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深山藏娇:猎户相公宠妻无度

1

红盖头下的喜烛晃得人眼晕,我盯着铜镜里那张涂得惨白的脸,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妆匣缝里露出半片枯黄草叶,那是我今早磨碎的断肠散,混着香灰藏在胭脂盒底。

“死丫头还磨蹭什么?”大伯踹开房门时带着酒气,麻布鞋尖蹭过我垂地的喜服,“五十两银子换你一条贱命,是你八辈子修来的福分!”

我蜷在妆台前发抖,指尖却悄悄勾住酒壶盖。

三天前他把我锁进柴房时,我就着月光翻完了母亲留下的《本草札记》,断肠散配苦艾酒能延缓发作,足够撑到拜堂后入洞房。

“大伯…我怕…”我捏着嗓子发颤,往脸上又抹了把泪,“赵大爷都能当我爹了…”

“当你爹?”他反手甩来一巴掌,金戒指刮过脸颊火辣辣的疼,“你爹咽气时怎么没见你怕?老子供你吃穿十八年,换个瘸子算便宜你了!”

铜盆里的洗脸水晃出涟漪,映着他数钱时咧开的黄牙。

那叠银票沾着烟袋油味,本该是给堂哥娶亲的聘礼,如今却成了我的卖身钱。

母亲临终前塞给我的玉佩硌着胸口,麒麟纹路在烛火下泛着冷光——她咽气前反复呢喃“后山禁地”,此刻却成了我唯一的活路。

“王媒婆,”大伯往桌上磕了磕烟袋,“等会你带几个婆子守着,别让这丫头耍心眼。”

媒婆笑得满脸褶子堆成山:“放心,赵光棍早备好了牛筋绳,新娘子敢闹就捆去床上——”

话音未落,窗外突然传来野狗狂吠。

我浑身一抖,酒壶盖“当啷”掉进盆里,溅起的水花糊了满脸脂粉。

大伯骂骂咧咧转身时,我迅速将断肠散粉撒进他酒杯,指尖蹭到酒液时竟尝到一丝甜——毒发前真的会回甘。

“贱骨头!”他反手抓起喜秤砸来,木秤杆擦着耳际砸在墙上,“还不快给老子敬酒?等会送入洞房,你最好乖乖听话,否则——”

“否则怎样?”我仰头灌下自己那杯掺了毒的喜酒,红盖头滑落在地,“像我娘那样‘难产血崩’?还是像我爹那样‘失足落水’?”

他瞳孔骤缩,酒盏“砰”地摔在青砖上碎成八瓣。

我盯着他喉结滚动的模样,忽然想起七岁那年,他也是这样笑着说要带父亲去镇上卖柴,却在暴雨夜独自扛回浸透泥浆的空车。

“你、你个小贱人敢下药——”他踉跄着扑过来,我抓起妆匣里的碎毒草扬向他面门,转身撞开雕花窗棂。

后颈传来火辣辣的抓痕,却顾不上疼,提着裙摆往祠堂后巷狂奔——那里有个供猫狗进出的砖石洞,是我昨天喂了半块饼才哄熟的野狗刨出来的。

“抓贼啦!林卿卿跑啦!”大伯的喊声混着媒婆的尖叫刺破夜空,我钻过狗洞时刮破了袖口,膝盖磕在碎石上渗出血珠,却听见身后传来“扑通”落水声——活该,谁让他总把“克夫”二字挂在嘴边,这下倒真像被我娘的鬼索了命。

2

深山夜雾弥漫,我攥着半块玉佩往悬崖方向跑。母亲说过玉佩能保命,可此刻它在掌心烫得惊人,倒像是催命符。

脚下突然踩空,我顺着土坡滚进灌木丛,鼻尖萦绕着铁锈味——不是野果,是血腥味!

“嗷呜——”

狼嚎声近在咫尺,绿莹莹的眼睛从树影里钻出来。

我屏住呼吸摸向腰间的药囊,却在指尖触到清露草时顿住——那是给断肠散准备的解药,可现在就算毒死这畜生,我也没力气再爬出去了。

白额狼前爪踏断枯枝的瞬间,我忽然想起母亲咽气前的笑。

她攥着我的手放在玉佩上,血沫从嘴角溢出:“卿卿,去后山找…找…”

“找你娘的鬼吗?”沙哑的男声混着浓重的血腥气从头顶砸下来,我抬头看见持猎刀的男人从树上跃下,靴底碾碎了我裙角的野花。

他左腰插着支箭,衣摆染着暗红血迹,正是村里传闻杀过人的猎户沈如是。

狼低嚎着转圈,他却半步不退,刀刃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我膝盖一软跌进他怀里,嗅到他衣襟上混着的松脂味——是活人,不是鬼。

“相、相公…”我扯住他染血的袖口,故意让哭腔里带点颤音,“他们要把我卖给瘸子…求你救救我…”

他皱眉拎起我后领,像拎只脏兮兮的小野猫。

我趁机将半颗清露草药丸塞进他掌心,触到他虎口处的老茧时忽然想起,昨天在药铺听见他问掌柜“有没有解乌头毒的药”。

“松开。”他声音像淬了冰,却在摸到药丸时指尖微颤。

狼群逼近的呜咽声中,我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不是怕狼,是怕他眼里突然腾起的暗火,像认出猎物的孤狼。

“傻子?”他忽然掐住我下巴,指腹碾过我眼角的泪痕,“装得挺像。”

我眨巴着眼睛往他怀里蹭,趁机将另一截毒草粉末抖进狼踩过的水洼。

白额狼突然发出哀嚎,前爪抽搐着跪倒在地——断肠散混着狼涎,竟比预计中更快发作。

“跑。”沈如是突然推了我一把,自己却转身迎向红了眼的头狼。

我踉跄着撞进灌木丛,指尖触到块冰凉的石头,抬头却见他挥刀时腰间露出半块玉佩,纹路竟与我怀中的麒麟尾如此契合。

3

“沈如是!”我抓起石头砸向扑向他后背的恶狼,却在他转头时看见瞳孔里映着的自己——脸上的脂粉糊成一团,鬓角还沾着草屑,却笑得比任何时候都真切,“带、带我一起逃!”

