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言

杜温（Daw Win）女士是缅甸人，我最初知道她，缘于拜读她关于缅甸华人观音信仰的论文。此后，又阅读了杜温女士多篇研究缅甸华人宗教信仰的文章，了解到她对缅甸华人宗教信仰有了相当全面深入的研究。

杜温女士受教背景和学术经历丰富，她先后获得过缅甸仰光大学学士学位（英语专业）、仰光外国语大学文凭（日语专业）和武汉大学历史学硕士学位，教育背景多元。除母语缅甸语外，她熟练掌握了英语、汉语和日语，对巴利文佛经和中国古文也比较熟络。她曾任职于缅甸国家历史研究所，作为汉籍史料研究员整理中国二十四史中有关缅甸的文史资料；2007年后，她又有机会在新加坡国立图书馆、新加坡华裔馆从事学术研究。

杜温女士自身不仅拥有优越的学术研究条件和较为丰富的学术经历，她对缅甸华人社会的研究兴趣又不局限于宗教信仰领域，而且着眼于缅甸华人的经济、教育、宗亲社团等，这也使她能够以更宽广的视野来审视缅甸华人宗教信仰问题。何况，近几年，她的重点研究领域主要投放于缅甸华人的民间信仰和信俗文化，因而能够撰写较高质量的相关学术成果。

2018年年底，我以首席专家身份成功申请到当年年度国家社科基金重大项目《中国民间信仰海外传播图谱与功能研究》，并有幸邀请到杜温女士参与课题研究工作。

缅甸华侨华人研究一直是华侨华人研究领域的“冷门”，缅甸华人宗教信仰的研究成果也较为“稀缺”。鉴此，我先给杜温女士建议将其相关研究文章整合，再加上她在缅甸长期实地调研时拍摄的华人寺庙照片，对它们加上注解，然后结集出版，书名定为《缅甸华人寺庙与民间信仰》，类似论文集加上资料集，以期推动缅甸华人研究特别是缅甸华人宗教信仰研究。

初步商定后，杜温女士十分认真、负责对待书稿出版之事。在前期扎实的实地考察以及丰富的研究成果的基础上，大半年内，她对书稿做了相当多的补充、完善，将其内容进行了更加系统化、学术化的提升。她的学术敬业精神令人钦佩！

定稿后，杜温女士将书稿也发给了我，使我有机会“先睹为快”。

杜温女士的这本大作，我认为其学术价值在于两个方面：填补海外华侨华人历史特别是东南亚华侨华人历史研究的某些空白，填补海外华人宗教信仰研究领域的某些空白。

关于缅甸华侨华人历史，尽管它是海外华侨华人历史特别是东南亚华侨华人历史的重要组成部分，但长期以来，与对马来西亚、新加坡、印尼、菲律宾等多国华侨华人历史研究的深入系统相比，缅华史研究著述少，涉及面不广泛，深度上差强人意。这些研究缺憾的出现，当然也是多方面的客观因素造成的。

迄今为止，厦门大学范宏伟教授的著作《缅甸华侨华人史》是华文研究界关于缅华史研究一部很有分量的学术专著。1955年台湾出版了张正藩所著《缅甸华侨史话》，1967年台北华侨志编纂委员会出版《缅甸华侨志》，它们或者由于出版时间较早，对缅华史研究的涵盖时间范围有限，或者也不能称得上是很严谨的学术著作。

宗教信仰历史是海外华侨华人历史的重要组成部分。杜温女士所著《缅甸华人寺庙与民间信仰》中，有较多篇幅涉及当地华人民间信仰传播发展的历史，包括分析华人寺庙的创建时间、创建者、历史演变、社会功能等，既可以填补缅甸华侨华人宗教信仰历史的空白，也进一步丰富了缅甸华侨华人历史研究的内容。

