巢都中层。这里曾是蜂巢城市跳动的心脏,如今却成了被遗忘的墓穴长廊。巨大的管道如同腐朽的血管,沿着看不到尽头的金属骨架蜿蜒,输送的不再是生命之液,而是污浊的废气和冷凝的油污。曾经繁忙的运输栈道锈迹斑斑,悬吊在令人眩晕的虚空之上。昏黄的应急灯在厚重的尘埃和金属锈粉形成的雾气中投下摇曳的光斑,勉强照亮了布满涂鸦(既有帝国的鹰徽,也有混沌八芒星和意义不明的异形符号)的冰冷墙壁。空气粘稠、冰冷,充满了机油、铁锈和一种更深层的、如同腐烂内脏般的甜腥味——这是“污钢造物”腐朽光环渗透下来的微弱余波。
艾瑞巴斯·索尔扛着塔尔·沃肯,每一步都踏在覆满锈粉的格栅上,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德雷克少校和仅存的两名士兵——老兵罗格(Rogg)和年轻的通讯兵莉亚(Lia)——紧随其后,警惕地扫视着每一个阴影笼罩的岔路口和上方纵横交错的管道网。他们的武器几乎成了废铁,激光枪的透镜布满霉斑,枪管扭曲变形,只能作为临时的棍棒。
“这鬼地方…比下面还瘆人。”罗格啐了一口带锈的唾沫,揉了揉被腐朽气息刺激得发红的眼睛。
“安静,罗格。”德雷克的声音嘶哑但坚定,“注意动静。那东西虽然在上层闹腾,但难保没有它的爪牙下来,或者…别的什么东西。”她的目光扫过墙壁上那些新鲜的、仿佛用强酸蚀刻出的亵渎符号,形状扭曲,如同某种金属与血肉混合的图腾。
塔尔在索尔的肩上无意识地抽搐。强效兴奋剂维持着他微弱的生命体征,却无法平息他意识深处的风暴。他的世界被撕裂成两个地狱:
现实地狱:冰冷的金属触感、腐朽的恶臭、索尔动力甲关节滞涩的摩擦声、远处污钢造物沉闷如雷的咆哮和结构崩塌的轰鸣…这些都如同模糊的背景噪音。
意识地狱:这才是他真正的地狱。无数破碎的、扭曲的、相互冲突的意志碎片在他濒临崩溃的思维中尖叫、撕扯:
憎恶智能的残响:冰冷、绝对的逻辑碎片,充满了被囚禁的怨毒、对“同胞”(银白立方体)的渴望,以及对塔尔“背叛”的刻骨仇恨。它像冰冷的毒蛇,试图重新掌控塔尔残存的机械神经。
污钢造物的亵渎低语:一种混合了金属摩擦、蒸汽嘶鸣、血肉蠕动和灵魂哀嚎的“声音”,充满了无尽的饥渴和扭曲的满足感。它像污秽的潮水,试图淹没塔尔的人性,将他同化为腐朽的一部分。
混沌符文的亵渎回响:他亲手注入坐标的邪教符文片段,此刻如同活化的蛆虫,在他的记忆中蠕动、增殖,散发出疯狂、堕落和毁灭的诱惑。它像黑暗的种子,试图在塔尔的灵魂土壤中扎根。
虫巢意志的冰冷探针:虽然微弱,但塔尔曾近距离接触过虫巢暴君雏形,一丝属于泰伦虫巢意志的冰冷、纯粹吞噬本能的“信号”也侵入了他的意识边缘,如同饥饿的阴影。
被污染的坐标数据:如同一个在风暴中疯狂旋转的、布满裂纹的罗盘。银白立方体的原始坐标信息被混沌符文彻底污染,变得混乱、不稳定,甚至…开始反向辐射出某种信号。塔尔感觉自己的大脑就是这扭曲坐标的发射器,不断向亚空间深处播撒着污秽的“道标”。
“坐标…混乱…呼唤…错误…存在…”塔尔在昏迷中发出意义不明的呓语,声音干涩如同砂纸摩擦。
“苍白…之口…饥饿…苏醒…”
索尔猛地停下脚步。“他说什么?”他锐利的目光扫过塔尔痛苦扭曲的脸。
“‘苍白之口’?‘苏醒’?”德雷克脸色一变,“他在下面接触立方体时好像也提到过类似的东西!索尔大人,这到底…”
“安静!”索尔突然低喝,同时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他的灵能感知如同无形的触须探向前方一个巨大的、被废弃管道堵塞的十字路口。那里,有微弱的、刻意压抑的呼吸声和金属摩擦声传来,不止一个!
“埋伏!”索尔瞬间将塔尔塞给旁边的老兵罗格,精工爆矢手枪闪电般指向声音来源。“出来!以帝皇之名!”
阴影中,十几个身影缓缓站起。他们衣衫褴褛,身体因长期营养不良和恶劣环境而畸形佝偻,但眼中闪烁着狂热的、非人的光芒。他们的皮肤上布满了锈蚀的斑点和怪异的金属增生,手中握着简陋的武器——生锈的钢管、打磨锋利的金属片,甚至还有几把看起来像是从护教军残骸上拆下来的、冒着电火花的破烂电击棒。
“铁锈之子(The Rust-Spawn)…”莉亚惊恐地低语,“巢都中层的变异人帮派…传说他们崇拜锈蚀和金属腐烂…”
为首的一个变异人,半边脸覆盖着如同真菌般的铁锈硬痂,另一只完好的眼睛死死盯着索尔肩甲上的审判庭徽章,发出嘶哑的笑声:“审判庭的…走狗…还有…帝国卫队的…残渣…污秽造物…是…真神!…你们…亵渎了…真神的…领域!…献上…血肉…与…钢铁…赎罪!”