他额角青筋暴起,却在狼爪擦过他咽喉时一把将我捞进怀里。

后背撞上树干的瞬间,我嗅到他颈间混着硝烟的血腥味,忽然想起母亲临终前没说完的话——后山不是禁地,是靖安侯府旧部的藏身之处。

“再装傻,”他喘着气将猎刀插进土里,刀刃没入狼首三寸,温热的血溅在我手背上,“老子就把你扔给狼群喂了。”

我攥紧他腰间的玉佩碎片,感受着他剧烈的心跳,忽然在他耳边轻笑:“那你得先告诉我,靖安侯府的世子,怎么会在这深山里当猎户?”

他浑身僵住,喉结擦过我额角。

远处传来大伯带人搜山的喊声,我却盯着他腰侧的箭伤——那是战场上才有的三棱箭头,和县志里记载的“靖安侯府暗卫制式”分毫不差。

“松开。”他声音发哑,却没有推开我。

我趁机将剩余的清露草塞进他嘴里,指尖划过他后颈的旧鞭痕——三横一竖,是侯府私刑的印记。

“林卿卿!”大伯的灯笼火把刺破雾气,我攥紧沈如是的衣角,忽然福至心灵地张嘴:“爹!我在这儿!这位猎户哥哥说要帮我找回家的路!”

沈如是浑身一震,垂在身侧的手突然扣住我腰。

火把照亮他染血的侧脸时,我听见大伯倒吸冷气的声音——当年那个从火场里抱出幼弟的靖安侯世子,纵使面容被毁,眉间那道疤却骗不了人。

“原来是沈猎户,”大伯的笑比哭还难看,手里的木棍却攥得死紧,“这丫头脑子不清醒,我带她回家就——”

“她是我未过门的媳妇。”沈如是忽然将我护在身后,腰间玉佩碎光晃得人睁不开眼,“谁敢动她,先问问我手里的刀答不答应。”

我咬住下唇不让自己笑出声,指尖悄悄勾住他腰带。

远处传来更夫敲锣的“天干物燥”,今夜的月亮格外清亮,照得见大伯青白的脸,也照得见沈如是耳尖泛起的薄红。

“好、好个未过门的媳妇!”大伯后退半步,木棍却不小心踢到水洼里的断肠散残叶,“你等着,这事没完——”

他话没说完就突然捂住喉咙,面色发紫地跪倒在地。

媒婆尖叫着扑过去时,我看见沈如是握刀的手顿了顿——他早就看见我下药,却一直没拆穿。

“救、救我…毒药…她给我下了毒…”大伯抓着沈如是的裤脚,嘴角溢出黑血。

我蹲下身拨开他眼皮,看着瞳孔逐渐扩散的青灰色,忽然想起母亲棺木下葬那天,他也是这样假惺惺地掉眼泪。

“大伯忘了?”我从发间摘下金步摇,簪头的明珠沾着他的血,“您教过我,断肠散混着苦艾酒,能让人走得无声无息。就像我爹那年落水,连尸体都找不到呢。”

他瞪大的眼睛里闪过惊恐,却再发不出半点声音。

沈如是突然拎起我后领,像拎只偷腥的猫崽:“不想被官差抓去蹲大牢,就跟老子走。”

我攥紧他腰间的玉佩碎片,任他背着我跃进更深的山林。

月光透过树梢洒在他发顶,我听见自己擂鼓般的心跳——这世上真有双玉合璧,而我的“傻子”戏码,从遇见他的第一刻起,就已经露了马脚。

4

沈如是的后背硌得我肩胛骨生疼,却比任何时候都让人安心。

他踩断枯枝的声音极轻,像只隐匿在夜色里的山猫。

身后传来大伯心腹的叫骂:“那小贱人肯定跑不远!给老子搜!”

“疼…”我闷声哼唧,指尖蹭过他腰侧的箭羽。

伤口周围的布料已被血浸透,乌头毒特有的青紫色正顺着肌理蔓延——还好我今早多揣了两颗清露草丸。

“忍着。”他声音像块冻硬的石头,却在跃过溪流时特意放缓动作。

我嗅到他发间的松脂味混着铁锈味,忽然想起县太爷出巡时,那些骑马的卫兵身上也有这种硝烟气。

“你、你受伤了…”我假装害怕地蜷起手指,却精准掐住他腰侧未中毒的皮肤,“是不是…中了毒?”

他脚步顿了顿,月光在他眉骨投下冷硬的阴影:“知道乌头毒,还敢装傻子?”

我眨着眼睛往他颈窝蹭,趁机将第二颗药丸塞进他领口:“我娘教过我认草药…她说看见受伤的狼要躲开,可你不像狼。”

“像什么?”他忽然停在棵老槐树下,侧头时睫毛扫过我额头。

远处火把晃动,照出他下颌新添的血痕——是刚才杀狼时被抓的。

“像…像我爹讲的话本子里的大侠。”我攥紧他衣襟,指尖触到他贴身藏着的半块玉佩,麒麟头纹路与我那块严丝合缝,“大侠都有伤痕,你后背的鞭痕…是不是坏人打的?”