至于学术界对缅甸华侨华人宗教信仰的研究，更显薄弱。就华文研究界而言，除了杜温女士的既有相关著述，目前能看到的有关研究成果“凤毛麟角”，其中给人印象较深者是云南师范大学硕士生李新铭的学位论文《缅甸华人的民间宗教信仰研究》（2013年5月）。

因此，《缅甸华人寺庙与民间信仰》的出版，在推动缅甸华人宗教信仰研究方面的学术意义也是不言而喻的。该著应该是首部缅甸学者对该国华人民间信仰研究的最新专著，也是华侨华人研究领域和宗教信仰研究领域关于缅甸华人宗教信仰研究的最新著作。

在这部著作中，杜温女士主要对缅甸华人民间信仰进行了较为系统深入的探讨。该著上篇分析中国民间信仰在缅甸的传播历史、途径、分布情况，以及华人庙宇奉祀的神祇类型；中篇主要探讨华人寺庙多层面的社会活动及功能、影响；下篇汇集了作者近年来关于缅甸华人民间信仰的数篇较高质量的学术论文。

在这部著作中，杜温女士提出了不少具有明显新意或一定深度的观点、看法。她认为，丝绸之路不仅是商业之路，更是中国民间信仰文化传播之路；中国民间信仰在缅甸传播的途径多样化，也显示了其传播的两种特点：一种是自发性携带家乡香火到缅甸，另一种以从南洋复制神明分灵的方式再传入缅甸；早期中国民间信仰神祇从海外传入缅甸，落地生根后再开枝散叶，都与商贸活动密切相关，商贸活动促进了中国民间信仰在缅甸的传播和发展；在现代缅甸华人社会，民间信仰产生新的意涵，不仅是华人将精神寄托于神明，而且包含缅华社会现实生活的神缘网络和社会交往等要素，共同构成一幅完美的人文图景；现代华人寺庙功能不只是敬香膜拜神明的精神寄托场所，它们已经是融合慈善、教育、文化等核心价值的现实社会的人间宗教场所，它们明确自身定位，积极扮演社会角色，承担相应社会责任，充分发挥社会功能；寺庙网络是当今缅华社会中最为重要的文化因素之一，通过信仰和相关宗教仪式，宗族之间建立寺庙网络，它们成为连接缅甸、东南亚与中国的民间文化走廊；适应时代需求，缅甸华人民间信仰的神明与寺庙功能不断改变和提升，具有“民间使者”或神明护送团作为“民间使节团”的民间外交性质，代表不同国家和地域的神明信众与缅甸华人进行神缘文化交流；现代缅甸华人寺庙功能体现了多元化、本土化、世俗化、时代化、国际化等特点，反映了缅华社会的发展特点；每当缅甸华人庙宇举办信俗活动时，它们成了“信众俱乐部”或“信众聚会点”，不同种族的信徒无界限地联谊友好，跨越族群和跨越文化的现象，营造了包容和谐的气氛；缅甸华人民间信仰所蕴含的文化取向和道德价值观等可以视为“人类共有的精神遗产”；缅甸华人寺庙充分诠释了“胞波”一词在新时代的意义：就是“中缅一家亲”，唯有以诚心相交，中缅族之间才能一家亲；等等。

《缅甸华人寺庙与民间信仰》的学术价值和贡献无须我过多赘言。当然，作为非母语学者撰写的华人宗教信仰研究的华文著作，这本书多少会存在一些瑕疵，这一点也是任何一部其他学术作品都不能避免的。

我本人虽然长期研究华侨华人问题，近几年尤其重点关注海外华人民间信仰，但缅甸华人问题和缅甸华人宗教信仰并非我本人的研究专长，为杜温女士的著作《缅甸华人寺庙与民间信仰》撰写序言，颇感“力不从心”。不过该著是2018年国家社科基金重大项目《中国民间信仰海外传播图谱与功能研究》的阶段性成果，忝为该项目首席专家，我本人有义务和责任推介杜温女士的大作。仅将自己拜读后的感获，权且充序。

石沧金

2020年9月于广州黄埔萝岗