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知识的交锋

图书馆的尘埃在阳光中漂浮，像无数微小的星辰。

唐三站在高大的橡木书架前，指尖轻轻划过那些陈旧的书脊。《武魂通论》、《魂环适配性研究》、《大陆魂兽图谱》……这些前世烂熟于心的书名如今再次映入眼帘，带来一种奇异的恍惚感。

他的目光停在《武魂变异案例集》上，犹豫了一秒，将书抽出。这是计划的一部分——引起大师的兴趣，但又不显得太过刻意。

书页翻动的沙沙声在寂静的图书馆里格外清晰。唐三坐在靠窗的角落，阳光透过彩绘玻璃在他面前投下一片斑驳的色块。他假装专注阅读，实则全身感官都处于高度警觉状态。

脚步声。

轻而稳，带着一种学者特有的节奏，从图书馆深处传来。唐三没有抬头，但脊背的肌肉微微绷紧。那脚步在他所在的区域停顿了一下，然后径直朝他走来。

“《武魂变异案例集》？“

声音低沉而严肃，正是昨天在校长办公室听到的那个声音。唐三抬起头，对上大师玉小刚那双锐利如鹰的眼睛。阳光在那张棱角分明的脸上投下深浅不一的阴影，显得格外深刻。

“是的，先生。“唐三合上书，语气恭敬中带着恰到好处的好奇。

大师的目光在书封上停留了一秒：“为什么选这本书？“

“我想了解武魂变异的可能性。“唐三直视大师的眼睛，“我的武魂觉醒很微弱，但我不认为这意味着它完全没有潜力。“

这句话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大师眼中的某种光芒。他拉过对面的椅子坐下，姿态依然端正，但语气明显热切了几分：“大多数人在武魂觉醒不如意后就放弃了，你为什么会想到变异方向？“

唐三早就准备好了答案：“村里的老人说，我父亲年轻时也是个不起眼的魂师，但后来突然变强了。我在想，会不会有某种……触发条件。“

半真半假。唐昊确实在阿银死后实力突飞猛进，但那更多是仇恨与绝望的驱动，而非武魂变异。不过这个说法足以引起大师的兴趣。

果然，大师的身体微微前倾：“有意思。能详细描述你武魂觉醒时的感受吗？不仅仅是触觉，包括视觉、听觉，任何细节。“

唐三垂下眼睛，假装回忆：“右手掌心有一种清凉感，像是握住了带露水的草叶。眼睛……“他故意停顿，“眼睛好像看到了一抹蓝色，但很淡，转瞬即逝。“

“蓝色！“大师突然抓住他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你确定是蓝色？不是绿色？“

唐三没有挣脱，任由大师探查他的经脉：“我不确定，可能只是错觉。“

大师松开手，从怀中掏出一本皮质笔记本，快速翻到某一页：“蓝银草武魂通常呈现绿色，但如果发生正向变异……“他的笔尖在纸上疾走，画出一个复杂的图表，“理论上有可能向'蓝银王'方向进化，那就会带有蓝色特征。“

唐三适时露出惊讶的表情：“您是说，我的武魂可能有变异潜力？“

“只是一种推测。“大师合上笔记本，眼神却更加锐利，“孩子，你对武魂理论了解多少？“

试探来了。唐三内心警铃大作。他必须表现得像一个聪慧但知识有限的孩子，而不是前世那个在大师指导下钻研多年的弟子。

“只读过一些基础书籍。“他指了指书架，“《魂师入门》、《武魂分类学》这些。“

大师点点头，突然换了个话题：“你知道为什么食物系魂师很难突破七十级吗？“

一个陷阱题。基础书籍中不会涉及如此深入的内容。唐三假装思考了几秒，然后谨慎地回答：“我猜……可能与武魂本质有关？食物系更注重实用性而非战斗潜力？“

“接近了。“大师眼中闪过一丝赞赏，“真正的原因是食物系武魂在获取魂环时，往往选择增强产量或品质的魂技，而非强化武魂本身。这就导致——“

“导致根基不稳，后继乏力。“唐三脱口而出，然后立刻假装慌乱，“我是说，书上好像提过类似的概念。“

太过了。这个念头刚闪过，唐三就看到大师的眼神骤然变得锋利如刀。空气中仿佛有无形的弦绷紧。

“哪本书？“大师的声音依然平静，但每个字都像经过精确测量，“我很熟悉这里的藏书，不记得有哪本基础教材讨论过武魂根基理论。“

阳光突然变得刺眼。唐三感到一滴冷汗顺着脊背滑下。棋差一招。他勉强扯出一个笑容：“可能是我记错了，也许是听村里的老魂师提起过。“

大师没有立即拆穿这个拙劣的谎言。他只是用一种全新的、评估的目光审视着唐三，仿佛第一次看清这个瘦小的男孩。

“有趣。“良久，大师轻声说，嘴角勾起一个近乎锋利的弧度，“非常有趣。“

他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唐三：“明天这个时候，带上你的武魂，我们继续讨论。不要告诉任何人。“