他浑身僵住,喉结擦过我发顶。

脚步声越来越近,他忽然将我按进树洞,自己背对着洞口抱臂而立。

潮湿的苔藓蹭过脸颊,我听见自己急促的呼吸声,混着他身上淡淡的血腥味。

“沈猎户!”媒婆的破锣嗓子刺破静谧,“您可是正经人家出身,别被这克夫女连累了!她爹当年——”

“滚。”沈如是抬手掷出枚石子,远处传来野鸡扑棱翅膀的惊叫。

5

我憋着笑往他怀里缩,指尖触到他后腰凸起的旧疤——三横一竖,和母亲临终前在我掌心划的印记一模一样。

“你听见了?”等脚步声走远,他忽然捏住我后颈,像拎起偷喝羊奶,“克夫女,他们说的是真的?”

我仰头看他,发现他左眼尾有道极细的疤,不凑近根本看不出来。

这是靖安侯府暗卫的标记,母亲当年给我绣肚兜时,针脚走的就是这个纹路。

“我娘生我时血崩而亡,”我故意让声音发颤,指尖却悄悄抚过他腰侧的箭伤,“爹说我是灾星,后来他落水…也是我在岸边喊人救的…”

他瞳孔骤缩,扣住我手腕的力道忽然松了。

远处传来更夫打更的梆子声,子时三刻,正是夜最深的时候。

我盯着他喉结滚动的模样,忽然福至心灵地开口:“你腰间的玉佩…和我娘留给我的好像。”

他猛地后退半步,后腰撞上树干发出闷响。

……

月光从树洞缝隙漏进来,照亮他攥紧玉佩的指节——那里有道箭伤旧疤,形状与县志里记载的“靖安侯世子坠崖前护心箭痕”分毫不差。

“谁告诉你的?”他声音发哑,却在我踉跄时伸手扶住我的腰,“你娘…叫什么?”

“林清秋。”我掏出贴身藏着的玉佩,麒麟尾在他掌心投下细碎的光,“她咽气前说,麒麟成双时,要我去后山找‘沈哥哥’。”

他猛然攥紧我的手腕,却在看见我睫毛上的泪珠时骤然松开。

远处传来溪水潺潺,我听见自己擂鼓般的心跳——母亲说的“沈哥哥”不是别人,正是当年从火场里救出幼弟的靖安侯世子,沈如是。

“你知道我是谁。”他不是问句,指尖摩挲着我玉佩边缘的缺口,那里还沾着母亲临终前的血,“装傻充愣接近我,想干什么?”

我仰头望进他眼底翻涌的暗潮,忽然福至心灵地踮脚凑近他耳边:“想让世子爷带我回侯府,看那些欺负我的人,怎么跪在我面前磕头认罪。”

他浑身一震,后腰的箭羽擦过树皮发出“刺啦”声。

6

我趁机将备好的止血散撒在他伤口周围,闻着那混着金疮药的硝烟味,忽然想起母亲绣绷里藏着的密信——“砚儿若见此玉,速带卿卿回府,血仇未报,九泉难安”。

“你果然不傻。”他忽然掐住我下巴,指腹碾过我嘴角的胭脂,“从塞药丸那一刻就露了马脚,清露草是侯府秘药,你怎么会有?”

我张嘴咬住他指尖,在他吃痛松手时轻笑:“因为我娘是靖安侯府的医女,当年那场大火…她拼死护着我逃了出来。”

他瞳孔骤缩,喉结抵着我额头剧烈震动。

远处传来梆子声换更,卯时将至,天边泛起鱼肚白。

我盯着他眉间逐渐软化的线条,忽然伸手扯掉他束发的皮绳——乌发如瀑倾泻,发间竟缠着半枚银锁,刻着“砚”字。

“原来你真的是…”话未说完,他突然捂住我嘴,另一只手摸向腰间的猎刀。

灌木丛传来簌簌响动,我屏住呼吸攥紧他衣袖,却嗅到一丝熟悉的甜腻——是断肠散的味道!

“小贱人,你以为躲在这里就安全了?”堂哥举着猎叉闯进来,身后跟着三个拎着木棍的壮汉,“昨天你撒在喜酒坛的毒粉,老子可是看得清清楚楚!”

沈如是瞬间将我护在身后,猎刀出鞘的寒光映得人睁不开眼。

我看见堂哥腰间挂着的银锁——那是当年父亲卖了耕牛给他换的生辰礼,此刻却在晨光中晃得人恶心。

“堂哥要杀我?”我扯住沈如是衣角,故意让声音带点哭腔,“就为了那五十两银子?”

“五十两?”堂哥狰狞地笑,猎叉尖挑起我一缕头发,“你知道靖安侯府悬赏多少吗?只要把你送给山匪头子,老子能换三百两!”

