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丹青赌局

  • 符篆天工
  • 秐篆
  • 3503字
  • 2025-06-13 11:33:37

暮春的雨丝如针似线,裹着铜钱的腥气,细密地扎进“云来赌坊”的青瓦飞檐。林逸伫立在朱漆门槛前,目光似利刃,精准地扫过门楣上“赌亦有道”的鎏金匾额。那三个金字在雨幕中泛着冷光,仿佛在无声诉说着此地的诡异与危险。

三日前,阿福从茶铺带回的消息,如一块巨石压在他的心头。茶铺里,几个茶客交头接耳,提及赌坊东家“金算盘”周老爷痴迷收集“败笔”,表面称其能镇宅避邪,实则暗中进行着活人血祭的邪术。林逸当时便意识到,这或许是一个契机,一个能让他揭开家族重重谜团,又能反制敌人的机会。

“林公子可是来捧场的?”门口龟公哈着腰,脸上堆着谄媚的笑容,金镶玉扳指在雨幕中折射出刺目的光,硌得人眼睛生疼。“周老爷说了,只要您肯画幅‘聚宝盆’,输赢全免,再送三千金铢。”

林逸不动声色,指尖轻轻摩挲着袖中装着败笔的木匣。这败笔乃是他精心制作,以松烟墨混锯末特制而成。笔锋开叉如犬齿,看似参差不齐,实则是他运用《天工符典》中“隐匿符”手法的体现。每一道断痕,都如同精心雕琢的密码,在画作表面看似流畅的线条之下,暗藏着能吸收财气的神秘符阵。

“带路。”林逸淡淡地吐出两个字,将木匣递给阿福。阿福接过木匣,手心微微出汗,他能感受到匣子里败笔散发出来的独特气息。林逸又沉声道:“顺便告诉周老爷,我这画有个规矩:契约上得盖他的血印。”

踏入赌坊,一股混杂着劣质脂粉、汗水和烟火的气息扑面而来,呛得人几欲作呕。厅内烟雾缭绕,宛如仙境,却又是人间的炼狱。三十余张赌桌前挤满了形形色色的人,从衣衫褴褛的穷汉到锦衣华服的富商,每个人脸上都写满了贪婪与狂热。骰子碰撞声、筹码叮当声、人们的喧哗声和叫骂声,交织成一曲混乱的交响乐。

正中央的八仙桌上,鎏金聚宝盆如同一尊神圣的雕像,吸引着众人的目光。盆身“招财进宝”四个篆字,在烛光的映照下金光闪闪,仿佛蕴含着无尽的财富。然而,盆底那个拇指大的豁口,却像是一张等待吞噬一切的巨口,破坏了整体的美感,也暗示着这场赌局背后隐藏的阴谋。

周老爷身着湖蓝杭绸直裰,腰间挂着大算盘,珠子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仿佛在时刻计算着世间的财富。他迈着方步,从屏风后转出来,脸上堆满笑意,那笑容却如同面具一般,让人感觉不到丝毫真诚。“林公子大驾光临,真是蓬荜生辉!”他的目光不经意扫过木匣,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光芒,“令郎的画技,可是比令尊当年更胜一筹?”

林逸敏锐地捕捉到了周老爷眼神中的变化。他注意到周老爷左手小指缺失半截——这与三日前茶会上王氏端茶时烫伤的手指位置,竟然分毫不差。这个细节如同一个警示信号,让林逸更加警惕。他将木匣放在桌上,动作从容不迫,取出败笔,那笔身的质感和他手指的稳定,都透露出一种胸有成竹的气度。

“周老爷想看败笔,我今日便画个‘伪·聚宝盆’。”林逸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话音刚落,他便蘸了松烟墨,开始挥毫。周围的喧嚣声仿佛在这一刻静止,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手中的笔上。他的手腕灵活转动,笔锋看似流畅,实则在运笔时微微颤抖。这细微的颤抖,正是“隐匿符”的关键所在。每一次颤抖,都在纸背形成一道道微型符文,如同隐秘的密码,等待着被唤醒。

众人还未看清他的笔触,一幅《聚宝盆图》已跃然纸上。盆中堆满了金锭银锭,闪烁着诱人的光芒,仿佛拥有了生命。两侧的财童栩栩如生,一个手持如意,一个捧着宝盒,眉眼间都透露出喜气。盆沿的云纹更是精妙绝伦,如潺潺流水,又如袅袅炊烟,透着一种超凡脱俗的仙气。

“好画!”人群中爆发出一阵喝彩声。一个穿着华丽锦袍的富商激动地站起身来,连连称赞,“林公子的画技真是出神入化,这聚宝盆简直是栩栩如生,仿佛真的能招来无尽的财富!”

周老爷却眯起眼,死死盯着画背——那里隐约有金色纹路流动,仿佛活物般钻进宣纸纤维。他的脸色微微变化,心中涌起一股不安。他深知这“败笔”绝非凡物,林逸画出的绝非普通的画作,其中定有玄机。

“契约在此。”周老爷强作镇定,取出羊皮纸,推到林逸面前。“画归我,金铢归你,如何?”

