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血槽求生

指尖大小的紫黑色粘稠精粹,在砂锅底部的余温中微微颤动,流转着一丝妖异的暗芒。浓烈到内敛的血腥和药材怪味,如同凝固的毒液,沉甸甸地压在狭小的出租屋里。

陈小兵盘坐在硬板床上,后背撕裂的伤口在廉价止痛药下依旧闷痛,体内那股盘踞的阴寒煞气如同潜伏的毒蛇。他闭上眼,心神沉入丹田。那缕微弱、冰冷滑腻的气感,感应到上方悬浮的“异物”,瞬间变得狂暴贪婪!无形的冰冷之网猛地扑上!

嗤——!

意念中响起微不可查的消融声。紫黑色的精粹迅速分解溃散,一丝微弱的暖意被剥离、吞噬。新生的、混合了鸡血精华的阴煞气流壮大了一丝,如同吃饱的毒蛇在丹田懒洋洋地盘踞。同时,一股微弱却清晰的暖流反馈全身,驱散了部分虚弱和冰冷,后背的刺痛也稍减。

成功了。又一次。

陈小兵缓缓睁开眼。眼中没有欣喜,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疲惫和一种近乎麻木的冰冷。他抬手抹去额头的冷汗,目光落在空空如也的砂锅锅底,那里只残留着一圈深褐色的污渍。又看向墙角那个嗡嗡作响、塞满了拔毛白条鸡的二手小冰箱。

“哥……”小雨捏着鼻子,小脸皱成一团,怯生生地站在门口,大眼睛里满是惊恐和不解,“锅里……又空了?那味儿……太冲了……”她不敢靠近,仿佛那空锅残留的气息也会咬人。

陈小兵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嗯。药……熬好了。”他不敢看妹妹的眼睛,那清澈的眸子里映出他此刻的狼狈和……某种说不清的污秽。

陈老汉佝偻着背,默默地从屋外拎进来一个鼓囊囊的旧塑料袋,里面是几根焉了吧唧的青菜和一小块肥多瘦少的廉价猪肉。他浑浊的眼睛扫过空砂锅,又看了看儿子苍白疲惫的脸,嘴唇动了动,最终只化作一声沉重到窒息的叹息。他走到角落的煤炉边,默默地点火,准备用那几只冰箱里的鸡炖点汤。

炉火重新燃起,驱散了一丝屋里的阴冷,却驱不散那股沉淀的血腥怪味和沉重的压抑。小雨低着头,走到父亲身边,默默地帮忙择菜,小小的身影透着一股小心翼翼的坚强和挥之不去的惊惶。

陈小兵靠在冰冷的墙壁上,闭上眼。丹田里那缕壮大了一丝的阴煞之气,如同一个刚刚尝到甜头的饿鬼,正冰冷地、贪婪地传递着对下一次“进食”的渴望。这渴望像冰冷的藤蔓缠绕着他的心脏,带来一阵阵烦躁和空虚。

三只鸡。三天的口粮钱。一堆劣质药材。半天守着炉火的煎熬。忍受那令人作呕的腥臭。最终,只换来丹田里那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一丝壮大。

效率太低了!低得令人绝望!

鸡血蕴含的生命精华本就稀薄,加上祭炼手法粗糙、药材劣质,损耗巨大。这样下去,就算把家里那点“买命钱”全砸进去买鸡,也支撑不了他修炼多久!更别提体内那股阴寒煞气的侵蚀如同无底洞,需要源源不断的“血精”去填补和对抗!

钱!血!他需要更大量、更容易获取的血源!需要更有效率的“饲料”!

一个冰冷而现实的念头,如同毒蛇般钻进他的脑海——猪!

屠宰场!那些地方,每天有多少头猪被宰杀?血流成河!那些被当成废料处理掉的猪血,对他而言,就是流淌的“精元”!

直接去买?不行!太扎眼!一个住在城中村出租屋的穷小子,三天两头跑去屠宰场买大量猪血?傻子都会起疑!而且,那点钱也经不起消耗!

去打工!去屠宰场打工!既能近距离接触源源不断的猪血,还能赚点微薄的工钱补贴家用!这是目前唯一可行的路!

念头一起,便如同野火燎原,再也无法遏制。他猛地站起身,动作牵扯到后背伤口,疼得他吸了口冷气,但眼神却锐利起来。

“爹,”他声音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我出去一趟,找点活路。”

陈老汉拨弄炉火的手顿了一下,没回头,只是佝偻的背似乎更弯了些,从喉咙深处挤出一个模糊的音节:“嗯……”是同意,也是无力。

小雨抬起头,大眼睛里满是担忧:“哥……你伤还没好……”

“没事。”陈小兵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揉了揉妹妹枯黄的头发,“哥去找个力气活,能挣钱,也……能弄点好东西回来。”他含糊地带过“好东西”,不敢细说。

