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血噬苏家
第一章雨夜废血溅祖祠。青石板冷得像冰坨子,寒气顺着苏墨后背翻开的鞭痕往里钻,混着脓血的腥气,在祖祠浓稠的香灰味里撕开一道口子。他蜷在祠堂最深的角落,高耸的祖宗牌位在长明灯摇曳的光里投下巨大黑影,把他压成地缝里一只将死的虫豸。
“灵根废绝,形同朽木,留之何用?徒耗米粮!”
三叔公白日里刮骨钢刀般的话还在耳边刮擦,戒律堂那三十七鞭烙铁似的烫在皮肉上。每一次抽气,都扯得后背血痂崩裂,黏腻的冷汗和脓血糊住了破烂的麻布衣。他舔了舔干裂的唇,尝到铁锈味,不知是咬破了腮帮子,还是喉咙里涌上来的。
外面,暴雨疯了似的砸在祖祠厚重的黑瓦上,噼啪爆响如同天鼓擂破。狂风从窗棂的破洞灌进来,鬼哭似的尖啸,卷得供桌烛火狂跳。明灭的光撕扯着墙壁正中那幅巨大的古画。
画纸泛黄,边缘卷曲破损,不知供了多少代。画上只有一片混沌的墨,浓的像淤血,淡的似死灰,凝固着,死寂着,像一具沉埋万古的巨棺。
苏墨涣散的目光扫过那些俯视他的冰冷牌位,最终钉在古画那片混沌上。摇曳烛光里,那墨色仿佛活了,缓缓旋转,变成一个要把人魂魄都吸进去的深渊。
“爹…娘…”破碎的音节混着血沫挤出喉咙。爹娘模糊的脸只剩下临死前哀绝的眼,刀子似的剐着他最后一点力气。
“噗——!”
一大口滚烫的血喷在身前光洁的青石板上,暗红刺目。他彻底脱力,额头重重磕向地面。
咚!
眼前金星乱炸,黑暗潮水般涌来。温热的血从额头和后背的伤口涌出,顺着石板缝蜿蜒爬行,像条垂死的赤蛇,竟诡异地朝着墙壁,朝着那幅巨大古画的底边悄然流去…
意识沉沦的刹那,身下冰冷的石板猛地一震!
嗡——
极其微弱,却带着穿透骨髓的韵律,仿佛地底深处有颗沉睡的心脏被惊扰,搏动了一下。
下一瞬,一股无法抗拒的恐怖吸力,骤然从古画方向爆发!精准地攫住了地上那滩温热的血!
嗤…嗤…
细微的声响中,蜿蜒到他身前、靠近画底的血线,如同活了过来,骤然加速!不再是流淌,而是化作一缕缕极细的赤红烟丝,被无形的力量蛮横抽离,疯狂投向古画底边那泛黄陈旧的纸绢!
纸绢如同干涸亿万年的沙漠,贪婪无声地吞噬着血丝。暗红的血一触画卷,瞬间消融,被那片混沌的墨色彻底吞没。
嗡——!
古画之上,那片死寂凝固的混沌墨色,骤然沸腾!浓淡墨韵疯狂旋转、晕染、扩张!不再是画,而是一个深不见底、仿佛连接着冰冷星空的墨色漩涡!
漩涡中心,一点微弱到极致、却带着冻结灵魂般古老死寂的幽光,缓缓亮起。
轰——!!!
一股无形无质、却沉重到足以碾碎山岳的恐怖意志,如同冰冷的星辰,带着万古的孤寂和湮灭的气息,狠狠撞入苏墨濒临溃散的识海!
“呃啊——!!!”
苏墨的身体猛地弓起,野兽濒死般惨嚎!眼珠暴突,布满血丝,头颅像要炸开!渺小!尘埃都不如!在这意志面前,他的存在本身就是个荒谬的错误!冰冷!死寂!绝对的威严!要将他彻底碾成虚无!
就在意识即将彻底粉碎的刹那,那浩瀚冰冷的意志…极其突兀地停顿了一瞬。
仿佛一个沉睡了亿万纪元的存在,在碾死一只偶然爬过指尖的虫子时,极其偶然地…动了一下念头。
一个声音,直接在苏墨破碎的识海核心响起。非人,冰冷,干涩,带着金属摩擦般的质感,如同法则自身的共振,每一个音节都沾满岁月沉积的尘埃与锈迹:
“血…稀薄…污浊…驳杂不堪…”
声音断断续续,带着毫不掩饰的失望与嫌弃,如同神明审视着茅坑里溅上袍角的污秽。
“蕴含…一丝…稀薄…古老…腐朽…驳杂…烙印…苏…?”
漫长的停顿,像是在污浊的垃圾堆里极其艰难地翻找出一粒早已腐烂变质的尘埃。这发现非但没有丝毫欣喜,反而让那声音中的冰冷厌弃和怒意陡然暴涨!
最终,那声音如同九天之上的神祇,对脚下污泥发出终极审判,每一个字都像冰锥凿在苏墨残存的意识上:
“如此…废血…也配…唤醒…本座?”
废血…不配…
最后的丧钟在意识里回荡。原来,自己连做尘埃粪土的资格都没有。最后一点挣扎的意念,熄灭了。
也好…就这样…
意识滑向永恒的黑暗。
“哼!”