这不是邀请，而是命令。唐三点头，看着大师挺拔的背影消失在书架之间，这才发现自己的手心已经湿透。

这场交锋，他既没有全胜，也没有全败。大师显然察觉到了异常，但似乎将其归因于某种特殊天赋而非重生者的先知先觉。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

唐三深吸一口气，将《武魂变异案例集》放回书架。转身时，余光瞥见图书馆二楼的栏杆边，一抹粉色身影一闪而过。

蝎子辫。

小舞？她为什么会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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食堂的喧闹一如既往，但今天的气氛明显不同。

唐三端着餐盘走向工读生的固定区域时，立刻察觉到了异常。平时分散坐开的工读生们今天全都挤在一张长桌旁，神情紧张。而小舞坐在中央，正慢条斯理地啃着一根胡萝卜，姿态悠闲得与周围紧绷的氛围形成鲜明对比。

“怎么回事？“唐三在王圣身边坐下，低声问道。

王圣的额头上有一块新鲜的淤青：“柳龙那帮人放话说今天要给我们工读生点颜色看看。“他不安地瞥了一眼食堂入口，“听说他们找了萧尘宇撑腰。“

萧尘宇。唐三的眼睛微微眯起。前世的手下败将，如今却成了需要警惕的变数。那个在后山捡走他木箭的人，那个可能暗中资助王圣家族的神秘人物。

“为什么突然针对工读生？“唐三问道，虽然心里已有猜测。

王圣压低声音：“听说萧尘宇的弟弟今年也想入学，但工读生名额有限。他们想逼走几个……“

话音未落，食堂门口传来一阵骚动。柳龙带着五六个高年级生大摇大摆地走进来，而走在最后的，正是萧尘宇。他比唐三记忆中更高挑，俊朗的脸上带着贵族特有的傲慢，右手漫不经心地把玩着什么——阳光下，金属的反光刺痛了唐三的眼睛。

他的袖箭。

改良版，做工精良得多，但毫无疑问原型来自他留在后山的那支。

萧尘宇的目光扫过食堂，在工读生区域停留了一瞬，然后精准地锁定了唐三。他嘴角勾起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将袖箭收入怀中。

挑衅。

唐三的肌肉绷紧，但表面上依然平静。他低头喝了一口稀粥，大脑飞速运转。萧尘宇显然已经对他的能力有所猜测，现在是在示威。问题是，他知道了多少？

“喂，工读生！“

柳龙的声音炸雷般响起。他已经走到长桌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众人：“听说你们最近很嚣张啊？连食堂的好位置都敢占了？“

所谓“好位置“不过是靠近窗户的几张桌子，向来是先到先得。这明显是找茬的借口。

王圣站起来想理论，被柳龙一把推开：“滚开，废物。“他目光扫视一圈，最后落在小舞身上，“小丫头，上次的事还没完呢。“

小舞连眼皮都没抬，继续啃她的胡萝卜。

这种无视彻底激怒了柳龙。他猛地伸手去抓小舞的蝎子辫：“跟你说话呢——“

“嗖！“

一道银光闪过，柳龙惨叫一声缩回手。他的袖子上多了一个整齐的圆孔，边缘微微焦黑，像是被什么高温物体瞬间穿透。

食堂瞬间安静下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银光的来源——唐三平静地放下左手，袖口隐约可见一个金属装置的反光。

“下次，“他的声音不大，但每个字都清晰可闻，“就是你的手腕。“

绝对的寂静。柳龙脸色惨白，捂着手臂后退几步，惊恐地看着这个平时沉默寡言的工读生。萧尘宇的眼神则变得异常明亮，像是发现了什么珍宝。

打破沉默的是一声轻笑。

小舞。

她终于放下那根胡萝卜，歪头看着唐三，眼中闪烁着某种奇异的光芒：“有意思。“她说，声音轻得只有附近几人能听见，“你比看起来有趣多了。“

这是她第一次对唐三表现出正面的兴趣。不是审视，不是警惕，而是一种近乎欣赏的态度。唐三的心跳漏了一拍，但立刻警醒起来——前世的小舞不会用这种评估武器般的眼神看他。

萧尘宇走上前，拍了拍柳龙的肩膀：“好了，闹剧结束。“他的声音温和得近乎虚伪，“我想工读生们已经明白规矩了，对吧？“

最后一句话明显是对唐三说的，带着贵族特有的居高临下。唐三没有回答，只是平静地迎上他的目光。

无声的对峙持续了几秒，萧尘宇突然笑了：“期待在期末比试中见到你的表现，唐三。“他故意重读这个名字，仿佛在强调自己已经调查过对方，“带上你的小玩具。“

贵族学生们离开后，食堂重新喧闹起来，但工读生区域依然笼罩在一种奇怪的氛围中。所有人都在偷看唐三，眼神中混合着敬畏和好奇。

只有小舞例外。她已经站起身准备离开，但在经过唐三身边时，微不可闻地说了一句：“晚上别睡太死。“

不是威胁，也不是警告，更像是一种……提醒？

唐三望着她离去的背影，内心掀起惊涛骇浪。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她知道他昨晚跟踪她了？还是说今晚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王圣凑过来，眼中满是崇拜：“唐三，你刚才那招太厉害了！那是什么？“

