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朱雀门喋血

西山锐骑营的帅旗卷着血色晨光刺破雾霭,旗纛上的玄铁矛尖凝着未滴的血珠,在晨风中微微颤动。祁景熙割下一绺青丝系于旗身,墨发与韩猛甲胄下滑落的婴孩肚兜绞缠在一起,粗布上“第三十九味药引“的血字如毒蛇游走,每一笔都浸着温家邪术的怨毒。“此战若败,吾首悬此纛!“她的剑直指宫阙,剑尖映着朱雀门楼上翻飞的翟衣,那抹明黄与赤红的交叠,像一幅正在崩裂的江山图。

韩猛锁子甲的撞击声淹没在死士的嘶吼中,他护腕的金扣迸出幽蓝光芒,那是窦氏军徽的暗记。“锐骑营愿为殿下开血路!“话音未落,吊桥断裂的巨响如惊雷炸响,温家死士从暗渠蜂拥而出,袖口的鸾鸟纹锦缎在火光中如同一朵朵绽开的毒花,每一朵都衔着淬毒的刀刃。祁景熙瞥见为首死士腰间悬着的半片焦帕——鸾鸟纹被烧作焦黑,唯余梅枝刺绣的一角,与第三章密道里的残片严丝合扣。

朱雀门城楼上,少年帝王祁景曜的明黄龙袍在风中鼓荡如帆,十二章纹被血雾染得模糊。温太后的金护甲紧扣他的肩头,指腹却在他肩胛骨处轻轻叩击——那是二十年前祁渊亲授的密语,意为“躲入暗格“。翟衣上的凤纹几乎掩住他半个身子,看似挟制,实则将他推向女墙的砖缝。祁景熙隔着硝烟望见,砖缝里嵌着未完工的龙纹,那是先帝未竟的皇城防御图。“襄宁...“太后的话尚未说完,城墙上忽然坠下一道血影!

温彦的头颅滚落在瓮城的砖地上,喉间插着的鸾鸟箭羽与太后袖中甩出的毒镖蓝宝石同辉。祁景曜的惊喘卡在喉间,冕旒上的白玉珠帘撞出碎玉般的声响,有几颗崩落在血泊里,像散落的星子。“哀家的好弟弟...“太后的丹蔻深深掐进城墙砖缝,血珠顺着砖缝蜿蜒而下,在青灰色的城墙上划出暗红的痕迹。“竟敢劫持莞宁!“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却在尾音处泛起不易察觉的颤抖,祁景熙看得真切,她袖口未绣完的红梅正被血浸透,宛如二十年前未绣完的嫁衣。

祁景熙踏血而来,剑锋突然挑向韩猛:“将军的刀,该饮叛主之血了!“乌木杖在韩猛手中突然裂开,喷出的毒烟如墨云般弥漫。焦黑的鲛绡从旗杆裂缝中飘出,带着密道里的焦糊味,祁景熙瞬间想起第三章暗河里的半片焦帕。韩猛护腕的鸾鸟金扣坠地刹那,她的剑尖已挑开他的甲衬——云纹内衬与虎符的螭尾严丝合扣,王蒙所献布防图的血渍还未干透,在晨光中泛着诡异的光泽。

瓮城的闸口轰然坠落!玄铁闸齿咬碎温氏私兵时,祁景熙忽然按住祁景曜的后颈。长生锁链绷断的声响如裂帛,青玉螭钮阳符落进她掌心,与虎符榫合时发出龙吟般的低鸣,震得渠水泛起涟漪。就在此时,太后突然扬手掷出信号弹,朱雀门四角腾起青色烟雾——那是温家暗卫的召集信号,却被她逆向使用。

一支淬毒弩箭破空而来,箭翎上系着西配殿的银铃,正是莞宁常戴的那对。铃舌在风中摇晃,发出细碎的声响,像幼妹当年的笑声。弩箭直贯韩猛眉心,他眼中闪过一丝释然,唇角勾起半抹苦笑。太后维持着掷弹的姿势,金护甲上溅满温热的血点,眼底的血丝如蛛网般蔓延:“温家军务,容后再清!“祁景熙看见,她藏在袖中的手正紧紧攥着半枚银铃,铃底刻着“莞宁“二字。

