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剑气刺破红盖头的瞬间,我第三次碾碎了手中的凤冠。
鎏金凤凰的尾羽扎进掌心,血珠顺着指尖滴在喜服上,晕开的痕迹像极了三日前玄信掐断我喉管时,他眼底蔓延的那道红纹。
这一次我没等他动手,主动掀了盖头,任破碎的金饰簌簌落满肩头,抬头对上他眉间那颗朱砂痣——此刻正泛着妖异的红光,像极了忘川河畔开败的曼珠沙华。
“仙尊这是抢上瘾了?”我咧开嘴,让血沫顺着嘴角往下淌,反正三日后都会重生,疼也就疼这一会儿,“下次不妨直接带捆仙绳来,省得耽误您剜心的时辰。”
玄信的指尖停在我颈侧,离动脉不过半寸距离。
他惯常冷肃的眉眼皱起,月白色广袖扫过我膝头时,我闻到了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味——和前两次一样,他总在杀我之前用灵力修补我身上的旧伤。
这习惯真是可笑,就像屠夫给待宰的羔羊喂草料,荒唐得令人作呕。
“你知道我为何要阻止这场婚事。”他的声音低沉,带着几分压抑的沙哑,掌心却轻轻覆上我腕间的胎记。
那抹淡红色的纹路正在发烫,我能感觉到皮肤下有什么东西在蠢蠢欲动,像极了前两次被杀时,从心口蔓延至全身的灼烧感。
我忽然笑出声,任由他扣住我的手腕举到半空。
红盖头被阴风吹得飘远,露出桥头石碑上“忘川”二字——真是绝妙的杀局,每次都选在魂魄最虚弱的忘川河畔。
指尖暗暗扣住袖中的毒针,我盯着他腰间那块从未离身的玉佩,开口时故意带了几分气音:“是为了‘蚀月将至,以魂封煞’这八个字么?”
玄信的瞳孔骤缩,扣在我腕骨上的手指猛地收紧。
我吃痛地吸气,却看见他眼底闪过一丝慌乱,转瞬又被更深的阴霾掩盖。
玉佩上的暗纹在月光下若隐若现,和我腕间的胎记竟诡异地重合——这是我第三次重生才发现的秘密,前两次死得太快,连他腰间挂着什么都没看清。
“谁告诉你的?”他的声音冷下来,另一只手已经按上我的后心。
熟悉的灵力顺着经脉游走,竟是在修补我昨夜为了逃婚自伤的气海。
我心里一惊,面上却笑得更艳:“仙尊座下的谛听神兽,上个月在诛仙台偷喝了我的桂花酿,醉了之后可什么都招了。”
这话半真半假,实则是我在第二次重生时,趁他替我换衣衫看见了他后颈的咒印——和谛听眉心的逆鳞纹一模一样。
2
玄信的指尖猛地顿住,眼底红纹翻涌,像是想起了什么极痛苦的事。
我趁机将毒针滑到指尖,针尖刚要抵住他心口的膻中穴,却被他突然反手按在桥头石柱上。
“找死!”他的佩剑“斩月”不知何时已经出鞘,冰凉的剑锋贴上我咽喉,却迟迟没有落下。
我能看见他握着剑柄的手指在发抖,指节因用力过度泛着青白,喉结滚动着吐出几个字:“你明知道……三日后蚀月劫至,你根本活不过子时。”
“所以仙尊就喜欢先抢人再杀人?”我仰头望着他,故意让脖颈在剑刃上蹭出一道血痕,“前两次你剜了我的心,这次打算砍头还是腰斩?不如给个痛快——”
“住口!”他突然低吼一声,剑锋哐当落地。
我惊讶地看着他伸手扯断腰间玉佩,碎玉片划过他掌心,血珠滴在我腕间胎记上,竟让那道裂痕又深了几分。
玄信似乎也愣住了,盯着我的手腕喃喃道:“不是容器……是锁……”
“什么锁?”我抓住机会扣住他手腕,毒针已经抵住他肘间麻穴。
这位置若是扎进去,就算是大罗金仙也要半身麻痹。
可就在针尖即将没入皮肤时,我看见他眼底倒映着我的脸,那目光复杂得让人心惊——有悔恨,有痛楚,还有一丝近乎绝望的偏执。
“你以为我在杀你?”他忽然笑了,笑容里带着几分疯癫,“阮欢颜,你可知这具身体是我用千年心头血温养的容器?你敢死,我就把你魂魄锁进魂灯,再渡三千年轮回!”