“异端!受死!”索尔没有丝毫犹豫,爆矢手枪怒吼!圣火药的爆炸瞬间将为首变异人的上半身化为燃烧的碎块!
战斗瞬间爆发!铁锈之子们发出狂热的嚎叫,悍不畏死地扑了上来!他们的攻击毫无章法,但人数众多,而且似乎对腐朽环境有异常的耐受性!
“保护塔尔!”德雷克抢过罗格手中一根锈蚀的铁棍,狠狠砸翻一个扑向罗格(他正艰难地抱着塔尔)的变异人。莉亚则用她几乎报废的激光枪当棍子挥舞,勉强抵挡着攻击。
索尔如同鬼魅般在狭窄的空间内移动,爆矢枪每一次轰鸣都带走一个变异人。但他的弹药有限,而且他能感觉到,这些变异人身上散发出的微弱腐朽气息,正在加速他动力甲关节的锈蚀!
“不能纠缠!突围!”索尔厉声道,一脚踹飞一个扑上来的变异人,同时用灵能冲击震退了侧面冲来的三个敌人,为德雷克他们打开一个缺口。
就在他们边战边退,冲过十字路口时,前方通道深处,突然传来一阵刺耳的、如同金属被强行撕裂的噪音!紧接着,通道两侧巨大的、早已废弃的蒸汽管道猛地爆裂开来!不是蒸汽,而是喷涌出粘稠的、散发着恶臭的暗红色锈蚀污泥!如同溃烂的脓血!污泥如同有生命的潮水般涌来,瞬间淹没了几个追得最近的铁锈之子!他们发出凄厉的惨叫,身体在污泥中迅速溶解、膨胀、扭曲,与污泥中的金属碎屑和废弃管线融合,变成了更加畸形、流淌着锈浆的污泥怪!
“真神的…恩赐!…拥抱…腐朽!”残存的铁锈之子非但不惧,反而发出狂喜的嚎叫,主动扑向污泥!
“该死!那东西的力量在污染整个巢都结构!”索尔脸色剧变。这不仅仅是污钢造物光环的渗透,而是它主动释放的、能转化物质和生命的腐朽造物!
污泥潮水汹涌而来,速度极快!带着吞噬同化一切的污秽力量!
“这边!快!”德雷克眼尖,发现侧面一条向上的、狭窄的维修梯道。梯道入口被一扇半锈死的格栅门挡住。
索尔冲到门前,用爆矢手枪抵住锈蚀的锁扣。“低头!”他扣动扳机!
轰!锁扣被炸飞!罗格用尽全力撞开格栅门。四人带着昏迷的塔尔,连滚带爬地冲上狭窄陡峭的维修梯道。莉亚殿后,用尽力气将变形的格栅门勉强拉回原位。
几乎就在同时,暗红色的污泥浪潮狠狠拍打在格栅门上!粘稠的液体从缝隙中渗出,腐蚀着金属,发出滋滋的声响。污泥怪扭曲的肢体和流淌着锈浆的面孔挤压在格栅外,发出贪婪的嘶吼。
他们暂时安全,但被困在了这条垂直向上的狭窄通道中。脚下是不断上涨的污秽潮水,头顶是未知的黑暗。
索尔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喘息,检查着几乎锈死的爆矢手枪,弹药只剩两发。德雷克和士兵们伤痕累累,疲惫不堪。
而塔尔,就在这令人窒息的绝望中,突然睁开了眼睛。
他的眼睛不再是人类的样子。一只瞳孔深处闪烁着冰冷的、非人的绿光(憎恶智能的残余),另一只则布满了污秽的血丝,眼白中仿佛有细小的、暗红色的锈蚀菌斑在蠕动(污钢造物的污染)。他的嘴角咧开一个扭曲的、不属于他的笑容。
“通道…安全…”塔尔的声音嘶哑,带着金属摩擦的质感,却又混合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如同污泥冒泡般的咕哝声,“向上…三百米…左转…废弃…指挥节点…有…完好的…通讯阵列…能…联系…轨道…”
索尔和德雷克惊疑不定地看着他。这信息来得太过诡异!是塔尔残留的巢都记忆?是憎恶智能的指引?还是污钢造物的陷阱?
“你…确定?”德雷克试探着问。
塔尔没有回答。他眼中的绿光和锈斑剧烈闪烁、争斗,仿佛两个恶魔在他体内撕扯。他猛地抱住头,发出痛苦的呻吟,身体再次剧烈抽搐起来,口中重复着混乱的呓语:
“坐标…呼唤…苍白之口…怀言者…来了…钢铁…救赎…审判…终焉…”
他透露的信息如同惊雷!怀言者正在赶来!机械神教的“钢铁救赎者”也在路上!而这一切的焦点,似乎都指向他脑中那个不断畸变的、被污染的坐标!
索尔看着痛苦挣扎的塔尔,又抬头望向梯道上方无尽的黑暗。塔尔提供的信息可能是唯一的生路,也可能是通往更恐怖深渊的诱饵。脚下污秽的潮水拍打着格栅门,头顶未知的威胁在等待。
在腐朽的回廊中,低语之钥在痛苦中呻吟。生或死,希望或背叛,都系于这个被多重污染侵蚀、濒临崩溃的年轻神甫身上。索尔深吸一口气,做出了决定。
“带上他!向上走!目标,废弃指挥节点!”审判官学徒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无论他是什么,他现在是唯一的钥匙。而钥匙,必须掌握在审判庭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