7

沈如是握刀的手青筋暴起,我却注意到他袖口露出的胎记——朱砂痣呈麒麟状,与侯府密卷里记载的“世子左腕胎记”分毫不差。

母亲说的“玉佩保命”,是要我拿它来认亲。

“三百两买个黄花大闺女,值当!”壮汉挥着木棍逼近,我趁机将袖中藏的毒草粉末撒向他们面门。

堂哥咳嗽着后退,猎叉却划破我裙摆——再退半步,就是深达百丈的悬崖。

“卿卿!”沈如是突然甩刀逼退众人,长臂一伸将我捞进怀里。

悬崖边的碎石簌簌掉落,我听见自己急促的呼吸,混着他胸腔里的轰鸣——他也会怕。

“再敢往前一步,”他刀刃抵住堂哥咽喉,靴底碾过我掉落的玉佩,“老子就把你们的脑袋挂在山神庙前喂乌鸦。”

堂哥脸色青白,却在看见我腰间的药囊时突然狞笑:“她中了断肠散!刚才在喜房我看见她喝了毒酒!你救不了她——”

话未说完,沈如是已一拳砸在他面门上。

我趁机摸向药囊,却被他反手按住:“别动。”

他从怀里掏出个小瓷瓶,倒出颗泛着清香的药丸塞进我嘴里——是清露草磨成的蜜丸,比我自制的更精纯。

喉间的苦涩被甜味冲散,我抬眼撞上他泛红的耳尖,忽然想起母亲说过的话:“靖安侯府的世子,自有菩萨心肠。”

“现在知道怕了?”他低声骂道,却在我踉跄时将我拦腰抱起,“再敢擅自用毒,老子就把你绑在床头看着,省得你作死!”

我勾住他脖子笑,指尖蹭过他后颈未愈的鞭痕:“世子爷打算用金丝楠木的枷锁,还是软绸子的绳?”

他脚步猛地踉跄,低头时目光灼热得能把人烧穿。

远处传来官差鸣锣开道的声音,堂哥等人连滚带爬地逃窜,却没人注意到沈如是藏在袖中的手,正轻轻替我拂去鬓角的草屑。

“记住了,”他背着我跃进更深的山林,晨雾中露出半座破败的石屋,“从你喊我相公那日起,就别想再逃。就算是侯府的金銮殿,老子也能给你拆了搬来!”

我将脸埋进他后背,笑得肩膀直颤。

石屋门楣上的蛛网在晨光中泛着金,像极了母亲陪嫁的那顶鎏金帐。

这深山里藏着的,从来不是吃人的野兽,而是我命中注定的,带刀的新郎。

8

沈如是的木屋飘着浓浓的药香,火塘里的松枝噼啪作响。

我盯着他卷袖换药的动作,目光落在他左腕的朱砂痣上——麒麟形状的胎记在火光下泛着暖意,与我掌心母亲用银针刻下的印记分毫不差。

“疼就哭。”他头也不抬,指尖捏着镊子夹出腰侧的箭羽。

乌头毒已退,伤口却翻着红肉,看得人眼眶发酸。

我攥紧床单,故意闷哼出声:“世子爷下手这么重,是想疼死我灭口吗?”

他镊子猛地顿住,抬眼时眸中燃着野火:“再喊世子爷,老子就用止血散堵你的嘴。”

我咬唇笑,从怀里掏出半块玉佩。

火光映得麒麟纹路透亮,他腰间的碎片不知何时已被串成项坠,此刻正随着呼吸轻晃——昨夜他背我下山时,我趁机替他换了新绳。

“沈哥哥,”我故意学孩童口吻,指尖抚过他后颈的鞭痕,“这些伤…是三年前那场大火留下的吗?”

他浑身僵住,镊子“当啷”掉进铜盆。

沸水蒸腾的雾气里,我看见他喉结滚动,像吞咽着陈年的血与火。

母亲临终前说过,靖安侯府那场大火烧了三天三夜,世子爷抱着幼弟从火场跃下时,后背被横梁砸出三道血痕。

“你娘还告诉你什么?”他忽然掐住我下巴,指腹碾过我唇畔的伤——是今早躲避猎叉时擦破的。

我闻到他指尖沾着的金疮药味,混着松烟,像极了记忆中父亲书房的熏香。

“她说…麒麟成双时,要我把这个交给你。”我从衣领深处扯出银锁,“长命百岁”四个字已被磨得发亮,背面刻着极小的“砚”字。

他瞳孔骤缩,项坠上的麒麟头突然与锁身纹路重合,竟拼成完整的侯府令牌。

9

“你是…卿卿?”他声音发颤,指腹抚过锁面凹痕,那里还留着母亲当年刻字时的刀痕。

我仰头望进他眼底翻涌的星河,忽然想起七岁那年,在城隍庙见过的那个骑马少年——他穿着月白锦袍,腰间挂着的正是这半块麒麟佩。

“原来你早就认出我了。”我抓住他手腕,触感像握到了淬过火的钢,“从看见我玉佩缺口的那一刻起,就知道我是林清秋的女儿。”

他猛地抽回手,却碰翻了桌上的药碗。

黄柏汁泼在我裙摆上,晕开深色的花。

他忽然伸手替我擦拭,指腹蹭过膝盖擦伤时,呼吸忽然急促:“为什么不早说?知不知道昨晚有多危险?万一我……”

“万一你是坏人?”我歪头看他耳尖泛红,故意凑近他耳边,“可你腰间挂着侯府暗卫的玉佩,靴底绣着靖安侯府的云纹,连撒石子驱野鸡的手势,都和话本子里的大侠一模一样。”

他喉结抵着我额头震动,忽然抓起我的手按在自己心口。

隔着粗布短打,我触到一道狰狞的旧疤——是护心箭伤,与县志记载分毫不差。

“这里本该被刺穿的,”他声音低哑,像碾过碎玉的滚轮,“但我抓住了块烧断的匾额,上面刻着‘安’字。想着要带你回侯府,就硬生生爬了回来。”

我鼻尖发酸,忽然想起母亲临终前攥着玉佩的手。

她指甲缝里嵌着炭灰,是火场里扒拉出来的残片。

从那时起,沈如是就已经在找我,从侯府世子到深山猎户,不过是藏起锋芒的鞘。

“所以你才装瘸?”我扫过他稳健的步伐,注意到他落地时总会让左膝先受力——那是坠崖时留下的旧伤,“还故意传出‘杀过人’的谣言,好让那些人不敢靠近?”