这话像惊雷劈在头顶。
我想起前两次“死亡”后,意识混沌间确实看见过一盏鎏金魂灯,灯芯上缠着一缕染血的白发。
指尖一颤,毒针掉在青石板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玄信却不管这些,猛地扯开我左袖,露出腕间那道蜿蜒的胎记——此刻正泛着红光,竟与他衣摆处暗绣的锁魂咒纹一模一样。
“当年蚀月之灾,你以神魂封印魔眼……”他的声音突然沙哑,拇指碾过我腕间胎记,“我误信谗言,以为你入魔,亲手剜去你的护心麟。却不知那麟骨里封着的,是最后一丝月神之力……”
“月神?”我瞳孔骤缩,想起昨晚在丞相府偷听到的密谈——国师说我是灾星转世,唯有仙尊玄信的心头血能镇住体内煞气。
不是灾星,是更可笑的……上古神祇的残魂容器?
玄信忽然捧住我的脸,指腹擦过我唇畔血迹,眼底红纹却渐渐消退:“前两次劫数,我剜了你的心,却发现煞气还在。这次我想明白了……”
他顿了顿,喉结滚动,“要封煞,需用你的神魂作引,而我的仙骨……”
“作锁链。”我替他说完,忽然想起第一次重生时,在他书房看见的半卷古籍——“蚀月煞起,需以神骨为链,神魂为锁,方得永镇。”
他每次杀我,都是在试图完成那个古老的封煞仪式,却因下不了狠手而功亏一篑。
3
忘川水在脚下翻涌,带着腐尸的气息。
我望着玄信眉间朱砂痣,忽然想起第一次见他时,他也是这样站在云端,衣袂翻飞如谪仙。
那时我还是丞相府的嫡女,抬眼望他,只觉得天地间所有光芒都聚在了他身上。
“所以你抢婚,不是为了羞辱我,是为了在蚀月劫前杀了我,用我的神魂封煞?”我轻声问,指尖摸到他腰间悬挂的剑穗——那是我及笄之年亲手绣的,当时他说“待你及笄,我便来提亲”。
玄信猛地闭眼,像是不敢看我眼底的讥讽。
就在这时,我腕间胎记突然发烫,竟化作一道锁链缠住他手腕。
他惊觉不对时已经晚了,我借着锁链的力道拉近他,将藏在舌下的毒丸吐在掌心:“仙尊可知道,这是用谛听逆鳞血养了百年的‘锁神散’?”
他瞳孔骤缩,想要挥剑却发现灵力被锁链压制。
我将毒丸按在他唇畔,感受着他剧烈的心跳:“前两次我以为你是杀人成瘾,现在才明白……你是怕我死了,没人替你承受蚀月业火,对么?”
“不是……”他终于慌了,伸手想推开我,却被锁链缠得更紧。
我看见他后颈咒印亮起,那是与我胎记同源的纹路,千年来,他一直在用自己的仙骨为我承接劫数。
“这次换我锁你。”我微笑着贴近他耳边,将毒丸推入他口中,“蚀月将至,就让我们看看,究竟是你的执念强,还是我的煞魂烈。”
话音未落,天际突然滚过闷雷。
玄信眼中倒映着我逐渐猩红的瞳孔,终于露出了千年间第一次真正的惊慌。
而我望着他眉间红痣,忽然想起第一次被他掳走时,他在我耳边说的那句话——
“别怕,我会护你周全。”
真是笑话。
护我周全的人,为何总要亲手掐断我的生路?
腕间锁链发出耀眼红光,与玄信后颈咒印连成一片。
忘川水掀起巨浪,将我们的身影卷入血色月光中。
这一次,我终于握住了命运的线头,哪怕前方是万劫不复——
也定要拉着这位仙界第一人,一同坠入深渊。
4
夜风吹散鬓角湿发时,我已站在清虚殿门口。
掌心的毒针还带着体温,针尖符文在月光下泛着幽蓝——那是用谛听逆鳞血混着我的心头血祭炼的“锁仙针”,专为刺穿玄信的“无相仙体”所制。
殿内传来冰裂纹路延伸的声响,是他在压制体内的锁神散。
我勾唇一笑,抬脚踢开虚掩的石门,鎏金魂灯的光猛地撞进瞳孔。
“仙尊这般急切地修补神魂,是怕我死了,没人替你承蚀月业火么?”我晃了晃手腕,锁链虚影在皮肤下若隐若现,那是今早用自己的经血与胎记纹路签下的“共生契”。
玄信背对着我站在寒玉台前,广袖下露出的指尖泛着青黑,正是锁神散发作的征兆。
他转身时,我终于看清他眼底的红纹——竟比三日前多出三道,像被利剑划过的血痕,狰狞地爬向眼角。
“你以为绑住神魂就能威胁我?”他抬手挥袖,冰墙上突然浮现出数百道剑痕,每一道都刻着我的生辰八字,“这些年你每死一次,我便用本命剑刻一道咒,只为让你下一世记得来找我。”
这话让我指尖一颤。
想起前两次重生,总在眉心发现一枚银色剑形胎记,不是巧合。
毒针抵住他心口时,我闻到了更浓的血腥味——来自他腰间悬挂的香囊,里面装着的,分明是带血的碎发。
“三日前你剜我心时,摸过这个香囊。”我用针尖挑开锦缎,碎发簌簌落在他衣襟上,“里面每一根头发,都沾着我的血。仙尊这是……在收集我的残魂?”