冰冷的意志核心,突兀地发出一声极轻、极短促、却蕴含奇异波动的冷哼!
嗡!
一股微弱却精纯坚韧到不可思议的暖流,随着那声冷哼,猛地从意志盘踞的核心渗透出来!如同冻僵将死时被灌下一口滚烫的刀子酒,辛辣、灼痛,却蛮横地将沉沦的意识狠狠拽回!
“呃…!”
苏墨喉咙里挤出痛苦的呻吟,涣散的瞳孔骤然收缩!
就在这意识恢复一丝清明的刹那——
轰隆!!!
无法想象的信息洪流,如同开闸的灭世洪水,狂暴地、蛮横地从那画卷漩涡中心,顺着意志链接,狠狠冲入苏墨刚刚被“唤醒”的识海!
“嗬——!!!”
苏墨身体绷紧如拉满的硬弓,喉咙爆出非人的嘶嚎!额头脖颈青筋怒凸如蚯蚓,眼珠几乎瞪裂!脑袋像是被强行塞进了整个沸腾炸裂的星系!法则碎片狂暴冲撞、湮灭、重组,每一次动荡都让识海濒临崩溃!
在无边的信息爆炸和灵魂撕裂的剧痛中,几个由最纯粹本源规则凝聚而成、散发着无尽幽暗毁灭气息的古老字迹,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印刻在他意识最深处——
**《万化吞天功·残》**!
仅仅是感知到那五个字的“形”,源自生命本能的恐怖便攫住了他!吞噬?吞天?!
功法烙印入体的瞬间,那冰冷意志的声音再次响起,流畅了一丝,漠然与讥诮却刺骨锥心:
“吞…噬…万…物…逆…转…本…源…”
“蝼蚁…残…法…赏…你…”
“活…下…去…莫…再…扰…本座…”
施舍。打发乞儿。厌烦至极。
浩瀚意志如潮水退去。古画上沸腾的墨色漩涡平息、凝固,重归死寂混沌。画底边缘,最后一点血痕消失无踪。
祠堂内,只剩下烛火噼啪,暴雨狂啸。
以及…
苏墨蜷在地上,如同离水的鱼,贪婪而剧烈地喘息。冷汗混着血污滚落,刺痛眼睛。后背的灼痛,额头的闷痛,识海被钢针反复穿刺搅动的剧痛…所有痛苦都在嘶吼——他还活着!
不是梦!
他颤抖着,用尽力气抬起手臂,指尖触到冰冷的地面。他转动眼珠,死死盯住墙上那幅古画。死寂,苍茫。但有什么…彻底不同了!
灵魂深处的悸动,让他下意识地,极其微弱地“触碰”识海中那恐怖烙印。
轰!
一股微弱却霸道绝伦的吸力,猛地从体内爆发!并非针对外界灵气——他废绝的灵根根本感知不到——而是针对自身!
体内仅存的、维系最后一丝生机的血气本源,以及那撕裂神经的伤痛之力,被这股吸力疯狂攫取、吞噬!
“唔!”苏墨身体筛糠般剧颤!比失血更恐怖的、骨髓都被抽干的空虚与虚弱瞬间淹没全身!这功法…在吃他?!
就在这极致的痛苦与虚弱即将把他彻底吸干的刹那——
嗡!
识海中,《万化吞天功·残》的烙印,极其微弱地一闪。
一股微弱、精纯、带着难以言喻坚韧生机的暖流,从功法核心反哺而出!涓涓细流,瞬间淌过千疮百孔的四肢百骸!
后背火辣辣撕裂的鞭痕边缘,肌肉肉眼可见地微微蠕动、收拢!剧痛锐减三成!额头的闷痛晕眩潮水般退去!
更让苏墨心神剧震的是,这股暖流,流经那些被判定为“废绝”、死水般沉寂的经脉时…竟然…撬动了一丝!
极其微弱!如同万丈冻土深处,传来一丝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松动!
吞噬…逆转…!
原来如此!
狂喜的岩浆瞬间冲垮痛苦!苏墨猛地攥紧拳头,指甲深陷掌心血肉,尖锐的刺痛让他更清晰地感受到这“活着”的力量!
“嗬…嗬嗬…”他低笑起来,嘶哑如破风箱,癫狂而充满希望!笑声牵动伤口,疼痛如同清风。
他挣扎着,用刚刚恢复的一丝力气,撑起上半身。后背伤口撕裂的痛楚传来,比起那抽髓吸血,已是清风拂面。
目光,再次投向那高悬的、死寂的古画。眼中再无绝望,唯有燃烧的疯狂与…赤裸的贪婪!
“废血?”苏墨舔着干裂带血的嘴唇,声音嘶哑,冰冷执拗的狠劲刻进骨头缝里,“嫌我的血废?嫌我的命贱?”
他盯着画中混沌的墨色,一字一顿,如同血誓砸在虚空:
“等着…我会吞!吞到你…无血可嫌!吞到这天…再遮不住我的眼!”
祠堂外,惊雷炸裂!惨白电光撕破雨幕,透过残破窗棂,将少年染血的脸映得一片森然。唯有一双眼中跳动的火焰,炽烈得似要焚尽这世间一切不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