌心的铜钱，上面斑驳的暗红色在灯光下格外刺眼，“而且沾着新鲜血迹。“

苏柔脸色瞬间惨白如纸。趁她慌乱之际，苏晚迅速检查了石室——墙角堆着几个生锈的铁箱，箱体印着模糊的“兵械司“字样。最令人心惊的是墙上刻着的七道划痕，与祠堂供桌底下的图案一模一样！

“走。“苏晚拽起已经吓傻的青竹退出密道。背后传来苏柔歇斯底里的哭喊：“你等着！父亲绝不会......“

“小姐！“刚出祠堂，青竹就腿软跪地，冷汗浸透了后背，“那、那些死人......“

“是军人。“苏晚低声道，指尖无意识摩挲着那枚铜钱，“第三具骸骨右臂肱骨有旧伤，是长期拉弓导致的肌腱附着点增生。“她眯起眼，望向祠堂飞檐上惊起的乌鸦，“而且死亡时间......“

“在夫人去世前后？“青竹突然福至心灵。

苏晚没有回答，但握紧铜钱的手指关节已经泛白。三具骸骨，兵械司的铁箱，加上母亲留下的线索......这绝不是简单的谋杀案。

次日清晨，冷院迎来了意想不到的访客——苏相国亲自带着太医来给嫡女“诊脉“。

“为父思来想去，你母亲去世早，为父疏于管教......“苏相国言辞恳切，眼睛却不住往苏晚袖口瞟，“昨日祠堂之事，为父已经责罚柔儿......“

苏晚垂眸掩饰眼中的讥讽。父亲突然转变态度，无非是因为昨日祁王那句“颇合刑名之道“传到了他耳中。她乖顺地伸出手腕，太医搭脉时，她故意让袖中半张药方露出一角。

“大小姐气血两虚......“王太医话音突然顿住，老眼死死盯着那抹纸边。

苏相国也察觉异常：“怎么了？“

“没、没什么......“太医额头沁出冷汗，手指微不可察地发抖，“老朽开副安神的方子......“

“父亲。“苏晚突然抬头，目光清澈如泉，“女儿想去大相国寺给母亲做场法事。“

苏相国皱眉正要拒绝，忽见管家匆匆跑来耳语几句。他脸色骤变：“祁王殿下在大理寺设案，邀你......“他像吞了只苍蝇，“协助查案？“

苏晚心跳加速。醉仙楼之约提前了？

“为父陪你同去。“

“殿下特意嘱咐。“管家擦汗，不敢看相国铁青的脸，“只请大小姐一人。“

未时三刻，苏晚站在厢房里对着铜镜束胸。青竹递来件月白男装：“按小姐吩咐，从表少爷旧物里找的。“

“从现在起，叫少爷。“苏晚将三根银针藏进束发冠，又往腰间荷包塞了包朱砂粉。镜中人转眼成了清秀少年，唯有耳垂上的针眼暴露了性别。

大理寺偏厅药气熏天。苏晚刚踏进门就看见萧远丞正在验尸——三具新鲜尸体排列在青石板上，其中一具赫然是今早去冷院的王太医！

“来了？“萧远丞头也不抬，手中银刀精准划开尸体胸腔，“看看这个。“

苏晚强忍惊骇上前。太医面色青紫，指甲呈现诡异的粉红色，嘴角有干涸的血沫，脖颈处隐约可见细小的针孔。

“乌头碱中毒。“她脱口而出，职业病让她忘记伪装声音，“剂量足以致死，但发作时间......“

“比正常快三刻钟。“萧远丞终于抬头，鹰目扫过她的男装打扮，唇角微勾，“苏公子好眼力。“

苏晚耳根发热。他竟配合她演戏？走近第二具尸体时，她突然僵住——死者右手虎口有熟悉的茧子，是长期使用某种特殊刀具形成的。

“刽子手？“

“前任大理寺仵作。“萧远丞用镊子翻开发髻，露出一个细如发丝的针孔，“后脑有针孔，和你母亲尸体上的如出一辙。“

苏晚呼吸一滞。母亲遗体上有针孔？她怎么不知道......当年她亲眼看着母亲入殓，明明......

“第三具。“萧远丞掀开白布，露出张血肉模糊的脸，“今早在护城河捞起的，但死亡时间至少三天前。“

苏晚戴上自制的手套（用丝绸和棉布缝制）。指尖触到尸体颈部的瞬间，她瞳孔骤缩——皮下有颗粒感！

“王爷有刀吗？“

萧远丞挑眉递来匕首。苏晚利索地切开死者咽喉，挑出几粒黑色粉末。

“煤渣。“她放在鼻尖轻嗅，“还有硫磺味......是矿工！“她突然想起什么，快速检查死者耳后，果然发现一个几乎被水泡烂的刺青——残缺的“骁“字。

“聪明。“萧远丞突然贴近，龙涎香混着血腥气将她包围，“知道本王为何找你吗？“

苏晚后退半步，后背抵上冰冷的石台：“因为家母......“

“因为你会验尸。“萧远丞抽走她手中匕首，刀尖轻挑她束发冠，“更因为......“寒光闪过，青丝如瀑垂落，“你女扮男装的样子太拙劣。“

门外突然传来急促脚步声。萧远丞闪电般将苏晚推进屏风后，自己挡在前面。

“殿下！“侍卫跪地急报，“兵部急件，北疆......“

“退下。“萧远丞冷声打断，“未经通传擅入者，杖三十。“

脚步声远去后，苏晚从屏风后转出，散着头发像个做错事的孩子。萧远丞却突然扔来卷宗：“看看这个。“

羊皮纸上画着复杂机关图，与苏晚在《洗冤录》夹层发现的如出一辙！图纸角落标注着小字：景和十五年霜降，林氏呈。

“母亲设计的？“苏晚声音发颤。

“连弩改良图。“萧远丞冷笑，“兵部试验时炸膛，死了三个工匠。“他指向图纸某处机括，“这里被人动了手脚。“

苏晚突然想起密道里的铁箱。所有线索串联成可怕的猜想——母亲发现了军械舞弊案，被害灭口；三具骸骨很可能是知情的兵卒；而现在，凶手正在销毁证据......