玄信猛地扣住我手腕,力道大得像是要将我揉进骨血。
锁神散的药效让他指尖发抖,却仍能轻易将我按在冰墙上。
5
魂灯的光映在他眼底,我看见自己倒映在那片猩红里,像极了被囚禁的困兽。
“你是月神转世。”他的声音贴着我耳垂落下,带着冰寒的气息,“千年前蚀月之灾,你以神魂封煞,却被魔眼种下煞种。我剜去的不是你的心,是那团正在成型的煞魂——”
“所以你要养我三千年,等煞魂成型了再剜一次?”我仰头盯着他眉间朱砂痣,那红点此刻正随着他的心跳微微颤动,“前两次你剜心时,我听见你说‘对不起’,不是愧疚,是在跟月神道歉?”
玄信瞳孔骤缩,喉结擦过我额头:“你不是她。”
“那我是谁?”我冷笑,毒针突然刺入他肘间麻穴。
他闷哼一声单膝跪地,却在倒下时拽住我的手腕,一同跌进寒玉台旁的药池。
池水刺骨,却是温热的,带着浓重的血腥味——池中泡着的,竟是一具与我容貌的女尸,心口处嵌着一枚发光的麟骨。
“这是……”我浑身血液凝固。
女尸腕间没有胎记,眉心却有一枚月牙红痣,和玄信此刻眼底的红纹形状一模一样。
“上古月神的残躯。”他抬手按住我后心,灵力如沸水般涌入经脉,“你是轮回百世的凡魂,我用月神残躯为容器,以心头血温养,只为在蚀月劫前……”
“让我融合她的残魂,替你封煞。”我替他说完,指尖摸到池底堆积的玉简——全是“夺舍”“魂契”之类的禁术。
我不是什么转世,只是个用来复活月神的容器,而玄信,从来都只想要那个高高在上的神祇,不是我。
“你骗我!”我挥拳砸向他胸口,却被他扣住手腕按在女尸身旁。
魂灯突然剧烈摇晃,灯芯上的白发竟化作虚影,缠住我的指尖。
6
玄信眼底闪过慌乱,伸手要掐灭魂灯,却被我抢先一步抓住那缕白发——上面还缠着半枚护心麟,染着陈旧的血渍。
“这是我的麟骨。”女尸虚影开口了,声音与我一模一样,“当年我自愿入魔镇煞,却被战神玄信剜去护心麟,魂飞魄散前立下血咒——若他敢用我的残躯复活我,便让他生生世世困在‘杀我爱我’的劫数里。”
玄信猛地抬头,眼中红纹翻涌如浪:“你明明说过,待封煞归来便与我合籍……”
“可我没说归来的会是魔,还是神。”虚影冷笑,指尖划过我眉心,“这丫头是我特意留在轮回里的引子,就为了让你亲眼看看,你口口声声要复活的月神,究竟值不值得你赔上万年仙骨。”
池底玉简突然无风自动,浮起的咒文在我腕间胎记上凝成锁链,将玄信的神魂强行拉近。
他眼中映着我逐渐湿润的眼眶,忽然伸手替我抹去泪珠,指腹却在发抖:“你不一样……你会冲我笑,会骂我疯子,会用毒针抵住我的喉咙……”
“因为我不是她。”我抓住他的手按在自己心口,感受着那微弱的跳动,“我是阮欢颜,是被你剜了两次心还敢爬起来咬你的凡人。玄信,你敢不敢承认,你早就爱上了这具容器里的新魂?”