林逸接过契约,目光在上面扫过,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笑。他拿起狼毫笔,在墨汁里蘸了蘸。墨汁浓稠如漆,在笔尖凝聚。他在“林逸”二字下方画了个小圈——这是“血契失效咒”的起笔。每一个笔画,都蕴含着他精心的算计和对符阵的深刻理解。

墨汁遇纸即凝,在契约上晕开一朵极小的墨菊。这墨菊看似娇艳欲滴,实则是一个精心设计的陷阱。当周老爷按下指印时,墨菊与他指尖的血迹相互交融,瞬间隐形,只留下一个淡淡的印记。

“周老爷请按手印。”林逸推过契约,声音依旧平静。

周老爷看着那朵墨菊,心中的疑虑更深了。但他被画作的诱惑和对财富的渴望冲昏了头脑,最终还是大笑一声,按下指印。指尖刚触到墨菊,他突然打了个寒颤——那感觉,像是被一条冰冷的毒蛇咬了口,从指尖瞬间蔓延至全身,却又说不出疼。

他低头一看,指印已变成淡金色,如同被火烧过的痕迹。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但事已至此,他只能硬着头皮继续。

“成交!”林逸将画推过去,脸上露出礼貌的笑容,心中却已经开始盘算着下一步的计划。“不过我这画有个忌讳:不可沾水,不可见血,否则……财气会反噬。”

周老爷的笑容瞬间僵住,如同被施了定身咒一般。他机械地接过画,袖口不经意间滑落半截玉佩。那玉佩温润如脂,羊脂玉质,上面刻着玄鸟衔剑的图腾。林逸的瞳孔猛地一缩——这与昨夜在祖陵暗道捡到的青铜铃铛内壁纹路,竟然分毫不差!

就在这时,赌坊外突然传来一阵喧哗。几个身着黑色劲装的玄甲卫撞开大门,为首的正是大长老的贴身护卫。他腰间佩刀,刀鞘上的云雷纹在雨幕中泛着寒光,一脸冷峻地站在门口,大声喝道:“奉家主之命,林逸涉嫌通敌,即刻拿下!”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赌坊内瞬间炸开了锅。人群惊慌失措,四处逃窜,桌椅被撞得东倒西歪。周老爷也脸色大变,手中的画差点掉落在地。

林逸早有防备。他心中一凛,但脸上却不动声色。在那护卫话音落下的瞬间,他将败笔往地上一扔。败笔接触地面的刹那,墨汁遇地即燃,在地面迅速画出“困龙符”。符阵成型,地面仿佛被一层无形的枷锁锁住,玄甲卫们的脚步被符阵黏住,像踩在棉花上,怎么也挪不动,一个个面露惊恐之色。

“周老爷,这画你收好了。”林逸抓住时机,低喝一声,拽着阿福就往门外冲。“若三日后画变,记得把我那三千金铢……原样奉还。”

阿福早已吓得脸色苍白,但在这种危急时刻,他仍不失时机地从袖中掏出一些事先准备好的迷药粉末,撒向周围的玄甲卫。趁着玄甲卫们被迷药短暂迷惑的空档,林逸拉着阿福冲向后门。

两人跌跌撞撞冲进雨幕。林逸回头看了眼赌坊,只见周老爷正攥着画发抖,画背的金纹已爬满整张宣纸,像一条狰狞的活蛇,正缓缓钻进他的心口。周老爷的眼神变得狰狞而疯狂,嘴里不停地念叨着:“我的财富……我的力量……”

“哥,那玉佩……”阿福一边跑,一边指着周老爷,气喘吁吁地问道。

“记着。”林逸抹了把脸上的雨水,眼神坚定而冷静,“玄鸟衔剑,血祭重生——这是他们的新标记。从今天起,我们与他们的梁子,算是彻底结下了。”

暮色四合,天空被乌云笼罩,仿佛随时都会降下一场暴雨。林逸站在祖陵前的老槐树下,雨水顺着他的脸颊滑落,滴落在他的衣襟上。他摸出怀中的败笔,借着微弱的光线,可以看到笔锋上的断痕竟泛着金芒——与《天工符典》里的“以寿绘符”同源。这金芒,仿佛是一种力量的象征,也是一种警告。

而在赌坊二楼,周老爷正将画紧紧贴在胸口。画中金锭突然化作缕缕黑雾,顺着他的七窍,缓缓钻进了身体。他的身体微微颤抖,脸上的肌肉抽搐着,嘴里发出嗬嗬的怪声。

“林逸……”周老爷的声音变得沙哑,仿佛被另一个人附了身,“你以为用败笔就能赢我?你太小看我这十年来的准备了!”他猛地扯开衣襟,心口处浮现出玄鸟衔剑的刺青,那刺青此刻正散发着幽蓝的光芒,仿佛活了过来。“这符阵,可是我花十年心血养的……吸财气,更吸人命!等我吸够三千金铢的财气……就能复活玄鸟大人了!”

黑雾在他体内疯狂翻涌,周老爷的瞳孔逐渐变成了灰白色,失去了往日的光彩,整个人如同行尸走肉一般。他望着窗外的雨幕,脸上露出一种扭曲而狂热的笑容,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掌控财富和权力的美好未来。

此刻的林逸,正将败笔插进祖陵石壁的缝隙。松烟墨遇石渗开,在地面画出一个清晰的箭头——指向祠堂地下室的暗门。他知道,真正的赌局,才刚刚开始。这场赌局,不仅仅是财富的较量,更是智慧、勇气和命运的博弈。而他,已经做好了迎接一切挑战的准备。

雨,越下越大,仿佛要将整个世界都吞噬。林逸的身影在雨幕中显得有些单薄,但他的眼神却无比坚定。他转身,带着阿福,朝着祠堂的方向走去,身影渐渐消失在茫茫的雨夜之中。而在他们身后,赌坊的灯火依旧闪烁,却仿佛变成了无数双窥视的眼睛,预示着未来更加惊心动魄的较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