他忽然捏住我后颈,像拎起偷腥的猫:“知道太多了,小傻子。信不信老子现在就把你绑在床头,省得你再乱跑惹麻烦?”

我仰头看他,发现他眼角的疤在火光下泛着淡金。

这是我第一次离他这么近,能数清他睫毛投在眼下的阴影,能嗅到他发间混着的雪松香——那是侯府独有的香炭味道。

10

“绑就绑,”我攥紧他衣领,指尖触到他锁骨处的新疤,“但得用软绸子的绳,还要在床头摆上蜜饯果子。不然我就喊人——”

“喊什么?”他忽然倾身,鼻尖几乎贴上我的,“喊相公?还是喊世子爷?”

木门突然“吱呀”作响,我浑身僵住。

沈如是瞬间抽刀挡在我身前,却见窜进来的是只叼着山莓的小松鼠。

他骂了句脏话,收刀时却不小心碰倒了药柜,几十只药包倾泻而下,露出底层藏着的半幅地图——正是靖安侯府的地形图。

“原来你早就打算…”话未说完,远处传来嘈杂的人声。

我嗅见风中飘来的劣质烟袋味——是大伯的狗腿子!

沈如是迅速吹灭火塘,将我按进堆满干草的暗格,自己则翻身跃上房梁。

“搜!那小贱人受了伤,肯定躲在附近!”媒婆的破锣嗓子让我攥紧了拳头。

沈如是的猎刀擦着我发顶掠过,钉在门框上发出嗡鸣——刀刃上绑着的,正是我今早落在溪边的绣帕。

“沈猎户!别做无谓的抵抗!”堂哥举着火把进门,火光照亮他腰间的银锁,“你以为藏着林卿卿就能回侯府?实话告诉你,她娘当年就是个下贱的医女,根本没资格——”

“砰!”沈如是突然跃下,拳头砸在堂哥面门上。

我从暗格缝隙看见他眼底的杀意,像极了昨夜杀狼时的狠戾。

堂哥捂着流血的鼻子后退,却踩到我掉落的药包——里面装的正是断肠散的残渣。

“你敢打我?”他狰狞地笑,伸手扯掉沈如是的束发带,“大家快看!这就是靖安侯府的世子爷!当年从火场里爬出来的丧家犬——”

话未说完,沈如是已掐住他咽喉抵在墙上。

11

我趁机摸向暗格里的弩箭,却在触到扳机时被他用余光制止。

堂哥脸色发紫,喉间发出咯咯的声响,媒婆等人却忽然跪地磕头:“世子爷饶命!小的们都是被林老三逼的!”

“林老三?”沈如是挑眉,指尖劲松了几分,“是林卿卿的大伯?”

“他说您坠崖后侯府群龙无首,”媒婆磕头如捣蒜,“只要把表小姐送给山匪头子,就能换三百两银子买通新侯爷…还说表小姐是灾星,克死了爹娘——”

“住口!”我猛地推开暗格,沈如是眼疾手快捞住我。

堂哥趁机挣脱,却在看见我手里的弩箭时瞳孔骤缩——那是母亲留给我的防身利器,扳机上刻着靖安侯府的纹章。

“克死爹娘的人,是你们!”我扣住扳机,弩箭擦着堂哥耳垂钉进墙里,“我爹落水时,是你们按住我不让呼救!我娘血崩时,是你们扣下请稳婆的银子!现在想拿我换钱?做梦!”

沈如是忽然揽住我腰,将我护在身后。

他头发凌乱却眼神清亮,月光从破窗漏进来,给他镀上层冷硬的金边。

我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混着堂哥等人的颤抖,忽然福至心灵地开口:“沈如是,他们说我克夫…你怕不怕?”

他低头看我,喉结滚动的模样像极了昨夜在悬崖边。

远处传来第一声鸡啼,他忽然抬手替我理了理乱发,指腹划过我唇畔的伤:“怕。”

我怔住,却见他忽然勾起嘴角,露出抹带血的笑:“怕你没克到别人,先把老子克得死死的——从七岁在城隍庙看见你抓周抓到银针起,就注定逃不掉了。”

堂哥等人面面相觑,媒婆忽然尖叫着往外跑。

沈如是却充耳不闻,指腹摩挲着我耳垂上的银坠——那是母亲用陪嫁的银簪融了给我打的,刻着极小的“砚”字。

12

“知道我为什么装瘸?”他忽然凑近我耳边,呼吸灼热得能把人点燃,“因为坠崖时攥着你的银锁,想着要是摔死了,就用这锁勾着你的魂,省得你被别人拐跑。”

我眼眶发酸,忽然想起母亲临终前塞给我的锦囊,里面装着半块带血的锁片。

从始至终,命运的线都攥在我们自己手里,从城隍庙的惊鸿一瞥,到深山里的狼口逃生,不过是久别重逢的戏码。

“现在知道怕了?”他低声笑,指腹蹭过我眼角的泪,“再敢擅自涉险,老子就用金丝楠木的匣子把你锁在身边,每天只准看我一个人。”

我仰头望进他眼底的星河,忽然踮脚吻了吻他眉间的疤。

他浑身僵住,却在我要退开时按住我的后脑,加深这个带着药味的吻。

远处传来官差鸣锣的声音,而我在他怀里听见了这辈子最动听的誓言——

“卿卿,等报完血仇,老子要带你回侯府,用八抬大轿抬你进门。让全天下都知道,靖安侯府的世子妃,是个敢在喜房里下毒、敢在狼嘴里抢人的狠角色。”

我攥紧他腰间的麒麟佩,感受着他剧烈的心跳。

火塘余温尚存,照得满室药香都带了甜味。

这世间最烈的毒不是断肠散,而是他看我时,眼底烧不尽的野火。

13

山风卷着枯叶撞在木门上,像无数只鬼手在抓挠。

沈如是将我护在身后,指尖按在腰间的弩箭上——那是昨夜从暗格里翻出的侯府制式兵器,扳机上的麒麟纹与我玉佩浑然一体。

“沈如是!”大伯的声音混着山匪的狞笑传来,“乖乖把人交出来,老子留你全尸!”