他猛然闭眼,喉间溢出破碎的呻吟。
锁神散的毒性终于蔓延至心脉,他唇角渗出血丝,却仍固执地渡来灵力修补我受损的气海。
我望着他后颈逐渐淡去的咒印,忽然想起第一次被他掳走时,他替我包扎伤口的模样——那时他的手,也是这样轻,这样抖。
“为什么要养我三千年?”我轻声问,指尖抚过他眉间朱砂痣,“若只是为了容器,你大可以找更合适的躯体。”
“因为……”他睁开眼,红纹里竟掺着水光,“只有你会在我替你换衣时,偷偷在我袖口绣小月亮;会在我闭关时,往结界里塞桂花酿;会在看见我眉间红痣时,说像极了人间的胭脂铺……”
话音未落,我腕间胎记突然化作真正的锁链,将我们神魂死死捆在一起。
7
魂灯爆发出刺目红光,女尸虚影发出尖利的笑声,化作万千光点钻进我眉心。
蚀骨之痛从心口蔓延,我却在剧痛中听见玄信的低语,混着血泪滴在我唇畔:
“对不起,直到你要杀我,我才敢承认……我想要的从来不是月神,是你。”
毒针从指缝滑落,掉进药池发出轻响。
我望着他逐渐清明的眼底,忽然笑了——千年执念崩裂时,会发出这样清脆的声音,像极了我第一次看见他时,檐角坠落的冰棱。
“现在才说,晚了。”我咬住他下唇,任由血腥味在口中蔓延,“蚀月劫还有三日,这三日里,你要教我如何成为煞神,否则……”
“否则怎样?”他喉结滚动,掌心紧紧扣住我的腰。
我抬眼望着魂灯中交缠的两缕神魂,指尖抚过他后颈即将消失的咒印:“否则我就用这共生契,让你眼睁睁看着我入魔,再用你的仙骨,亲手剜出你藏了千年的真心。”
玄信忽然笑了,那笑容比月光更凉,却比魂灯更暖。
他低头吻去我眼角泪痕,锁链在我们之间发出清脆的共鸣:“好。但你要记住——”
“若你成煞,我便成魔。”
他的声音混着池水的腥甜,在魂链中激起阵阵涟漪。
我望着他眉间逐渐淡去的朱砂痣,忽然明白过来——那不是标记,是千年相思,在轮回里结出的疤。
药池血水翻涌,倒映着我们交缠的身影。
这一次,不再是神与战的局,而是两个困在劫数里的凡人,终于敢在蚀月将至前,握住对方颤抖的指尖。
哪怕下一刻,便是万劫不复。
8
寒玉台的冰纹爬上脊背时,我终于看清了那卷悬浮在空中的残卷。
画面里是血色漫天的上古战场,月神白衣染血,指尖凝结的月光化作锁链缠住魔眼。
她回头望来,眉心红痣与我腕间胎记诡异地重合——而她身后的战神玄信,正握着染血的长剑,剑尖抵住她心口的护心麟。
“你早就知道,我是月神用残魂养的引子。”我盯着画面里那个与我一模一样的背影,声音比脚下的冰还要冷,“千年前你剜去她的麟骨,千年后你又想剜去我的神魂,好让她借着我的身体复活。”
玄信抬手按住残卷,光影在他脸上碎成星芒:“她自愿入魔镇煞,却被魔眼篡改神魂。我剜去的不是麟骨,是被煞气污染的元神碎片……”
“所以你就用我的轮回魂来温养她的残魂?”我打断他,指尖摸向心口——那里还残留着前两次被剜心的痛感,“你每次渡灵力时都在修补她的神魂,对不对?我腕间的胎记其实是锁魂咒,一旦裂痕蔓延至心口,她就会彻底占据我的身体!”
殿外突然响起鹤唳声,是玄信座下仙童在敲打禁鼓。
他眼底闪过一丝慌乱,袖中飞出三道符篆封死门窗:“蚀月提前了!还有两日……”
“两日够我做很多事。”我后退半步,后背贴上魂灯台,指尖触到灯座下刻着的小字——“欢颜亲启”。
那是我的字迹,却不属于这一世。
残卷突然无风自动,翻到最后一页,上面画着个扎着双髻的小女孩,正往白衣仙君的茶盏里偷塞桂花。
“这是……”我瞳孔骤缩。
画面里的仙君转身时,眉间红痣晃得人眼花,而那小女孩抬头笑时,眉心竟有一枚月牙形的胎记。
“是你,又不是你。”玄信抬手抚过画面,冰层在他脚下裂开蛛网状纹路,“千年前月神陨落时,残魂碎成万片,其中一片执念太深,不肯入轮回。我用了三千年,才在忘川河畔找到那片残魂——”
“我是她的执念所化。”我笑出声,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所以你养我百世,不过是想让那片残魂自己钻进月神躯壳里。玄信,你连爱上的人都是个赝品,可悲不可悲?”