“自保的小把戏而已。“唐三轻描淡写地回答，同时在心里快速评估局势。萧尘宇已经注意到他，小舞身上谜团重重，大师对他起了疑心……而今晚，似乎还有未知的事件即将发生。

太复杂了。比他预想的复杂得多。重生者的先知先觉在这个扭曲的时间线里正变得越来越不可靠。

下午的课程唐三心不在焉。他的思绪不断在几个关键问题上打转：小舞晚上的“提醒“，萧尘宇的暗中观察，大师的试探……这些线索像一团乱麻，而他急需找到那个关键的线头。

放学后，唐三没有直接回七舍，而是绕道去了学院后山。他需要检查一下之前制作袖箭的地方是否还留有其他线索。

夕阳将树林染成血色，唐三的脚步轻盈如猫。他很快找到了那片小空地，但眼前的景象让他呼吸一滞——

地面被彻底翻过，每一寸泥土都被仔细检查过。他藏材料的石头被挪开，下面的小坑空空如也。更令人不安的是，树干上还留着几道利器划过的痕迹，像是有人在此激烈打斗过。

这不是萧尘宇的风格。贵族少爷不会亲自干这种粗活，更不会在学院后山大动干戈。那么是谁？为什么？

唐三蹲下身，手指抚过一道特别深的划痕。边缘整齐，一气呵成，是利器而非普通刀具所致。而且这个高度……成年人的腰部位置。

昨晚那个斗篷人？

“我就知道会在这里找到你。“

清脆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唐三浑身一僵，缓缓转身。小舞站在三米开外，夕阳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蝎子辫末梢染上一层金边。她手里把玩着一根新鲜的胡萝卜，看起来天真无邪，但眼神却锐利如刀。

“你跟踪我？“唐三试探性地问。

小舞笑了，露出两颗可爱的小虎牙：“是你先跟踪我的，记得吗？昨晚。“她向前走了一步，声音突然降低，“别否认，我能闻到你身上的味道。青草和金属，很特别。“

唐三的血液仿佛凝固。她“闻“到？这不是普通人类的能力。前世的小舞作为十万年魂兽化形，确实有敏锐的感官，但这一世的小舞……她到底是什么？

“你想要什么？“唐三直接问道，同时悄悄调整了姿势，随时准备发动袖箭。

小舞似乎看穿了他的意图，目光在他左袖上停留了一瞬：“放松，我不是来打架的。“她歪了歪头，“实际上，我是来提醒你——小心萧尘宇。“

“为什么帮我？“

“因为他的目标也是我。“小舞的语气突然变得冰冷，“他父亲，诺丁城主，最近在暗中调查所有新入学的工读生。特别是……有特殊能力的。“

特殊能力。这个词像一块冰滑入唐三的衣领。她指的是他的暗器技巧？还是其他什么？

“今晚别睡太死，“小舞重复了早上的话，转身准备离开，“萧尘宇不是最大的问题。他背后的人才是。“

“等等！“唐三叫住她，“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小舞停下脚步，没有回头。夕阳将她的轮廓镀上一层血色的光边：“因为我们可能是同类，唐三。不管你自己是否意识到这一点。“

同类？什么类？重生者？魂兽化形？还是其他什么？唐三想问清楚，但小舞已经轻盈地跃入树林，几个起落便消失不见，速度快得不像人类孩童。

夜幕降临，唐三回到七舍时，大部分工读生已经入睡。王圣在门口等他，神情紧张：“萧尘宇派人传话，说城主府今晚要突击检查宿舍，找什么'危险物品'。“

袖箭。唐三立刻明白了。萧尘宇想要他的暗器装置，可能还有制作图纸。但为什么这么急？除非……

除非有人给了他压力。更大的势力。

小舞说的“背后的人“。

“谢谢提醒。“唐三低声说，“你最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王圣欲言又止，最终只是点点头离开了。唐三轻手轻脚地走到自己的床铺前，从褥子下摸出改良版的袖箭和几支备用箭，然后悄无声息地溜出七舍。

他不会坐以待毙，但也不会贸然暴露全部实力。今晚将是一场危险的博弈，而他必须知道，到底有多少双眼睛在黑暗中盯着他。

月光如水，唐三的身影融入诺丁学院的阴影中，像一滴墨水消失在黑夜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