我攥紧袖中的断肠散纸包,透过门缝看见火把照亮的人脸——为首的山匪头子缺了只耳朵,正是三年前在侯府纵火的暗卫之一。

沈如是忽然扣住我手腕,掌心的老茧擦过我虎口:“等会躲在我身后,别露头。”

“怕我抢了你的风头?”我故意轻笑,却在触到他腰间的麒麟佩时掌心发颤,“当年纵火烧侯府的人,是不是就在这群山匪里?”

他瞳孔骤缩,弩箭已上膛。

木门“轰”地被撞开,山匪们举着刀冲进来,却在看见沈如是手中的弩箭时集体顿住——那是靖安侯府暗卫的专属兵器,弩身刻着的“靖”字还泛着冷光。

“小侯爷?”缺耳山匪瞪大眼睛,刀疤从眼角扯到嘴角,“您居然没死?”

大伯脸色青白,木棍“当啷”掉在地上。

我趁机将断肠散撒进的酒壶,看山匪们喉结滚动的模样,忽然想起母亲棺木下葬时,大伯也是这样假装腿软跪地。

“赵大柱,”沈如是声音像淬了冰,弩箭瞄准山匪头子眉心,“当年你奉谁的命令烧侯府?说!”

山匪头子咽了口唾沫,目光飘向大伯。

我攥紧沈如是衣角,故意用只有我们能听见的声音说:“他腰间挂着的玉佩…是我爹当年买给大伯的生辰礼。”

沈如是浑身一震,弩箭突然转向大伯咽喉。

14

老东西扑通跪地,磕头时金戒指刮破了青砖:“世子爷饶命!都是林清秋那贱人逼我的!她说您坠崖后侯府要变天,让我——”

“放屁!”我抄起桌上的药罐砸向他面门,瓷片划过他额角渗出鲜血,“我娘临终前还攥着你的欠条!你逼死我爹后强占田产,又勾结山匪卖我换钱,现在想甩锅给死人?”

大伯瞳孔骤缩,山匪头子却忽然狞笑:“林老三,你答应我们的三百两银子呢?这小贱人可是靖安侯府的正经血脉,把她献给新侯爷,老子能换个千两白银!”

沈如是扣扳机的手顿了顿,我趁机将混着断肠散的酒盏推到山匪头子脚边。

火光映得他缺耳处的疤通红,像极了昨夜那只白额狼的獠牙。

“新侯爷?”沈如是挑眉,弩箭擦着山匪头子耳畔钉入墙中,“是我那好弟弟沈式开?他派你们来斩草除根?”

山匪头子脸色剧变,酒盏从手中滑落。

我盯着他喉结滚动的模样,忽然福至心灵地开口:“沈式开是不是许诺,只要我死了,就封你做护城统领?就像当年他许诺我大伯,只要逼死我爹,就把林家田产送给他?”

大伯浑身发抖,山匪头子却突然挥刀砍来。

沈如是旋身挡在我身前,刀刃擦过他肩头划出血痕。

我摸向袖中藏着的短刀,却在触到刀柄时被他用余光制止——他要留活口。

“说!”沈如是掐住山匪头子咽喉抵在墙上,“沈式开现在在哪儿?”

“在…在侯府…”那人艰难开口,嘴角溢出白沫——断肠散发作了。

我这才惊觉他刚才碰倒的酒盏,竟泼在了自己脚边的药包上,毒粉混着酒水被他踩进伤口。

“卿卿,后退。”沈如是声音发哑,却在山匪头子倒地时迅速捞住我。

大伯趁机抓起桌上的猎刀,却在挥向我时被沈如是反手拧断手腕。

骨头碎裂声中,我听见自己冷静的心跳——面对仇人时,真的不会手抖。

15

“林卿卿…你这个孽种…”大伯冷汗直冒,却还在嘴硬,“你娘当年就是跟野男人私通才血崩而死,你以为自己是什么金枝玉叶——”

“够了!”沈如是突然扣住我颤抖的指尖,将我按在他染血的胸口,“看着我,卿卿。别让这种脏东西污了你的眼。”

我仰头看他,发现他眼底燃着的野火比昨夜杀狼时更盛。

山匪们陆续倒地抽搐,媒婆尖叫着往外跑,却被沈如是掷出的匕首钉在门框上——刀刃恰好擦过她耳垂,吓得她当场晕死。

“现在该你了。”沈如是拎起大伯后领,像拎只待宰的鸡。

老东西裤裆湿了一片,却还在嚅动着黄牙:“世子爷…我是您舅父啊…当年您娘难产时,是我…”

“闭嘴!”我猛地扯开他衣领,露出锁骨处的朱砂痣——与沈如是左腕的麒麟胎记形状相同,“靖安侯府的暗卫印记?原来你当年故意接近我爹,就是为了监视林家!”

沈如是瞳孔骤缩,大伯却忽然惨笑:“没错!林清秋那个蠢女人,以为我真的爱她?她不过是侯府用来试药的贱婢!你们母女的血,早就被做成了靖安侯府的解毒圣药!”