他猛然抬头,红纹如火焰般窜上眼尾:“你以为我分不清残魂和凡魂?你每次重生都会怕打雷,却偏要在雷雨夜去摘桂花;你看见忘川水会发抖,却敢跳进魔潭替我捡玉坠;你明明能用法术暖手,却总把我的袖子当暖炉——”
“够了!”我抓起案上的玉瓶砸向他,里面装的正是用来融合残魂的引魂香,“你说这么多,不过是想让我心甘情愿被她夺舍!”
9
瓶身碎裂的瞬间,香气涌入鼻腔,我腕间胎记突然剧痛,竟看见月神虚影从掌心钻出,冲他伸出染血的手。
“阿玄,带我回家。”那声音与我重合,却多了几分威严与冷寂。
玄信瞳孔骤缩,指尖刚要触碰虚影,却被我挥剑斩断——那是他的本命剑斩月,此刻正被我用锁链之力强行操控。
“她不是我。”我将剑尖抵住自己心口,锁神散的余毒让我指尖发颤,“你要剜就剜彻底些,别留着这缕凡魂看你们神仙眷侣的戏码。”
“把剑放下!”玄信抬手欲夺剑,却被锁链反噬得单膝跪地。
他望着我眼底翻涌的煞气,忽然笑了,笑容里带着解脱般的苦涩:“月神残魂早就和你融合了,我前两次剜心时感觉到的……不是煞种,是你的神魂在抗拒她。”
我愣住了。
残卷画面突然跳转,月神在封印魔眼前刻下血咒:“若我神魂入魔,便以轮回凡魂为引,渡她情劫,破我嗔痴。”
画面最后定格在她坠落时的笑容,那抹笑竟与我每次刺向玄信时一模一样。
“你不是容器,是劫数。”玄信伸手握住我的剑尖,鲜血顺着剑身滑落在地,开出黑色曼陀罗,“月神算出自己会被煞气化魔,所以用残魂捏出你,让我在杀你护你的轮回里,学会什么是‘情’。”
我浑身血液凝固。
那些被他“杀死”的瞬间,那些重生后心脏骤疼的午夜,都是她在借我之眼,看他是否放下了“战神”的执念。
而我腕间的裂痕,是她的神魂在替我承受蚀月业火。
“所以你每次剜心都下不了狠手,”我忽然想起第二次重生时,他抱着我尸体在忘川畔坐了三天三夜,“你早就知道我是她的劫,却还是爱上了这缕凡魂。”
玄信猛地拽住我手腕,将我按在魂灯前。
灯芯上的白发不知何时已变成青丝,正与我的神魂纠缠成月轮形状:“从你第一世在破庙替我包扎伤口时,我就知道了。可我不敢认,我怕自己爱上的不是她,又怕自己爱上的仍是她——”
“直到你用毒针刺向我时,我才明白。”他额头抵着我眉心,锁链发出细碎的共鸣,“情劫情劫,要渡的不是你,是我。”
蚀月的红光突然透过云层,映得他眉间红痣如泣血。
我望着他眼底翻涌的千年执念,终于松开了握剑的手。
10
斩月哐当落地,却在触地瞬间发出龙吟——剑身上竟刻满了我的生辰八字,从第一世到这一世,一个不落。
“你每杀我一次,便刻一道咒。”我抚过剑身上细密的纹路,指尖触到最深处那道,上面刻着“唯愿卿安”,“不是为了锁魂,是为了……”
“为了记住你每一世的模样。”他扣住我后颈,让我看向魂灯里交缠的光影,“你看,她的神魂在替你挡煞,而你的凡魂在温养她的执念。你们从来不是容器与宿主,是双生劫数。”
我忽然想起每次重生时,舌尖都残留的桂花香——那是玄信用万年灵力凝的甜,怕我喝孟婆汤时太苦。
指尖抚过他后颈淡去的咒印,那里不知何时竟变成了月牙形状,与我眉心的红痣遥相呼应。
“蚀月将至。”他低头吻去我睫毛上的霜,“这次换我做锁链,你做月轮。”
“不。”我反手扣住他后颈,将他按在魂灯前,“既然是双生劫数,便一起碎在这蚀月里。”
说罢,我抓起案上的引魂香灰撒向空中,月神虚影与我神魂同时离体,在火光中化作两道流光,缠上他即将崩溃的仙骨。