祁景熙的剑尖挑开温彦的尸衣,一枚玄铁调兵符紧贴在他胸口,鸾鸟纹咬穿了一个“窦“字血痂——这正是虎符血书“面温心汉“的印证。“太后明断。“祁景熙将阳符按进祁景曜战栗的手中,少年帝王的指尖触到符身的温热,那是韩猛用体温焐热的温度。“请陛下执符!“

祁景曜抬眼,却见太后的翟衣翻飞如折翼的金凤,一滴泪砸在他手背上,瞬间被血渍吞没。此时西配殿方向传来砖石崩塌声,浓烟中冲出一彪人马,为首的窦氏旧部高举染血的银铃:“长公主!莞宁公主已救出!“祁云熙咳着血沫伏在马背上,腕间铃铛只剩单枚,另一枚却系在窦副将腰间——正是太后提前暗置于西配殿的信物。

朱雀门的烽火与西山营的狼烟在晨雾中交织,将整个长安染成血色。祁景曜握紧阳符,稍显稚嫩的声音穿透厮杀:“传朕旨意,襄宁长公主,掌锐骑营,清君侧!“他说话时,冕旒剧烈晃动,有血珠顺着玉串滴落,在玄色龙袍上绽开红梅般的暗色印记。太后远远望着祁景熙,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忽然扬手掷出第二枚信号弹,青色烟雾在西配殿废墟上空凝成三朵梅影——那是温家暗卫撤离的信号。

暗渠深处,祁景熙捞起漂来的半枚银铃,铃底的“莞宁“二字被血染红。她强撑着身体接过受惊的祁云熙,触到妹妹腕间的灼伤时,胸口的毒痕忽然灼痛。韩猛遗留的兰草药瓶滚落在地,瓶身刻着的兰草纹与虎符同辉。她拔开瓶塞吞下药粉,舌尖尝到微苦的龙涎香——那是太后常用的熏香气息,原来韩猛早已用太后赐予的秘药配制了解毒散。

毒粉入喉的刹那,祁景熙看见太后在城头的身影被青色烟雾笼罩,翟衣上未绣完的红梅在火光中若隐若现。胸口的青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退,最后只剩一道浅淡的梅枝痕迹。她将莞宁交给窦副将,低声吩咐:“速带莞宁公主去太医院,顺路去密道接出女官阿罗,她中了温家迷香。“

祁景熙扶着中毒初愈的身躯跪下接旨,余光瞥见暗渠水面漂来一方素帕,正是阿罗常系的合欢纹方巾。她想起密道里阿罗涣散的眼神,对身旁锐骑营校尉沉声道:“带十名死士,持我令牌去密道东侧第三处砖缝,务必救出阿罗。“校尉领命时,祁景熙看见他腰牌内侧刻着与韩猛相同的窦氏徽记。

晨光穿透硝烟时,祁景曜执阳符的手仍在颤抖。祁景熙抬头望向朱雀门楼,太后的翟衣已消失在烽火中,唯有袖口那半朵未绣完的红梅,像一滴凝固的血,映着初升的朝阳。她摸了摸胸口消退的毒痕,那里似乎还残留着虎符的冰凉触感,与兰草药粉的温热交织在一起。远处传来校尉的呼喊:“长公主!阿罗姑娘已救出,正在太医院救治!“

祁景熙转身望向西山营方向,锐骑营的帅旗仍在血色晨风中飘扬。她握紧手中的虎符,玄铁的寒意透过掌心传来,与体内残留的药粉温热相抵。而朱雀门楼上那抹消失的翟衣身影,如同一个未解的谜,藏在未绣完的红梅与青色烟雾之后,等待着下一场权力的博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