“王爷！“又有侍卫来报，“相府来人接苏小姐......“

萧远丞突然将苏晚抵在墙上，呼吸喷在她耳畔：“明日午时，城南废矿。“他塞给她一块冰凉玉佩，“穿男装，带银针。“

当苏晚回到相府时，迎接她的是父亲阴沉的脸色和满堂家法。

“跪下！“苏相国手中藤条抽得空气炸响，“谁准你去大理寺的？“

“女儿......“

“相爷息怒！“柳姨娘突然扑过来，指甲狠狠掐进苏晚手臂，“晚儿定是被祁王胁迫......妾身亲眼看见她男装出入......“

苏晚猛地甩开她：“姨娘眼力真好，人在府中却能看见大理寺内的情形？“

柳姨娘脸色大变。苏相国藤条已经举起，却在落下瞬间被管家打断：“老爷！祁王府送来帖子，邀大小姐明日......协助查案。“

藤条僵在半空。苏相国脸上肌肉抽搐，最终狠狠砸碎茶盏：“滚回冷院！“

夜深人静时，苏晚在灯下研究母亲留下的图纸。机关右下角有个不起眼的莲花标记，与她那块丢失的玉佩图案一模一样！

“小姐......“青竹欲言又止，“祁王他......“

“危险人物。“苏晚摩挲着图纸上母亲的字迹，“但他手里有母亲死亡的真相。“

窗外忽然掠过灰影。苏晚开窗接住信鸽，竹管里的纸条只有八字：「废矿有诈，勿赴约。」

字迹与之前警告相同，但这次多了个奇怪符号——七颗星子排成勺状，北斗七星！

苏晚心跳如鼓。这是母亲在祠堂留下的死亡讯息，如今再次出现......

次日午时，苏晚还是出现在了城南废矿。男装打扮的她背着青竹连夜准备的包袱，里面装着简易验尸工具和干粮。

矿洞口站着个樵夫打扮的男子，背影却挺拔如松。听到脚步声，萧远丞转身，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你来了。“

“王爷相邀，岂敢不来。“苏晚故意亮出那张警告纸条，“虽然有人不希望我来。“

萧远丞扫过纸条，眸色骤冷：“这不是本王的人。“

矿洞深处阴风阵阵。苏晚跟着萧远丞左拐右绕，最终停在一处坍塌的矿道前。地上散落着几具新鲜尸体，死状与大理寺那三具一模一样！

“七天前死的。“苏晚检查着尸体，“都是矿工，但......“她突然扒开一具尸体的衣领，“有刺青！“

萧远丞俯身细看——死者锁骨处纹着模糊的“骁“字。

“骁骑营。“他声音陡然森冷，“去年上报战死的先锋。“

苏晚突然想起密道里那具戴着翡翠扳指的骸骨。所有线索在脑中炸开——有人用矿难掩盖士兵死亡，而这些士兵本该在前线......

“小心！“

萧远丞突然扑倒苏晚。一支弩箭擦着她发丝钉入岩壁，箭尾嗡嗡震颤。紧接着第二支、第三支破空而来！

“走！“萧远丞揽住她腰身急退。苏晚却挣脱开来，从包袱掏出包粉末撒向空中。

白色粉末遇到箭矢瞬间爆燃，形成火墙暂时阻隔了追兵。

“磷粉？“萧远丞边跑边问。

“朱砂混硝石。“苏晚气喘吁吁，“临时做的烟雾弹。“

冲出矿洞时，苏晚突然刹住脚步——洞口站着十余个黑衣人，为首者手中钢刀泛着蓝光，明显淬了毒。

“祁王殿下。“黑衣人阴笑，“主人请您......“

萧远丞剑光如电，瞬间割开两人咽喉。苏晚也没闲着，银针蘸了毒粉专攻敌人眼睛。混战中，她突然瞥见远处山崖上的灰影——是那只信鸽的饲主！

“王爷，那边......“

话音未落，山崖上突然射来一支羽箭，精准贯穿黑衣人首领的咽喉！

萧远丞趁机带着苏晚突围。跑到安全处，苏晚才发现他右臂被划了道口子，鲜血浸透衣袖。

“伤药。“她掏出青竹准备的药粉。

萧远丞却扣住她手腕：“方才那箭，是你的人？“

“不是。“苏晚直视他眼睛，“但我猜......“她缓缓掏出母亲那枚压胜钱，“射箭的人认识这个。“

铜钱在阳光下泛着诡异红光，边缘处刻着微不可察的小字——“林“。

回城路上，萧远丞突然开口：“你母亲，是监察司暗桩。“

苏晚脚步骤停。监察司？那个直属于皇帝的秘密机构？

“十八年前安插在相府。“萧远丞撕下衣袖包扎伤口，“三年前她发现军械案牵连太子，被......“

“被灭口。“苏晚声音发紧，“所以王爷查案是奉皇命？“

萧远丞没有回答，只是突然将她推到树上。两人鼻尖几乎相贴，苏晚能闻到他身上浓重的血腥气。

“明日午时。“他声音沙哑，“带上你所有证据，我们......“

“小姐！“青竹的呼喊从官道传来，“府里出事了！祠堂密道的骸骨......不见了！“

萧远丞眼神骤冷。苏晚却想起那张警告纸条——废矿有诈，难道真正的陷阱在......相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