“阮欢颜!”他的怒吼混着蚀月的轰鸣,却在看见我神魂主动融入他骨血时,化作一声破碎的叹息,“你总是这样……明知我舍不得……”
“因为你是我的劫,我也是你的。”我望着他逐渐透明的仙骨,终于露出释然的笑,“千年了,该还债了,玄信。”
魂链发出最后的清鸣,将我们死死锁在一起。
蚀月红光穿透殿顶的瞬间,我看见他眉间红痣化作月光,轻轻落在我眉心。
却将我们的时间线打乱。
11
镇魔塔第七层的铁窗棂上,结着厚厚的冰花。
我数着蚀月血光在砖墙上爬过的痕迹,直到第七道红光掠过脚踝时,终于听见塔顶传来锁链断裂的声响。
玄信的广袖扫过台阶上的积雪,袖口露出的小臂上布满新伤,那些狰狞的疤痕竟与我腕间胎记的裂痕一一对应。
“离蚀月还有三个时辰。”他指尖拂过我腕间锁链,冰花瞬间化作蝴蝶振翅,“我用护心麟替你重塑了心脉,这次剜心会比前两次疼三倍。”
“所以你把我锁在镇魔塔,是怕我跑了?”我晃了晃被玄铁锁链缠住的手腕,故意用膝盖顶向他腰侧——那里有道陈年剑伤,是我上一世用匕首刺的。
他闷哼一声后退半步,衣襟裂开处露出半截银色锁链,缠绕在肋骨间,竟与我腕间的胎记纹路一模一样。
“这是……”我瞳孔骤缩。
那锁链分明是用仙骨磨成,每一节都刻着我的生辰八字,而锁链尽头连着的,是他心口一枚发光的麟骨碎片。
“护心麟碎成了十二片。”他抬手扣住我后颈,迫使我看向塔外翻涌的血云,“千年前我剜下它时,每片麟骨都沾着你的血。我用万年时间将它们炼成锁链,缠在自己仙骨上,只为在蚀月劫时……”
“替我承受业火。”我替他说完,忽然想起每次重生时,心脏都会在蚀月前夜剧痛——那些痛觉,都是他在替我承接煞气化形的折磨。
指尖抚过他锁骨下方的旧伤,那形状竟与我第一次被他抢婚时,花轿上的雕花一模一样。
“你疯了。”我轻声说,却在触到他皮肤时被烫得缩回手。
他的体温高得异常,分明是在强行压制体内翻涌的煞气。
而他眼底的红纹已经蔓延至眼尾,像极了上古传说中,因爱成魔的战神画像。
12
“三日前你引月神残魂入体时,”他忽然抓住我的手按在他心口,麟骨碎片在掌心发烫,“我听见她在魂链里笑。她说‘战神的执念,从来不是封煞,是怕再也见不到那缕凡魂’。”
塔顶风铃突然炸响,是蚀月升至中天的征兆。
我望着他眉间逐渐淡去的朱砂痣,终于明白那红点为何每次杀我后都会变深——那是他用仙骨承接业火时,咳出的心头血所化。
“所以前两次剜心,你故意刺偏了三分。”我想起第二次重生时,胸口的伤疤离心脏足有半寸距离,“你根本不想杀我,你是想让月神残魂替我挡煞,自己却偷偷用仙骨承了所有业火。”
玄信忽然笑了,那笑容比塔外的血月更凄艳。
他抬手扯断腰间玉佩,露出里面藏着的碎发——每一根都缠着金色锁链,正是我前两次“死后”,他从魂灯里收集的残魂碎片。
“第一次剜心后,我抱着你的尸体在忘川坐了三天。”他的声音混着血沫,滴在我手背时化作冰晶,“你的血渗进我的仙骨,竟让我感受到了痛觉。神仙爱上凡人,是这样剜心蚀骨的滋味。”
蚀月血光突然暴涨,镇魔塔开始剧烈摇晃。
我腕间锁链发出尖啸,竟将玄信的神魂强行拉近。
他眼中映着我逐渐猩红的瞳孔,忽然低头咬住我耳垂,像极了前两次杀我时,试图压制煞气的模样。
“这次我不会再失手。”他的指尖滑向我心口,护心麟碎片在皮肤下发烫,“我会用仙骨做锁链,将你的凡魂和她的残魂一起封进麟骨,这样你就不用承受蚀月之苦——”
“然后你呢?”我打断他,反手扣住他手腕按在铁窗上,“用剩下的仙骨做燃料,烧了这镇魔塔?就像千年前你烧了自己的战神府,只为给我种满桂花树?”