他换下沾着血污和药材怪味的旧衣服,找了件洗得发白、相对干净的工装换上。将贴身藏着的“幽”字令牌又往里掖了掖。那冰冷的触感时刻提醒着他身处险境。最后看了一眼父亲沉默的背影和妹妹担忧的小脸,他推开了那扇吱呀作响的破木门,一头扎进了城中村午后浑浊喧嚣的洪流里。

城市巨大的阴影下,城中村如同一个巨大的、长满脓疮的伤口。狭窄的巷道两侧,违章搭建的棚屋如同肿瘤般挤压着空间。头顶是蛛网般杂乱的电线,晾晒的衣服如同褪色的万国旗,在污浊的空气中无精打采地飘荡。地面永远湿漉漉、油腻腻,混杂着菜叶、污水、狗屎和各种不明垃圾。空气里充斥着廉价油炸食品的腻香、公厕的骚臭、劣质洗发水的香精味、还有小作坊飘出的刺鼻化学气味……各种味道混杂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窒息的、属于底层挣扎的独特气息。

陈小兵穿行其中,如同一条在浑浊泥沼中潜行的鱼。他目标明确——人才市场。那是他这种没学历、没技术、只有一把力气的底层民工,寻找活计最直接的地方。

所谓的“人才市场”,不过是城中村边缘一个用铁皮棚子搭起来的巨大窝棚。门口歪歪扭扭挂着一块掉了漆的木牌——“XX区劳务介绍中心”。还没走近,一股浓烈的汗臭味、劣质烟草味和焦躁不安的气息就如同实质的热浪扑面而来。

棚子里人头攒动,黑压压一片。大多是和他一样穿着廉价工装、皮肤黝黑粗糙的农民工,也有少数穿着稍好一点、但眼神同样茫然的年轻人。汗味、脚臭味、劣质香烟味、还有方便面调料包的辛辣味混杂在一起,闷热得像个巨大的蒸笼。墙壁上贴着密密麻麻、字迹歪扭的招工启事,红纸黑字,像一道道待价而沽的卖身契。

“电子厂招普工!长白班!包吃住!月薪一千二!”

“建筑工地招小工!力气大!日结八十!”

“饭店招洗碗工!手脚麻利!年龄不限!”

“物流仓库招分拣员!能熬夜!有夜班补贴!”

各种带着浓重地方口音、声嘶力竭的吆喝声在嘈杂的声浪中此起彼伏。招工的人或站在凳子上挥舞着纸张,或挤在人群里唾沫横飞地介绍。求职者则如同沙丁鱼般挤在一起,踮着脚,伸长脖子,努力分辨着那些字迹模糊的招工信息,眼神里充满了急切、焦虑和一丝卑微的渴望。

陈小兵挤在人群中,汗水很快浸湿了后背单薄的工装。他目光锐利地扫过一张张招工启事,寻找着那个特定的字眼——“屠宰”、“肉联厂”、“杀猪”……

没有。

一张都没有。

他有些不死心,挤到几个看起来像招工中介的人面前询问。

“师傅,有屠宰场招人的吗?杀猪的也行!”

“屠宰场?”一个叼着烟卷、满脸横肉的中介斜睨了他一眼,嗤笑一声,“那地方又脏又臭,进去一身洗不掉的猪屎味!钱也不多!现在谁干那个?电子厂多干净!小伙子,去电子厂吧?包吃住!”他随手塞过来一张油腻的传单。

另一个瘦高个中介也凑过来,眼神精明地打量着陈小兵:“屠宰场?没听说招人。兄弟,看你体格还行,去工地吧?扛水泥,一天能拿一百!现钱!”

陈小兵摇摇头,默默挤出人群。汗水顺着额角流进眼睛,带来一阵刺痛。他站在闷热的铁皮棚子门口,看着外面灰蒙蒙的天空和川流不息的车流,心头涌上一股冰冷的烦躁。

这里找不到。难道要去更远的、专门的人才市场?或者……劳动局?

他凭着模糊的记忆,向路人打听着市劳动局的位置。辗转坐了两趟挤得像沙丁鱼罐头的公交车,又走了近半小时,才在一个相对“体面”的街区,找到了一栋挂着“XX市劳动就业服务中心”牌子的旧楼。

这里的环境比城中村的人才市场“正规”得多,但也冰冷得多。大厅宽敞明亮,铺着光洁的地砖,墙上挂着各种政策宣传栏和电子显示屏,滚动播放着用工信息。空气里有消毒水的味道。穿着各异的人们坐在冰冷的塑料椅上等待,神情或麻木或焦虑。穿着制服的办事员坐在玻璃窗口后面,面无表情地处理着文件。

陈小兵走到一个挂着“职业介绍”牌子的窗口前。里面坐着一个四十多岁、戴着眼镜、脸色严肃的女办事员。

“您好,我想问问……有没有屠宰场招工?”陈小兵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平静。

女办事员抬起头,透过厚厚的镜片看了他一眼,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她低头在电脑上敲打了几下,又翻看了一下手边的登记册,然后面无表情地摇摇头:“没有。系统里没有屠宰场的用工登记。你可以去那边看看电子屏上的滚动信息。”