我浑身冰冷,指尖不受控地发抖。

沈如是突然挥拳砸在大伯面门上,血珠溅在我衣襟上,像极了母亲咽气时唇角的殷红。

那些年她总说“卿卿的血格外甜”,竟是因为我们天生带毒,是侯府圈养的药人。

“所以你逼死我爹,是怕他发现真相?”我攥紧沈如是染血的袖口,指甲几乎掐进他皮肉,“把我卖给瘸子,是想让我给赵光棍冲喜,顺便试断肠散的毒性?”

大伯喘着粗气,眼神却飘向我腰间的药囊。

沈如是忽然扣住我后颈,将我按在他心口:“卿卿,别看。有些脏东西,不配进你的眼。”

我听见骨骼碎裂的声响,却在抬头时看见沈如是泛红的眼眶。

16

山风卷着药香吹进来,吹散了满屋血腥气。

远处传来更夫敲锣的“小心火烛”,而我在他怀里终于明白——母亲临终前说的“后山禁地”,不是藏着鬼,是藏着侯府最深的罪孽。

“卿卿,”沈如是声音发颤,指尖抚过我眉心,“等回侯府,我带你去看母亲的梳妆匣。她临终前留了封信,说当年你娘替她挡过致命的毒箭…”

我摇头,将半块玉佩按在他掌心。

断肠散的甜腥味还在鼻尖萦绕,却抵不过他身上的松烟香。

我们的相遇从来不是偶然,是两个被命运揉碎的人,在深山里拼成了完整的月亮。

“先处理伤口。”我拽他坐在木凳上,用匕首割开他染血的衣袖。

他左肩上有道新疤,形状像极了侯府密道的地图——那是他坠崖后爬了三天三夜的证明。

“疼吗?”我蘸着酒精擦拭伤口,故意吹了吹。

他喉结滚动,忽然抓住我的手按在自己心口:“这里更疼。当年看着你被带走,却连追出去的力气都没有。”

我鼻尖发酸,忽然想起七岁那年在城隍庙,他骑马经过时掉落的玉佩。

那时我蹲在地上捡碎片,抬头看见他回望的眼神——从那时起,命运就已经写好了续集。

“以后不会了。”我替他缠好绷带,指尖划过他锁骨处的旧伤,“再敢丢下我,我就用断肠散腌了你,挂在侯府门口当灯笼。”

他忽然笑出声,揽着我腰往怀里带。

木门在山风中轻晃,漏进的月光给满室血腥气镀上层银边。

远处传来狼嚎,却比任何时候都让人心安——因为我知道,我的狼,已经找到了回家的路。

“明天就回侯府。”他低头吻了吻我发顶,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狠戾,“我要让沈式开亲眼看着,靖安侯府的世子妃,是怎么用他送来的毒,剜了他的心脏。”

我攥紧他腰间的麒麟佩,感受着他掌心的温度。

窗外星子漫天,像极了母亲临终前说的“麒麟归位,天下大安”。

17

县衙公堂的青石板上跪着三个人,大伯的金戒指滚到我脚边,映出我冷笑的脸。

沈如是斜倚在堂柱旁,新换的玄色劲装勾勒出肩线,腰间麒麟佩在晨光中泛着冷光——那是今晨他从侯府暗卫手中接过大印时,我亲手替他系上的。

“林老三,你还有什么可说?”县太爷惊堂木拍得震天响,却在看见沈如是腰间的侯府腰牌时矮了半截,“私通山匪、谋财害命、贩卖人口…哪一条都是死罪!”

大伯浑身发抖,却还在用余光瞟我袖中的药囊。

我故意摸出断肠散纸包,在他瞳孔骤缩时轻笑:“别急,这药啊,得配着您最爱的苦艾酒才够味。”

“大侄女…你放过我…”他膝行向前,黄牙上还沾着血沫,“当年你娘难产时,是我找的稳婆啊!你不能——”

“找的稳婆?”我猛地扯开他衣领,露出锁骨处的暗卫印记,“那稳婆是不是收了你十两银子,故意说我娘胎位不正?是不是你让她在催产药里掺了红花?”

公堂外传来倒吸冷气的声音。

沈如是忽然抬手替我理了理鬓角,指尖划过我耳垂上的银坠:“卿卿,跟这种脏东西费什么口舌?不如让他尝尝自己当年给林伯父下的毒。”

我挑眉看他,发现他眼底燃着的野火比深山里杀狼时更盛。

县太爷擦着冷汗退到一旁,我趁机将断肠散粉撒进大伯捧着的酒碗——那是他清晨醒来非要喝的“压惊酒”。

“这酒…怎么这么苦…”他皱眉仰头灌下,喉结滚动时我看见母亲咽气前的倒影。

沈如是忽然揽住我腰,将我护在身后,袖中滑落的账本砸在青砖上,露出大伯收受贿赂的红笔批注。

18

“林卿卿!你不得好死——”大伯突然暴起,却在扑向我时被沈如是一脚踹翻。

断肠散的甜腥味在公堂弥漫,他瞳孔逐渐扩散成青灰色,临死前还瞪着我腰间的药囊——那里装着他这辈子都解不了的毒。

“拖下去。”沈如是声音冷硬,却在没人看见时捏了捏我指尖,“怕吗?”

我仰头看他,故意在县太爷面前往他怀里钻:“相公护着我呢,怕什么?”