玄信猛地抬头,铁窗外的血光将他侧脸切成明暗两半。
我看见他后颈的月牙咒印正在发光,与我眉心红痣连成一道光链,那是共生契生效的征兆。
“你都知道了。”他轻声说,语气里带着释然。
我想起昨夜在塔底发现的暗室,里面堆满了各个朝代的女子画像,每一幅都穿着我今世的喜服,眉间点着与他相同的朱砂痣。
13
“我知道你每次杀我后,都会去丞相府偷我的帕子。”我抓起他腰间香囊,里面掉出半块桂花糕,已经发霉却仍被小心保存,“知道你在清虚殿种了三百株梧桐树,每一棵都刻着我的名字。知道你——”
“够了!”他突然低吼,仙骨锁链发出断裂声。
蚀月血光穿透塔顶,照见他背后密密麻麻的伤痕,每一道都与我今生的胎记位置重合。
千年来,他一直在用自己的仙骨,替我承受蚀月劫带来的反噬。
“为什么要做到这地步?”我伸手抚过那些旧伤,触感像碎冰,“就因为我像她?”
“因为你是你。”他扣住我后颈,迫使我直视他眼底翻涌的千年情劫,“月神从来不需要人护着,她总是独自站在云端。只有你,会在打雷时躲进我怀里,会骂我是疯子,会用毒针抵住我的喉咙说‘下次直接绑我合籍’——”
话音未落,塔外传来魔眼破封的嘶吼。
我腕间胎记突然化作真正的锁链,将我们神魂紧紧捆在一起。
玄信的仙骨锁链终于不堪重负,寸寸断裂,化作金光涌入我心口的护心麟。
“双生劫数,是要共用一副仙骨。”我望着他逐渐透明的身体,终于笑了,“这次换我来当锁链,你当月轮。”
“不行!”他试图推开我,却被共生契牢牢锁死。
我趁机将他按在铁窗上,用锁链缠住他即将消散的神魂:“千年前你替我抗了所有骂名,这次该我了。玄信,你不是想知道月神当年为什么自愿入魔吗?”
他瞳孔骤缩,血光中映出我逐渐冷肃的眉眼——那是月神残魂在接管身体。
我听见自己的声音里混着两种语调,一种冷如霜,一种暖似春:
“因为她爱上了战神,所以舍不得让他陪自己入魔。”
蚀月升至最高点的瞬间,我主动引魔眼入体。
剧痛中听见玄信的嘶吼,他冲破塔身抱住我坠落,仙骨碎片如流星雨般洒在忘川河面。
我望着他眉间即将消失的红痣,忽然吻住他颤抖的唇,将最后一丝灵力渡进他心脉。
“这次……换你好好活着。”
魂链在天地间发出最后的清鸣,将我们的神魂绞成一缕月光。
忘川水掀起巨浪,倒映着血月中相拥的身影——那是战神与月神,也是玄信与阮欢颜,终于在双生劫数里,学会了如何放手去爱。
这爱是用仙骨做引,神魂为祭。
14
蚀月的血光撕裂云层时,我听见自己的骨头在发出碎裂声。
玄信的仙骨锁链已经全部融入我的神魂,化作月光般的纹路缠上魔眼的触须。
他的身体透明得几乎能看见背后的血色圆月,却仍用最后的力气扣住我的腰,指腹碾过我眉心红痣:“疼吗?”
“比你剜我心时疼多了。”我咧开嘴,血沫溅在他衣襟上,开出黑色的花。
魔眼的嘶吼震得忘川水倒流,那些触须每刺入我身体一分,就会被玄信的神魂之力灼烧成灰——他在用最后的仙骨,为我筑起一道护心墙。
“月神残魂呢?”他的声音像碎冰,落在我耳垂上时化作温热的血珠。
我这才发现他眼底的红纹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纯粹的银白,像极了千年前他第一次下凡时,落在我发间的雪。
“她回天上去了。”我抬手抚过他即将消散的眉眼,感受着共生契在魂链里发烫,“她说谢谢我们,让她看懂了‘情’字怎么写。”
话音未落,魔眼的触须突然穿透我的肩膀,剧痛中却看见玄信眼底闪过一丝狠厉——他竟在强行召回已经碎裂的仙骨。
“你疯了!”我想推开他,却被他用锁链锁在胸前。
那些金色的骨片如利剑般穿透魔眼,每一片都刻着我的名字,在血光中发出震耳欲聋的清鸣:“千年前我误杀你,千年后我又亲手剜了你的心——这次,就让我用仙骨做剑,替你斩尽所有业障。”
“可你会魂飞魄散!”我抓住他即将透明的手腕,发现他后颈的月牙咒印不知何时已移到我掌心,化作一枚银色锁链。
15
蚀月的红光突然凝成实质,在我们之间织出一道光网,那是月神当年设下的最后一道劫数。
“双生劫数的解法,是神魂交融。”玄信忽然笑了,指尖点在我眉心,“你看,你的凡魂在修补我的执念,我的仙骨在温养你的煞气。我们从来不是两个人,是天地间的一枚双生锁。”