陈小兵看向大厅中央那个巨大的电子显示屏。上面滚动着密密麻麻的招聘信息:IT工程师、销售经理、会计、文员、高级技工……偶尔闪过几个“操作工”、“服务员”的字眼,但也与他想要的地方相去甚远。屠宰场?杀猪宰羊?这种底层中的底层、又脏又累的活计,似乎根本不配出现在这“体面”的招工信息里。

他像一块石头般杵在冰冷的电子屏前,看着那些与他毫无关系的职位名称滚过。绝望和冰冷的烦躁如同藤蔓,一点点缠绕上来,越收越紧。后背的伤口在奔波后隐隐作痛,体内那股阴寒煞气似乎也因他的焦躁而蠢蠢欲动,带来一阵烦恶。

难道……这条路也走不通?

就在他几乎要放弃,准备拖着疲惫的身躯返回那间散发着绝望气息的出租屋时,目光无意间扫过大厅角落。那里孤零零地立着一个红色的、印着“114查号台”字样的老式公用电话亭!

一个念头如同闪电划过脑海!

他快步走过去,投进一枚冰冷的硬币。拿起听筒,里面传来机械的提示音。他深吸一口气,按下了那三个数字——1、1、4。

“嘟……嘟……您好,这里是114查号台,请问您要查询什么?”一个标准而冰冷的女性电子合成音响起。

陈小兵握紧了话筒,手心微微出汗,声音因为紧张和期待而有些发干:“请……请帮我查一下,本市……比较大的生猪屠宰场,或者肉联厂的电话。”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只有细微的电流声。似乎在庞大的数据库里检索。

“正在为您查询……请稍候……”电子音依旧冰冷。

时间仿佛变得粘稠。陈小兵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几乎能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咚咚狂跳的声音。如果连114都没有……

“查询到以下信息:”电子音终于再次响起,如同天籁,“XX市肉联厂,地址:城北区兴工路277号,联系电话:XXXX-XXXXXX。XX区机械化屠宰场,地址:西郊工业园三号路,联系电话:XXXX-XXXXXX。XX生鲜食品有限公司屠宰分厂,地址:南郊……”

一连串的信息报了出来!如同黑暗中亮起的灯塔!

陈小兵手忙脚乱,顾不上后背的疼痛,飞快地从口袋里摸出一截皱巴巴的铅笔头和一张不知哪里捡来的废烟盒纸壳,借着昏暗的光线,用颤抖的手指,将那几个地址和电话号码,一个数字一个数字地、用力地刻写在粗糙的纸面上!

“谢谢!”他几乎是吼出这两个字,猛地挂断了电话。手心全是汗,心脏还在狂跳。他看着烟盒纸壳上那几个歪歪扭扭、却如同救命稻草般的数字和地址,眼中爆发出难以言喻的狂喜和一种冰冷的锐利!

有门!

他攥紧了这张小小的纸片,如同攥住了通往力量之门的钥匙。他快步走出冰冷的劳动局大厅,重新汇入城市喧嚣的人流。夕阳的余晖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在冰冷的城市森林里,像一个执着走向黑暗深处的孤魂。

他在路边一个杂货店,又投币拨通了第一个号码——市肉联厂。

电话响了好几声才被接起,一个粗哑、带着浓浓不耐烦的男声吼道:“喂?找谁?!”

“您好,”陈小兵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沉稳有力,“请问是肉联厂吗?你们那里还招工吗?杀猪、放血、搬运……什么脏活累活我都能干!”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下,似乎被这直白的求职弄得有点懵。随即,那粗哑的声音带着点嘲讽响起:“招工?招啊!天天招!这鬼地方,又脏又累又臭,工钱还低,留不住人!你小子能扛得住?不嫌脏?”

“不怕!”陈小兵斩钉截铁,声音里透着一股狠劲,“只要有活干,有钱拿,多脏多累都不怕!”

“行!”对方似乎被这干脆劲儿震了一下,语气缓和了点,“明天早上六点,到厂门口等着!带身份证!晚了就滚蛋!”说完,不等陈小兵回话,啪嗒一声就挂了电话。

忙音传来。

陈小兵握着话筒,站在嘈杂的街边,听着里面嘟嘟的忙音,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攥着烟盒纸壳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

成了。

他放下话筒,转身。夕阳的最后一点余晖消失在高楼的缝隙里,城市华灯初上,霓虹闪烁,将冰冷的街道染上一层虚假的繁华。他融进归家的人潮,朝着城中村的方向走去。脚步有些虚浮,后背的伤口在隐隐作痛,体内那股阴寒煞气在黑暗中似乎更加活跃。

但他眼中,只有前方那片被廉价灯光和浓重阴影笼罩的、如同巨大伤口般的城中村。以及,明天清晨,城北区兴工路277号,那扇通往血与力、污秽与力量的大门。

夜风吹过,带着初冬的寒意,也带来了远处夜市烧烤摊飘来的、若有若无的……肉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