他耳尖泛红,却在众人面前稳稳接住我。

堂外传来媒婆的哭嚎,我却盯着沈如是眼底的星河——那里映着我戴着凤冠霞帔的模样,是昨夜他在篝火旁用枯枝画给我的。

“世子爷,”暗卫统领单膝跪地,呈上染血的密报,“沈式开勾结外敌的证据已查实,此刻正困在侯府密室。”

沈如是接过密报时,我触到他掌心的老茧。

这些年他在深山里磨出的茧,终将化作握刀的锋芒,剜去侯府的毒瘤。

“卿卿,”他忽然低头,鼻尖几乎贴上我的,“想不想看场好戏?”

……

侯府正门的铜环被敲得震天响时,沈式开正搂着新纳的小妾赏花。

他看见沈如是腰间的麒麟佩时瞳孔骤缩,手中的翡翠杯“砰”地摔在汉白玉阶上。

“哥、哥哥?你不是死了吗…”他后退半步,绣着金线的靴底碾过掉落的花瓣。

我攥紧沈如是袖中藏着的弩箭,嗅到他身上新换的沉水香——比深山的松烟味更浓,却掩不住骨子里的阴诡。

“死的该是你。”沈如是挥袖甩来密报,竹简砸在沈式开面门渗出鲜血,“私通外敌、弑兄夺位、圈养药人…这些罪状,够你凌迟处死了。”

19

沈式开脸色青白,目光飘向我腰间的玉佩。

我故意摸出母亲的银锁,看他瞳孔骤缩的模样,忽然想起三年前火场里,他派人砍断我马车缰绳时的狞笑。

“林卿卿…你果然是个灾星…”他攥紧腰间的匕首,却在看见沈如是手中的弩箭时泄了气——那是靖安侯府历代世子的佩刀,刀鞘上的麒麟纹比他的胎记更鲜亮。

“我娘替你娘挡过毒箭,”我指尖划过廊柱上的血痕,“你却派人烧了侯府,逼死我爹,还想把我送给山匪做药人——沈式开,你该下地狱。”

他忽然狞笑,匕首划破自己掌心:“你以为扳倒我就能坐稳世子妃?别忘了,你们母女的血…才是靖安侯府最值钱的东西!”

话音未落,暗处窜出十几个黑衣人。

沈如是旋身将我护在身后,弩箭瞬间上膛。

我却在袖中摸出母亲留下的药粉——那是用我血配成的剧毒,专克侯府暗卫的护体功。

“卿卿,闭眼。”沈如是声音发颤,却在黑衣人扑来时忽然将我抵在廊柱上。

我嗅到他发间混着的硝烟味,忽然福至心灵地勾住他脖子,将药粉撒向最近的杀手——蓝烟过后,那些人竟像被抽了筋骨般倒地抽搐。

“你…你怎么会有弑骨散?”沈式开惊恐后退,匕首掉在地上发出脆响。

我踩过他绣鞋上的金线,看着他裤腿渐渐洇开的尿渍,忽然想起母亲棺木上的金银花——那是她生前最爱的花,却被沈式开用来掩盖血腥味。

“因为我娘把毕生所学都教给了我,”我攥紧沈如是腰间的玉佩,感受着他剧烈的心跳,“包括怎么用你的血,来解你下在我身上的毒。”

沈式开瞳孔骤缩,却在沈如是挥刀时被暗卫按住。

20

我摸出袖中藏着的银针,在他惊恐的目光中扎进他手腕——那里有处隐秘的穴位,是母亲当年给老侯爷施针时发现的死穴。

“卿卿,够了。”沈如是忽然扣住我手腕,将我按在他染血的胸口,“这种人,脏了你的手。”

我仰头看他,发现他眉间的疤在夕阳下泛着金光。

远处传来钟鼓齐鸣,是侯府重新挂起世子灯的声响。

这世间最烈的毒,不是断肠散,是我们血脉里流淌的、注定复仇的火。

……

三日后,八抬大轿从深山里抬出位穿喜服的新娘。

村妇们挤在路边议论,说那新娘子正是半年前钻狗洞逃婚的傻子,如今却成了侯府最尊贵的世子妃。

“疼吗?”喜床上,沈如是指尖抚过我鬓角的红盖头。

我攥紧他腰间的玉佩,感受着他掌心的温度,忽然想起钻狗洞那天的月光。

“疼。”我故意皱鼻,却在他慌神时勾住他脖子,“疼得想把当年钻狗洞的账,一笔笔跟你算清楚。”

他喉结滚动,忽然将我抵在喜帐里,鼻尖蹭过我唇角:“怎么算?是让我背你过山林,还是在柴房补个圆房礼?”

我笑出声,指尖划过他后颈的鞭痕——那里已经涂上了我新配的去疤膏。

21

窗外传来孩童嬉闹声,三年后,我抱着双生子看他逗弄那只被驯服的狼,忽然想起初遇时他拎着我后领的模样。

“还记得你当年说我是小傻子吗?”我戳了戳他眉间的疤,看他耳尖泛红的模样。

他忽然咬住我指尖,声音里带着餍足的沙哑:“现在知道了,我的小傻子,是最锋利的刀——专剜负心人的肝,专暖我这颗冷透的心。”

远处传来更夫敲锣的“天长地久”,我在他怀里闭上眼。

命运早有安排,让我在最深的夜里遇见星光,在最暗的谷底握住刀柄——而我的狼,终将带着我,在血与火里,开出最甜的花。

……

沈式开被囚入侯府地牢,每日需服用女主特制的“悔悟散”,痛彻心扉却不得死。

三年后,女主带着双生子回村祭祖,路过狗洞时故意逗沈如是:“要不要钻一次?就当给孩子们演示爹娘的定情之路。”

他咬她耳垂:“再提狗洞,今晚就去柴房睡——带着咱们的小崽子们一起。”

侯府后园种满了我培育的草药,其中最娇艳的一丛,正是当年深山里救过他们命的清露草。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