魔眼的嘶吼突然变成尖啸,它的触须在我们交缠的神魂前寸寸崩裂。
我看见玄信的仙骨碎片化作万千光点,每一粒都映着我们百世轮回的画面:
第一世他为救我碎了金丹,第二世他在我坟前种满桂花,第三世他化作凡人陪我走完短短三十年……
“你都记得。”我轻声说,眼泪混着血珠落下,却在触到他皮肤时化作星芒。
他低头吻去我泪痕,魂链在我们之间织成月轮形状,将蚀月的红光全部吸入中心。
“每一世,我都记得。”他的声音混着蚀月的轰鸣,却比任何时候都清晰,“记得你第一世说我像话本子里的谪仙,记得你第二世用簪子划破我脸时说‘再也不想看见你’,记得你这一世摔碎凤冠时,眼底燃着的野火——”
“够了。”我踮脚吻住他颤抖的唇,尝到咸涩的血泪,“这次换我说对不起——对不起,让你等了千年。”
魂链发出最后的清鸣,将我们的神魂绞成一道光。
魔眼在剧痛中发出不甘的怒吼,却在看见那道光化作锁链时,终于凝固成石像。
蚀月的血光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黎明前的微光,轻轻落在我们交缠的指尖。
“欢颜,等我。”这是玄信消散前最后一句话,他的神魂碎片如萤火虫般钻进我心口的护心麟,在那里结成一枚银色的莲子。
我望着逐渐清明的忘川水,终于露出释然的笑——情劫的解法,从来不是放下,而是学会与执念共生。
16
再次睁眼时,我躺在忘川河畔的芦苇丛里。
腕间的胎记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枚银色手链,上面刻着细小的剑痕与桂花纹路。
远处传来鹤唳声,一个身着青衫的男子负手而立,眉间红痣化作了月牙形状,正随着他的步伐轻轻颤动。
“仙尊这是……第三次偷喝我的桂花酿了?”我晃了晃手中的酒坛,故意让酒香飘向他。
玄信转身时,广袖带起的风卷落我发间芦苇,他抬手替我拂去,指尖却在发抖:“这次不是仙尊,是凡人玄信。”
“哦?”我挑眉,任由他扣住我的手腕按在树干上,“凡人玄信,可知道强抢民女是要浸猪笼的?”
他忽然笑了,那笑容比记忆中的月光更暖。
指腹碾过我唇畔时,我闻到了熟悉的桂花香——是他用万年灵力凝的甜,这次终于明目张胆地渡进我口中。
魂链在我们之间轻轻共鸣,化作实质的月光缠上指尖。
“这次不抢婚,不剜心。”他低头咬住我耳垂,声音里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我带你去人间合籍,用红绳绑住神魂,再刻一道永远解不开的锁。”
我望着他眉间新生的月牙痕,忽然想起月神残魂消散前说的话——“情劫情劫,劫后余生,便是情起之时。”
指尖抚过他后颈淡淡的咒印,那里不知何时竟长出了一枚与我相同的红痣,在晨光中微微发烫。
“好啊。”我勾住他脖子,将酒坛砸在树根下,“但先说好,合籍时我要戴最金贵的凤冠,喝你亲手酿的桂花酒,还要——”
“还要用谛听的逆鳞血给你淬毒针。”他替我说完,指腹擦过我掌心的薄茧——那是常年握针留下的痕迹,“还要在新房的房梁上刻满小月亮,还要把你的名字刻进我的每一根骨头里。”
……
忘川水在脚下潺潺流动,远处传来第一声晨钟。
我望着他眼底倒映的晨光,终于伸手环住他腰,将头埋进他肩窝——这里没有战神,没有月神,只有两个历经千劫万难的凡人,在蚀月退去的清晨,握住了彼此的手。
“玄信。”
“嗯?”
“下次再敢一声不吭替我承劫,我就用锁神散腌了你,挂在诛仙台当灯笼。”
“……是,夫人。”
风卷起芦苇荡,将我们的身影揉进朝阳里。
远处的忘川石碑上,不知何时多了两行小字:
“蚀月成劫,情痴作茧。以魂为契,轮回共眠。”
而我知道,在千万光年外的某颗星子上,月神正透过我们的眼睛,看尽人间烟火。
神祇的劫数,从来不是封煞镇魔,而是学会如何——
用凡人的心跳,用仙骨的裂痕,用千年执念碎成的星芒,在蚀月之夜,织就一场永不褪色的梦。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